“砰——”极微弱的碎裂声响起。

    巫泠消失的位置,一股黑雾徐徐上升。

    时顷心间一紧,直觉那是极危险的东西。

    果不其然,原本还在阻拦安娜的丁棋,踉跄着连退数步,跌坐墙角,头无力地垂下,仿佛一瞬间生机尽失。

    安娜跑向时顷的步伐慢慢停下,她挣扎片刻,扬声喊道:“丁棋,你怎么了?”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骗我过去?”

    “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再上当!”

    “丁棋?丁棋……”安娜犹豫着朝他走去。

    “不要过去!”时顷立即喝止。

    她看见丁棋周身暴涨的黑色污染。

    他堕落了。

    “不要过去。”时顷重复道,“安娜,不能过去。”

    “丁棋已经……堕落成污染者。”

    安娜怔住,摇头:“不可能,刚刚还好好的,刚才他还……”

    说着,安娜又要走过去。

    时顷迅速飞到安娜身前,挡住路。

    安娜执拗地想要越过时顷:“我去看看,你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时顷对上安娜布满血丝的双眼,默了一下,道:“可以,我让你看一眼,但是你必须在我身后看。”

    安娜急急点头:“好,都好……”

    时顷忍住如潮水般席卷而上的困倦、疲惫,一边朝丁棋走去,一边不厌其烦地再次提醒:“安娜,等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越过我,接触丁棋,记住了吗?”

    安娜的右手搭在时顷肩上,此时正微微发抖:“嗯,嗯,记住了。”

    二人慢慢靠近丁棋,三步以外,时顷停下:“丁棋。”

    安娜探出头看,声音不自觉带了哭腔:“他怎么没有反应?”

    时顷沉默了。

    在时顷眼里,丁棋周身的黑色污染正高速流动,成倍数增长,并不是毫无反应,可要如何与安娜说呢?

    “他确实堕落了。”时顷只能说出她的判断,希望安娜能听进去。

    安娜不解极了:“怎么就堕落了,他不是没反应吗?污染者哪儿会这么毫无声息地就坐那儿?”

    “时顷,就算他堕落了,刚刚你不是还救了金小竺吗?你救救他,你救丁棋好不好?”

    安娜颠三倒四地哀求,从未有过的卑微姿态。

    时顷想告诉安娜,没有用了,之前能救回金小竺,是因为金小竺快要堕落,而不是已经堕落,所以她才有机会挽回。

    丁棋则不同。

    他的状况与今晚许许多多污染者一样,没有精神力失控的过程,而是直接堕落,根本没有挽回的余地。

    时顷怀疑,这一切和巫泠有关。

    巫泠在十九号边缘星开诊所,一定暗地里做过许多手脚。

    当诡异黑雾融入十九号边缘星的空气后,这些被做手脚的人,就会即刻堕落为污染者。丁棋与他们唯一的不同是,其他人为马前卒,他是断后兵。

    其实,巫泠消失没带走丁棋就已经说明,他被放弃了。

    一颗弃子,命运会如何,不难想象。

    时顷沉默片刻,终究没把这些话说出来。

    她当着安娜的面,调用鳞片之力,渡向丁棋。

    今晚自突然爆发后,鳞片一直在源源不断地输出力量,好像怎么都用不完。

    时顷却清楚,鳞片撑得住,她的身体撑不住了。

    她强打起精神,扩大碧绿色光芒的范围。

    绿光接触到丁棋身体,顷刻间,丁棋陡然暴起,双手成爪,袭击时顷。

    时顷没动,下一秒,丁棋哀嚎着退得更远。

    “死!死!死——”丁棋口中,重复着死字。

    安娜终于相信,他变成了污染者。

    时顷飞身上前,鳞片之力再度包围丁棋。

    一番猫捉老鼠的打斗后,丁棋如奥古斯·道森一样,伤口无法自愈,瘫倒在地。

    他痛苦地想要躲避绿光,身体却无法动弹:“死!死!死!死……”

    “丁棋。”安娜唤他的名字,惊愕无措。

    她跪到地上,喊他:“丁棋。”

    丁棋无神的瞳孔,慢慢聚焦:“……安娜。”

    时顷观察着丁棋的反应与变化,果然,高级进化者更容易堕落为异化特征隐藏的污染者。

    丁棋熬过来了。

    如果不是遇到了时顷,他能继续“活着”,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身份。

    “安娜。”丁棋眼神漠然,眼底却蓄满了泪水,“我后悔了。”

    他的最后一丝人性在做出最后的挣扎:“可惜,没有回头路。”

    泪水渐渐消失,丁棋如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安娜:“烧了我。”

    他的眼珠子微微动了一下:“忘了我。”

    丁棋蓦地出手,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不——”安娜目眦欲裂,爬向丁棋:“不!不要!不……”

    时顷晃了一下,靠着墙壁慢慢滑下。

    她睁不开眼睛了,困倦如同潮水,兜头盖脸,将她密不透风的淹没。

    有那么一瞬间,时顷似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一抹视野内,她看见远处绿光没有到达的地方,慢慢爬起数个自愈的污染者。

    它们四面八方地朝时顷冲来。

    碧绿色光芒湮灭,鳞片不再滚烫,微凉地嵌在时顷心口,精神力不断流失消退。

    羽翅消失前,时顷挥出最后一击。

    而后,沉沉睡去。

    ……

    “应隐?”

    还没睁眼,时顷便唤道。

    等了许久,无人回应。

    她艰难地掀起眼皮,发现眼睛的环境极为陌生、奇特,她从没来到这样的地方,这里不是她的回忆。

    不对,有点儿眼熟。

    时顷用力地想了半晌,终于想起,她在十九号边缘星上的第一场梦境,就是这里。

    眼前,长长一排巍峨耸立的柱子,或黑或白或灰色,仿佛是时间在柱身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时顷仰头,看向柱子的顶端,它们对向的两根相连,间隔一致,排列整齐地朝远方延伸。

    好像……好像肋骨。

    谁的肋骨?

    时顷一愣,突然往前奔跑,她一直跑一直跑。

    头顶之上,数不清的巨大白骨划过,时顷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泪珠轻飘地朝上飞,无声附着于白骨之上。

    霎时,白骨化为飞灰。

    仿佛一直跑不到尽头的巨骨之笼消失在时顷眼前,她环顾四周,打量着眼前忽然出现的陌生新世界。

    水波翻天,山林挪移,银河倒灌。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发生巨变。

    时顷看了很久。

    她恍然大悟了什么,迟迟不敢相信。

    “一梦少顷,竟已过了如永恒一般长度的时光……”

    “应隐,你死了,枯骨成灰。”

    “可你怎么会死?”

    “我又为什么活着?”

    “这个世界……不,我原来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应隐……”

    时顷再次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耳畔响起熟悉的眷恋的声音:“小野?”

    “小野?”

    ……

    “时顷?时顷?醒醒!”

    “时顷!出事了!快醒一醒!”

    时顷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机器人快快正在测量她的体温。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一片,是十九号边缘星特有的天象。

    时顷恍惚一瞬,缓过神来:“朗月和艾希娜为什么在哭?”

    楼梯拐角后,只露出半个头的越人践回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时顷,朗星出事了,我奈何不了他,又不敢放他出门。”

    时顷瞬间坐起,一直在脑海中埋藏,不愿深想的一件事逐渐清晰浮现。

    “朗星……”时顷顿了一下,不忍道,“变成了污染者?”

    朗星曾服用过从黑袍人那儿交易得来的新型治疗剂,而巫泠最有可能做手脚的东西就是它。

    “……嗯。”越人践叹了口气,道,“污染者群体爆发的那天,他就出事了。”

    “我一直建立精神力屏障,又吸引他的注意力,把他困在了家里,一直拖着。”

    “本来以为你回来就能……让朗星早点解脱,可你沉睡了整整三天。”

    越人践苦笑,一向淡漠的眼睛疲惫而沉郁:“你要再不醒,我就只有联系协会其他人来处理这件事了。”

    时顷不言,指尖轻轻触碰上心口的鳞片。

    衣衫被烧掉的破洞还在,看来这三天,家里没放过任何一个人进来。

    “时顷。”越人践一步步朝客厅后退,被他刻意刺激的朗星也跟着走出来。

    三天,朗星的外表已经异变了近一半。

    他的四肢不协调地拉长,左手臂最为严重,骨头扭成了麻花,血肉腐烂地挂在上前。他的脖颈处,长了一个拳头大小,会跳动的红色肉瘤。

    “动手吧。”越人践声音嘶哑,气息微弱,“我坚持不下去了。”

    “我想,朗星一定希望由你亲手帮他,真正的解脱。”

    时顷起身,走向两人。

    “朗星。”时顷轻声道,“我一定为你复仇。”

    时顷调用鳞片的力量,在鳞片之力未爆发的时间,除了她,别人都看不见它的碧绿色光芒。

    朗星发出痛苦的嚎叫,朗月从房间里冲出来,大哭:“哥哥!哥哥!哥哥……”

    朗月小小的身体被艾希娜死死抱紧。

    时顷制服朗星后,便没再施加鳞片的力量。

    “烧了吧。”时顷看向越人践手中的火焰枪,“我的力量只会让他更痛苦。”

    时顷走向朗月,捂住她的眼睛。

    庭院内,熊熊大火燃烧,黑烟熏得人眼眶发酸。

    就在这时,时顷的光脑突然亮了。

    是安娜传来的信息。

    ——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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