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理中学每个月的月考时间都是固定的,大概在月底学完一个单元的知识点之后,相当于给备课的科任老师定个小目标,以便敦促老师们按时完成教学进度,对于学生而言也是阶段性检验学习成果的方式。

    月考的地位夹在大小考之间,没有隆重到要分考场打散同一个班的学生,只是在各自的教室里考试,但批阅完试卷出了分,依然要在年级间公布排名。

    离月考越近,班上的氛围就越紧张。

    在考试带来的压迫感之下,不知不觉多了很多临时抱佛脚的人,也有一些人还没考试就为自己考砸找好了借口。

    “我最近老是拉肚子,还没到考试我就不行了……”

    “说得好像你七老八十了行不行?年纪轻轻就和建圣一个体质,不能吧?”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建圣的体格说不定比我强,起码他在捉人的时候步伐矫健、声如洪钟,上了年纪——”

    话还没说完,刚好巡视到他们班的张建圣从窗口经过,指着说话的男生说:“老师晚来两分钟,不会自己先复习,非得拉着前后左右讲话?别以为自己是实验班的学生就轻视对手!后面班高手多着呢,我看你们被后面班的学生超了丢不丢人!”

    那个在背后议论张建圣的学生,先是尴尬得红温,在听到张建圣说的话后,愤怒得整张脸涨得通红,只是设想了一下场景,就已经足以让人血压飙升了。

    他们这些实验班的学生从学龄前的教育起就走在其他人前面,分数拉不开差距,老师家长也是以鼓励式教育为主,最多说性格不合群,无疑是被当作天之骄子捧着长大的,优越感也在成长的过程中升至巅峰。

    这要被其他班的同学赶超了,比杀了他还难受。

    男生原本是畏惧身为教导主任的张建圣的,可被张建圣的话刺激到以后,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为自己的尊严而战。

    “您放心好了,这次月考我绝对高于其他班平均分。”

    张建圣听到他雄赳赳气昂昂的发誓都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是该为学生的志气欣慰,还是该为自己的冒犯道歉。

    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

    平均分?

    志气是有的,但不多。

    立军令状的时候必须保守。

    对峙几秒,男生依旧昂首挺胸毫不服软,凝重的神色像是下一秒就准备英勇就义。

    张建圣无可奈何地伸手在虚空中点了点:“好好上课。”

    急匆匆赶来的科任老师路过张建圣,礼貌地叫了声“张主任”。

    张建圣的焦点转移,面无表情地对科任老师说:“下次再开会和其他老师换下课,别误了上课时间。”

    “好的。”科任老师连忙答应,赶紧溜进了教室,在进度已经达标的情况下对班上的学生发号施令,“大家把《必刷题》拿出来,翻到第一章的综合训练。”

    张建圣头一次在巡课的时候碰了一鼻子灰,摇着头低声说道:“现在的学生,一个比一个有个性,一句都说不得。”

    张建圣走后,那名男生的同桌乐呵呵地说:“你跟建圣争什么?他还真能把你月考卷子翻出来找你茬吗?像这种以集体为单位论高下的时候,我一般都只求能沾上咱班大神的光就好。你们卷吧,我期末考试再发力,这次月考我就先躺平了。”

    男生白了他一眼:“就这点出息。”

    “我是就这点出息怎么了?你有出息刚才怎么只敢跟别人班平均分比,有本事霸气一点,说碾压他们班第一啊。”

    “我这叫有自知之明。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你懂不懂?”

    “我懂,毛爷爷说得对。”

    冯寂染默不作声地旁观了全过程。

    她来苏州一个月,刚刚适应生活环境和学习环境,每天接收的信息量和接触到的新鲜事物比输入脑海的知识还要多,只有在面对熟悉的考试时,她才找回了一点亲切的实感。

    听张建圣的言下之意,其他班的同学实力也不弱,但不管怎么样,分数是翻不出花样的,考多少分就是多少分,了不起排名相同。

    她有把握,不论她能不能一鸣惊人,排名榜上都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心无旁骛地向前冲吧。

    别人是很强,但她也不差。

    —

    月考如期而至,分发试卷是全国统一的朴素方式。老师数完卷子丢给第一排的同学,每个人都自己拿一张,再向后传。

    冯寂染拿到卷子的一刻,瞬间安心了。

    这是她上学以来,第一次拿到字迹印得这么清晰的试卷。

    镇上学校的打印机都是用了十几年的,早该淘汰了,却因为学校经费有限,非要抠抠搜搜地用到彻底报废为止。

    有时候印发的试卷,每张上缺的字都是由老师一张张手动补齐的。

    看着就心酸。

    现在她不光是如鱼得水,还有种鸟枪换炮的幸福感,不禁感叹她过去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她胸有成竹地提笔落字,下笔如有神。

    直到做完了试卷正面的题目,她才想起来忘记填写自己的姓名班级了。

    写下“冯寂染”和“高二(一)班”时,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名字被赋予了某种意义。

    不是父母给她的希冀,而是她征战四方的代名词。

    这个名字将散发金灿灿的光辉,陪她去到任何舞台,让她成为她自己。

    不负她这些日子每天都去谭恒澈的书房刻苦学到凌晨,锻炼自己的答题速度和专注程度。

    每一科的题目,她都答得十分流畅。

    有的甚至不需要读完整道题,她就能圈出关键信息,快速得出答案。

    高效又完美。

    像语文这种需要大量写字且涵盖卷面分的科目,答起来比较费力,但其他书写量没那么大的科目,她都是提前半小时就写完了整张试卷。

    考数学的时候就开始有人提前交卷了。

    当时检查过没有漏掉的题目,她又验算了一遍,没想到还是有剩余的时间。

    “老师我写完了可以提前交卷吗?”

    说话的不是她。

    冯寂染循声望去,认出举着手提出要求的人是传说中学完了所有初中内容的曾瑞祺。

    身旁有人感慨。

    “哇哦,学神的速度真可怕,我还有两道题没写呢,他都做完了。”

    “那还不快写,你跟学神能比吗?”

    问的好。

    冯寂染发现,如果只比速度不比准确率的话,她看起来要比曾瑞祺还要快一点。

    当然,也有可能曾瑞祺已经睡过一觉,无聊得实在忍不下去才交卷的。

    这么比其实根本分不出胜负。

    曾瑞祺交卷以后,冯寂染顺势看了一眼陪她挑灯夜战数晚的谭恒澈。

    他手上捏着一只用草稿纸折出的纸飞机。

    显然也已经玩了好一会儿了。

    她不由怀疑这次月考会出很多满分。

    期待了这么久的月考令她感到有点失望。

    难度再高一点就好了。

    目前的难度根本拉不开差距。

    月考过后,班上就只剩下两种人。

    一种是逢人就对答案的,另一种则是一听到别人对答案就躲的。

    “我把选择题答案都抄手上了,你就跟我对对嘛。”

    “我的天,你不怕老师怀疑你是考前写手上的吗?”

    “考前怎么写手上?”

    “透题了嘛!又不是没出过这种事。上一届有一次月考,整个年级出了两百个满分,可怕。”

    冯寂染觉得这次不透题也有可能出两百个满分。

    考完试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还头一次用零花钱去小卖部买了瓶AD钙奶。

    赵伊婷见了说:“你考完能不能奖励自己喝点好的?”

    冯寂染咬着吸管一怔:“嗯?”

    赵伊婷把自己的一瓶特仑苏放她桌上:“起码喝点真奶吧。”

    冯寂染摇头:“不要,我就喝我这个,好喝。”

    她其实不爱喝牛奶,但是谭恒澈家每天提供的早餐里都有牛奶,她已经喝腻了。

    张耀毅是懂怎么给人添晦气的,笑着插嘴道:“喜欢喝酸的呀,是不是怀了呀。”

    赵伊婷扬起书就对着张耀毅一顿暴扣,把书皮都打皱了。

    冯寂染刚和张耀毅做同桌的时候一天想揍他八百回,现在已经对他张嘴就讨打这件事麻木了。

    她波澜不惊地继续咬着吸管,直到吸管发出抽取空气的声音。

    正准备把喝空的瓶子扔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一起身,差点撞进谭恒澈怀里,幸好她重心稳,及时刹住了,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心跳骤停。

    谭恒澈清了清嗓子:“你先过去?”

    冯寂染垂下眼:“你先吧。”

    反正他也没跟她讲过女士优先。

    谭恒澈侧身把过道让了出来。

    冯寂染犹豫不定时,谭恒澈身后的一个男生已经从他们中间的空隙穿过去了,完了还扭头,一脸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

    她心脏狂跳,刚抬起腿,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听谭恒澈说“不走算了”。

    探出去的脚已经收不回来了,下一秒他们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她的额头撞上谭恒澈的鼻梁,两人异口同声地嘶了一口凉气。

    抬眼间,四目相对,两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真没默契。

    但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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