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寂染在看到谭家族里的兄弟争权夺利时,领会到了什么叫做自取其辱。

    他不说话没人把他当哑巴,现在被谭老爷子当着她一个外人的面揭了老底,才叫无地自容。

    冯寂染望着那名中年人愤怒到扭曲的表情,感觉他都要把牙咬碎了,莫名觉得自己的牙齿也疼了起来。

    谭恒澈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

    看来家庭成员简单也是一种幸福。

    谭老爷子发了一通脾气后,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长孙不见人影,不由皱眉问谭岳:“谭恒澈呢?他又在搞什么名堂。”

    谭岳扫了眼老爷子身后的兄弟姐妹,尽量让自己的神情不露出一丝裂缝,他对谭老爷子说:“阿澈在屋里写作业。”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替谭恒澈塑造一个未来栋梁的形象。

    谭老爷子颇带长者威严地说:“染染和他不是一个班的同学吗?染染都知道暂时把手头的作业放下出来迎我,他不知道礼数吗?”

    冯寂染突然被点名,心说还真不是她觉悟高,她只是来见世面的,这都能被阴差阳错的表扬,还连累了谭恒澈,是夺了谭恒澈的气运吧。不然以她向来匮乏的运气,不背锅就谢天谢地了。

    冯寂染抬眼观望,人群里不少人都弯起了唇角,连刚才被痛斥的那个不肖子孙都扬起了眉梢。

    她在心里骂谭恒澈,该他出场的场合他不现身,光凭她说好话有什么用?她就是把好话说尽了,他关键时刻掉链子,就好比接力赛上,他开局就栽一个跟头,再把接力棒塞她手里,她想不认为他是在把她当冤种碰瓷都难。

    怎么办?

    她在这个时候硬着头皮为谭恒澈说话似乎也没有立场,根本不是合适的时机。

    就在这时,谭恒澈拿着大扫帚从佛堂里出来了,将扫帚倚靠在院里的桑树下,拍了拍手上的灰,姗姗来迟。

    “对不起,爷爷,想着今天您回来,今后也是要在佛堂里诵经的,就把佛堂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佛龛我也擦过了。”

    眉疏目朗的少男立于晴空之下,挺俏鼻翼被日光打上光影,他冷淡地隐匿了神色,面无表情地说着挑不出任何疏漏的话,斯文得好像他从来都是这么安分。

    冯寂染能在此刻的他身上找到他平时的影子,又觉得他今天这么老实属实不太像他。

    转性转得也太丝滑流畅了吧?连她都对他扮演出的乖巧产生了几分怜爱。

    冯寂染不禁感到匪夷所思。

    他要是天天都这样,谭老爷子会不喜欢他?

    谭老爷子在看到他如此乖顺后,面上的表情明显和缓了,即便是没有面对冯寂染时那么慈爱,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冯寂染看准时机,按照和谭恒澈的约定,在老爷子面前对他赞不绝口:“他平时在班上也是这么爱劳动,昨天他值日的时候把班上的卫生打扫得可干净了,还帮卫生习惯不好的同学把桌肚里没吃完的零食清空了。同学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也会及时伸出援手,把在体育课上受伤的同学及时送到医务室里接受治疗。不仅如此,当有同学向他请教问题时他还会耐心解答——”

    谭恒澈冲她挤眉弄眼劝她见好就收。

    冯寂染接收到信号,斩钉截铁地总结陈词:“谭恒澈同学是我见过最守纪律的好同学。”

    在场的众人闻言嘴角都诡异地抽了抽。

    冯寂染见状蹙起眉。

    露馅了?

    总之谭老爷子生了一双明察秋毫的火眼金睛,必然是看出猫腻了的,但没让她被绑架了就眨眼,也没有对谭恒澈表示认可,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都是他该做的。”

    说着,谭老爷子就在谭岳的搀扶下进了院门。

    谭老爷子身后呼啦啦一片人也亦步亦趋地跟进去,一时间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冯寂染完成了谭恒澈交代给她的任务,剩下的就是谭家的家族聚会,与她无关了。

    她不想参与到大人们的勾心斗角中。

    院子里不一会儿就挤满了谭家的人,人声鼎沸。

    她不想融入那个场合,便忍着热浪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抠着地上的石子。

    就在这时,她听见院里传来冯茂鸿和乔明娥诚惶诚恐地问候声,忽然想起谭老爷子打道回府的消息是谭恒澈提前跟她透露的,冯茂鸿和乔明娥并不知情。

    她忘记跟夫妻俩知会一声了。

    听着冯茂鸿和乔明娥低声下气地说话,冯寂染心里没来由地烦躁。

    她知道,这下被这么多谭家的亲属看大笑话了。

    这些人在谭老爷子面前丢的颜面,显然是要借着优越感从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身上拿回去的。

    今天定然是被针对的一天。

    冯寂染面色不虞地站起身,踢了脚被自己从石头缝里抠出来的石子,碎石子飞出老远,滚到了去而复返的谭恒澈脚下。

    谭恒澈没有踩上石子,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冯寂染用余光能瞥见他正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可她没有抬眼,直勾勾盯着石子的位置,一声不吭。

    “今天谢了。”谭恒澈主动跟她道谢。

    冯寂染仍旧一动不动,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落下淡淡的阴翳。

    她低垂着秀气的杏眼,沉默得像一座石化的雕塑。

    她帮了他,自己没有获得好处,父母那边又被更多人瞧不起,她眼下根本没有心情跟他说话。

    谭恒澈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缓步从不远处朝她走来,在她身前站定。

    他们目前的身高相近,他靠近以后,两人呼吸纠缠。

    冯寂染马上就回过神来后退一步,哑声开口:“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离这么近做什么呢?”

    她其实早该明白的,只不过心头哽着一口气,不愿接受现实。

    如今这口气随着她父母没有尊严地一再退让消磨殆尽。

    她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可她的父母是,她的后腿一直被扯着,和被拴起来已经没有区别了。

    要不是逆来顺受装出一副乖巧柔弱的面孔,能有效减少别人对她的关注,从而为她争取更多自由空间,她又何必做这充满翻车风险的双面人?

    可怜她一心渴望自由,自由却离她越来越远。

    挣扎是无用的,她好像被困在一场结局注定的宿命里,事与愿违。

    “这就气馁了?说实话我有点失望。”谭恒澈说。

    冯寂染自暴自弃地想:对她失望就失望吧,反正她也没指望得到他的支持不是吗?

    “不过——”谭恒澈话锋一转,清澈黑亮的双眼多了几分春风得意的意味,“趴下了还能爬起来不是吗?谁要我们正当年少,今后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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