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端王世子进京已过了三日,闹事的蛀虫已被连根拔起。

    裴锦云白衣飘然,黑发中仅带着枚玉钗,笑面嫣嫣,看着倒像是心怀大爱的神女,念出的话却是绝人生路。

    “不留活口,钦此——”

    庭院跪着的众人难掩悲戚,约摸古稀之年的老人颤巍巍挺立,瞪大的双眼饱含了许多,

    像是对偌大王朝糜烂腐败的痛心、对帝王已过而立之年却因外戚专权而无法亲政的愤恨。

    或许他的眼里还有许多,可那都不重要了,裴锦云想,自古愚忠有几个好下场。

    或许出于怜悯,又或许是幸灾乐祸。

    裴锦云走到了关御史身边,用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关御史可真是一把好刀,怪不得陛下会从那些人里选中你,关御史不如好好想想,若是端王和世子都如你们的意,谁才是真正的受益人?”

    “无非是害怕我裴氏发现他的宏图大志,另立端王做新帝,于是剑走偏锋绝了这个后患,而这个后患为封地百姓谋其福。”

    “真是可笑,我们的陛下一边享受身在其位不谋其事的荣华,一边享受自负熊才大略却不思进取的怡然,”

    说到最后,裴锦云看戏的对上关御史老态浑噩的眼:“搭上自己一府老小的命和端王夫妇换这样一个人的私心,值得吗?瞧瞧你那三岁的稚孙,他还未见识大好山河就被自己的亲祖父断送。”

    关御史的面容瞬间苍老半倍,原挺直的背也显的佝偻,他还撑着道:“那又如何,能为陛下死,是我关府一府的福分。”

    裴锦云听了关御史的话,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可陛下不会记得你们一府的忠贞。”

    “那又如何。”

    回应裴锦云的只有这没有任何语气的三个字。

    关御史转过了身子,伺候了多年的奴仆跪伏在地,他们辛勤只为足食糊口,甚至连朝堂事都不知。

    还有他的儿子儿媳,昨日还欢笑着商量下月去何地游玩,第二日一早却迎来由他这个老头子引来的索命圣旨。

    裴锦云似看穿了关御史心中所想,她道:“奴仆非孤身,就因关大人一时糊涂,让他们家中老人无所依,幼儿唤别人为亲,他们又是何感?”

    关御史知道这一切无法改变,圣旨已下不可追回,他用力闭了眼:“臣愧对先帝!今,臣就下九泉来恕罪!”

    关御史知多说无益,他抢来锦衣卫的佩剑,诉忠情般的无言一抹。

    鲜血高溅三尺,伴随着一声澎——

    “爹!”

    “不要!”

    关御史的儿子儿媳惊叫却来不及阻止。

    “啊啊啊啊啊!”

    奴仆这下慌了神,顾不得围了层层的锦衣卫,纷纷四处逃窜。

    “动手。”裴锦云下令道。

    这下,关府内惨叫声传到外面不忍直听,血顺着石阶流下流出府门,外面不知其事的百姓只得躲的远远的。

    朝着关府驶来一精贵马车,车帘一袭墨色,百姓以为是几个贵人斗的狠,就好奇移目,再看旗帜上大大的“顺”字,百姓就见怪不怪移回目光。

    原来是顺宁侯,那倒不稀奇了,毕竟裴家大小姐在里面呢。

    马车停下,锦衣卫早得了裴锦云的吩咐,拦着顺宁侯。

    “小姐特意吩咐,侯爷不得入内。”锦衣卫道。

    阳光下,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睫毛在他脸上映出浅浅倒影,棕玉色的瞳孔盛着光亮,他的脸上挑不出一丝瑕疵,就连一身鎏金白衣也衬得他身姿修长挺立。

    他浅笑了两声,阳光打在他的身后,为他镀上一层皎洁模糊的霜辰。

    他踱步缓缓走到锦衣卫跟前,黑暗和血腥气漫向他的周围,不费吹之力驱赶他身上那抹皎洁。

    比起天神,他更仿若披着天神皮的恶鬼,好像……他原本就属于黑暗。

    那名锦衣卫躲闪的咽了口水,低首重复道:“还望侯爷莫让下属为难。”

    “我跟她之间的事,犯不着让你们为难。”贺舟渡意欲不明留下这么一句话。

    留守在门口的几个锦衣卫没法阻拦,只能干看着他带着人走进去,几个人你望我我望你,皆认命。

    哒哒哒——

    府苑泣声哀嚎,面对锦衣卫的步步相逼他们四处相逃,只想寻得一线生机,他们下跪祈求,迎来的却是一剑封喉。

    记名册的官员来禀府内只差关御史的孙女孙子未找到,裴锦云思索了片刻,只有厨屋未曾搜寻。

    咔哒——

    机关被触响,柜子自动移到一边。

    外面的光亮照耀进密屋内,让裴锦云看清屋内的设施。

    “关御史府中怎会有酒窖?”负责记名册的那个官员看清屋内之后,不解问道。

    关御史这个人批天批地,上到先帝曾垂怜后宫不近朝政,下到公子哥嗜酒贪色,可谓是京城没人不被他那张嘴批斗过。

    可也是这样的一个人,顽固清廉。

    若是以前,有人说关御史府中藏有酒窖可是叫人万万不会相信的,可现在……

    事实证据就摆在他们眼前。

    裴锦云踏进酒窖屋内,记名册官员不可能不跟着,于是提心吊胆又带新奇的跟进去。

    裴锦云捻起手帕在官员好奇的目光下擦拭了罐身。

    “小姐这是?”官员问。

    裴锦云看了眼手帕,干净无浊,她抬眼做答道:“天子脚下怎能容忍官员私设密室,就连京城外围都有人专门巡查有无暗道。”

    “你再看,这个手帕很干净,说明这个酒窖要么是最近建设,要么是御史安排人定期打扫。”

    “关御史不喜府中人嗜酒如命,定不会主动建设,所以就剩下一个,这是最近建设,可关御史为什么设密室酒窖?”

    “这、这、说明关御史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官员抖擞着唇说出最后一句。

    不错,看来还是有点脑子,裴锦云也不担心这酒窖有什么危险,这不就是关御史保护孙子孙女建的吗?至于通向何处。

    裴锦云一点也不担心,京城外围若是发现密道早就上报。

    而京城内,锦衣卫也早将关府包围的密不透风,没有人能逃出去,没有闲杂人等进得来。

    而此刻,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

    贺舟渡迈着步子走进密室,外面射向密室的光线被他的身躯遮挡住一半,而男人没在意,依旧是散漫的步调走到他想要站定的位置:“阿云真聪明,贺某佩服。”

    裴锦云:……

    裴锦云皱眉望着身边的男人,毫不掩饰质问之意:“你怎么进来的。”

    裴锦云再看,贺舟渡和她穿的十有九分像,她呼吸一窒,不用想,都知道怎么回事。

    贺舟渡对她做出了一副伤心状,双手捂着胸口,眼帘犹丝丝细雨泛着春光:“阿云真叫人伤心,我可是为阿云专程而来。”

    裴锦云看着男人眼眸光亮渐渐消散,眼尾就差勾起一滴假泪,她嗤道:“大可不必装的这么用心。”

    贺舟渡真要如裴锦云的意酝酿出眼泪,他低头强忍着声腔传来的苦涩,迷情万千的眼含起微波。

    记名册官员看两人气氛似暧昧似仇敌,想了一想两边都得罪不起,一边是裴氏,一边是未来可能嫁入裴氏的顺宁侯。

    万一他倾向裴家大小姐,而顺宁侯日后又嫁入裴氏,到时候顺宁侯想起来,拿他试问,那他找谁哭诉。

    裴锦云懒得搭理他,忽然,她瞧见有个酒罐翘起了个边。

    她心中生疑走到一个酒罐面前,伸出手想解开绳子。

    “阿云。”

    贺舟渡搭上裴锦云的手,制止了她。

    裴锦云双眼微眯,她细细打量眼前人:“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贺舟渡面对裴锦云生起的疑心,巧妙做出一副被她伤到心的模样,他放下了裴锦云的手,黯然道:“我只是想说,这些小事,不配脏阿云的手。”

    裴锦云不信他的鬼话,她环顾这周围,脑海中的神经紧绷着。

    贺舟渡只带了个贴身侍从,两人武功都不如她,且还有个官员在,贺舟渡不可能公然在她眼皮子下做手脚。

    贺舟渡坚强的对着裴锦云笑了笑:“以后这些事就让我做,我不求阿云能与我两情相悦,只求阿云能信任我。”

    一听贺舟渡说的这句话,裴锦云就想到了往昔的一件事。

    当时她是多么相信他,可是他还是让她失望,贺舟渡,你到底还要装多久,你真实目的又是什么。

    裴锦云忆到往事,眼中不可控制的流露出一片复杂之色。

    贺舟渡将她一切细微变化都瞧在眼里,看见她眼中的复杂,心里霎时想到:难道她发现了那件事?可不应该,以裴锦云的心性若是发现,哪里会留他到五更。

    贺舟渡心里一阵未想明白,可又看裴锦云眼中复杂化为乌有,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距离感。

    罢了,应当是他多心了,贺舟渡一笑而过,未将这事放在心上,他转眼走向酒罐,看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神色也愈平常。

    忽然——

    “报——不好了!有几个黑衣人劫走了两个孩子!重伤了半数锦衣卫!”仓惶跑来的锦衣卫诉道,他的额头生起滴滴冷汗。

    裴锦云蓦的转身,心中涌上一股烦躁,走前眼光如刀剐看向了贺舟渡。

    “顺宁侯好好想想怎么和太后解释。”

    贺舟渡直接脸上空白了一瞬,面上变的毫无血色:“阿云怀疑我?”

    裴锦云不想回答他的话,贺舟渡突然出现说那么多就为了拖延时间,今日之事,还有以往之事,她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事出从权,她冲贺舟渡撂下话就疾步走了出去。

    官员冲着贺舟渡点头哈腰后,也跟着裴锦云走了。

    酒窖内唯余贺舟渡和侍从,侍从领会走到了密室外看守。

    室内仅有贺舟渡一人,他神情平淡,若有第二个在,定会怀疑刚刚那个受到打击的人是自己眼花。

    贺舟渡缓慢走去挑下绳子,缸内传出如小猫近气绝的唔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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