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刺耳的号角声起,激烈的角斗在漫天黄沙中赫然停止。

    马球场上十二名男子皆收住奔腾的马蹄,转而到休息区进行中场补给。

    沉浸观赛的柳茵茵终于将意犹未尽的视线收回,朝一旁的迟远看去,声音因激动甚至还拔高了几分,殷切道:

    “表哥,我竟不知马球赛能这般好看。”

    她的眼睛本就生得比明亮,此时乌眸更是亮如星辰,让周遭万物皆失了神采。

    本就盯着她看的迟远与她视线忽然交接,忙略显局促地别开视线,随手取来案几上的茶壶,为她续了一杯热茶,移到她的面前,才不置可否般回了一句:

    “少见多怪。”

    这话倒让柳茵茵不高兴了:这不是拐着弯儿说她没见过世面?

    然转念一想,她的桃花眸里闪过几分狡黠,下一瞬便顺着长椅朝迟远那侧挪了挪,又将上身往他那处倾了倾,娇里娇气道:

    “茵茵是少见,但表哥厉害着呢,您能不能纾尊降贵,教一教茵茵打马球呢?”

    少女的甜香扑鼻而来,甚至那根缠在她腰间的墨绿色的绸带也被风若有似无地撩拨过来,扰得迟远心头微微悸动。

    他还捏着茶壶柄的指节紧了紧,待浓密的眼睫下那抹隐藏的神色褪尽,他才缓缓侧过头,对上那双眨巴眨巴的眼睛,不咸不淡地回了声“好”。

    得了承诺的柳茵茵自是高兴,唇角倏地咧开,下巴微微扬起,又坐直了身去端表哥为她续的茶。

    然她才将茶碗递到嘴边,一白面公公忽出现在东亭侧边楼梯口,尔后竟径直朝他们这处行来。

    “柳姑娘,皇后娘娘久仰您的大名,想邀您叙叙话,不知可否赏脸?”

    那皇后宫中的总管林公公说得客客气气,一边还不忘侧开身子,让柳茵茵恰好看得见皇后娘娘朝她这处投来的目光,威严中不失和蔼,端的是一副长辈邀请的姿态。

    柳茵茵一愣,笑容凝在脸上:好端端地怎么又要应付长辈呢?

    她扫过表哥已经变得沉肃的脸色,不明所以。

    随即,她又迅速向姨母那处投去求救的目光,盼着姨母能为她推脱一二。

    然正当徐氏要起身离座,打算与茵茵一同前往主亭时,那机灵的林公公又适时补了一句:

    “皇后娘娘是一时兴起,想与柳姑娘说些体己话,大司马与迟老夫人应当不会介意吧?”

    徐氏一愣,她自是听出了公公话中的意思。

    大庭广众之下哪有什么体己话?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是点名要茵茵一人过去罢了。

    徐氏又看了看一旁自家儿子虽不悦却还算气定神闲的模样,略一琢磨,便大方笑了一声:“哪里话,娘娘有心,迟家与柳家自是没有不从的,只是盼着林公公多照顾几分。”

    说罢,她又着春嬷嬷给林公公递了个小锦囊,才朝茵茵点了点头,“去吧,姨母与表哥都在这儿呢,只顾全体面便好,莫慌。”

    柳茵茵见状,虽心有不愿,却也只能领命而去。

    一路上,她心里嘀嘀咕咕:本不过想跟着表哥来凑凑热闹,透透气,怎她运气总是如此好,不管去到哪里,都有长辈喜欢邀去问几句话?

    脚步徐徐,自东侧亭到主亭也不过小半刻钟。

    甫一瞧见柳茵茵款款而来,曹皇后乃至其座下宾客,皆将视线投来,神色各异。

    但最多的还要数惊艳,毕竟那迟家老夫人可把这个外甥女护地忒严实了些,一见真容倒真是名不虚传,宛若天仙。

    待茵茵跟着林公公的指引,一一见过礼,曹皇后便朝她招了招手,笑容满面:

    “快,来本宫这处。”

    柳茵茵闻言一惊,又迅疾垂下眉眼,作惶恐状回道:

    “茵茵不过民间女子,怕不识大体,扰了娘娘凤座,不敢逾矩。”

    “哪里话,柳家虽已移居江南,却到底是江东最久远的门阀,出自这样大家的女子本宫喜欢还来不及,还怕你叨扰不成?”曹皇后先是作嗔怪状。

    这天底下,想要拉拢柳家的本就不在少数,莫说他们这一朝已退居江东的李氏,便是曾经雄踞关中的皇族也曾多次向柳家抛过联姻的橄榄枝。

    只是这柳家到底端得太高,才与皇族渐渐疏离,生了龃龉。

    要是能在柳家人丁稀薄这一辈,将他们笼络过来,那她的儿子要坐稳太子之位乃至皇位都不在话下了。

    思及此,曹皇后又转做和蔼浅笑,再一次朝茵茵招了招手,拖长了语气说道:

    “不过是别开生面的宴会座次,不必见外,你莫不是要本宫亲自下去请你?”

    柳茵茵本还欲拒绝,然又明显读出了曹皇后言语中的厉色。

    她心头一紧,又记起先前因民闹给表哥惹过的麻烦,终是心下微叹,无可奈何地踩着碎步,小心翼翼往皇后娘娘身旁落座。

    马球赛还在继续,然柳茵茵已无心思再作观看,只因她正疲于应对曹皇后以及各宾客的所有问话。

    好在上至门阀斗争,下至百姓疾苦,她都背诵过详细的说辞,自认为,没有答得不好的地方。

    是以,游刃有余的她间或还能悄悄摸一把皇后娘娘案前的美食品尝一番。

    “皇上驾到——”

    忽然,一道尖利的声响传来,众人霎时噤了声。

    柳茵茵急忙随众人起身,朝主亭侧梯口出现的一身明黄色圣人福身揖礼。

    “这便是柳家大姑娘?”元帝朝众人摆手免礼,便径直往曹皇后凤座一侧还空着的案几走来。

    他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在柳茵茵身上来回审视,好半晌,才朗声一笑,道:

    “不愧的江东大族之后啊,果然是人中龙凤。”

    “可不是?伶俐得很。”本还端着一国之母凤仪的曹皇后在见到圣人后,也难得露出了几分女子的柔和。

    在与圣人眉目流波后,曹皇后又亲昵地拉过柳茵茵的手,要将她带回原来的座位上。

    尽量躲避众人视线的柳茵茵一直低眉垂首,规规矩矩得甚至有些唯唯诺诺,倒不知圣人与皇后娘娘到底是从哪里看出她是人中龙凤的。

    思忖间,忽听明圣人夫妇间的对话,又察觉要与其平起平坐时,后知后觉的她心中警铃轰然炸响。

    她慌忙脱开曹皇后的手,往后退开一步,将头垂得更低,福身道:

    “民女惶恐,不敢当皇上与皇后娘娘抬举,民女侍立在侧便好。”

    说罢,她已急急退到西侧一排长案之后,垂首而立。

    曹皇后自然听出了柳茵茵言语中的婉拒,只微微一愣,又朝圣人那处,见他脸上已添不悦,忙又转头看会柳茵茵,要继续说些好话。

    然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先自东下首传来:

    “这长案颇宽敞,柳姑娘若不介意,倒是可以与在下同座。”

    这话出自先前随皇上同来却未被注意到的温俊霖之口。

    他一身白衣,丰神俊朗,施施然向圣人与曹皇后拜礼,不疾不徐道:

    “君民同座,于礼却有不合,然臣与柳姑娘亦算故交,高朋同座倒算平常。”

    柳茵茵听罢,登时如获救命稻草,当即略过圣人夫妇皆已难看的神色,福了福什,作势就要往空座那处而去。

    然才行至中央,便听又一道爽朗的笑声传来。

    “母后,儿臣早说首站必会告捷,您的凤钗儿臣是必要拿下的,瞧?”原是提着战利品的李翎阔步行来,施施然停在了柳茵茵身旁。

    柳茵茵明明觉得眼前人意气风发,满身皆是放打了胜战的豪爽阔达,却偏偏让她生出了有人诡计得逞的感觉,总觉得下一刻便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她悄悄挪了挪步子,拉开两人微妙的距离,客气有礼地朝李翎福了福身,“恭喜太子殿下夺胜。”

    李翎摆摆手,只轻笑道:“我倒不知茵茵妹妹恰在此处观战?”

    说罢,他随手将手中锦盒打开,显出一支纯金打造的五彩凤钗,继续道:

    “首次见面孤亦未随见面礼,孤瞧着这凤钗与茵茵甚配,不若便将它赠予你,聊表心意?”

    柳茵茵闻言一愣,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小心翼翼但却满含侵占意味的眸色。

    她心头一惊,就要开口拒绝。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穿越嘈杂袭来:“既为五彩金凤钗,便该由后晋国母佩戴为佳,臣以为太子殿下这般竭力取胜,该是孝敬母亲才对?”

    惊魂甫定的柳茵茵又猛地侧头朝声音来处望去,是迟远。

    前一刻还六神无主的柳茵茵霎时寻回主心骨,头也不回地往表哥那处快步而去,如风般绕到他的身后,借他高大的身躯替她挡住前头的莫名其妙。

    “表哥,你怎么才来呀。”她玉白素手紧紧捏着表哥的衣袖,声音低如蚊鸣,但其中娇气嗔怪甚浓。

    迟远微微侧头,循声看向柳茵茵因垂首而露出的纤细脖颈,那本白皙如玉的肌肤早已染满绯色。

    他眸色暗了暗,心头闪过一抹异色,眸色一冷,才又抬头去看向皇族一家。

    他并不忌惮已经黑了脸色的元帝,反是唇角微勾,却笑不达眼底,只不咸不淡道:

    “茵茵鲜少出落这些大场合,怕是多有不适应,臣这便带她回去,若是方才惊扰了皇上与皇后娘娘,还望见谅。”

    说罢,也没等上头的人发话,他已经携柳茵茵,往主亭侧梯走去,只余神色各异众人,或愤怒,或震惊,或忌惮......

    风中,那道白色身影默然不动,不时翻飞的衣袍露显仙人之姿,然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晦色却如深渊般黑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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