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裴太后听见消息一时捏紧了扶手,指尖抓的发青,她不可抑的朝裴锦云倾了倾身子:“锦衣卫个个都是千里挑一,只是围杀关府!就损失近一半!”

    裴锦云细细回想了当日发生之事,后悔万分:“是云儿骄矜自负,才会入敌人的道,害百余名的兄弟死于非命。”

    太后稳了稳心神,细捋道:“你方才说,顺宁侯出现,对你说了一番话语,拖延时间?”

    贺舟渡对她说的那些风流话,裴锦云真的是一点都不想记得,她抿了抿唇,大概是觉得浪荡,她说不出口:“是……当时云儿和方大人在关府发现了一处密室,正进去瞧,顺宁侯就出现,我与他相谈两句。”

    “而后我看见有一个酒罐冒了边,按理说,两个孩童躲在密闭容器里定会窒息而死,关倡旭建这个密室本就是保护两个孩子,怎么可能败在步?所以定会留出一道口,就在我要去探究竟时,顺宁侯拦下了我,说了一些话。”

    裴锦云给自己心理准备做了不少,但是她说到这里发现自己还是不好说出口:“最后顺宁侯去查看,就是这个时候,锦衣卫来报,我就出去了。”

    “你是说,顺宁侯在拖延时间?”太后反问道。

    顺宁侯和贺云初,可以说是父母出事后,她们就是由太后照拂长大的,对她兄妹二人来说,太后可以是她们的恩人。

    顺宁侯在感情上是荒唐了些,可在处理正经事物上向来以裴氏为尊,不像是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的人。

    更何况,顺宁侯当时才七岁,若七岁就懂得伪装,到如今不过十一年,那……

    裴太后疲乏的叹了声气:“等会看顺宁侯如何说吧。”

    忠信侯出事后,因太后的照料,贺舟渡和贺云初与裴氏关系较为亲近,裴锦云六岁被选入宫,由太后亲自教导。

    仔细算来,这些事发生在同一年,裴锦云被选入宫中,贺舟渡和贺云初亲长逝去,被太后照拂。

    一来二去,贺家兄妹往宫里跑,几个人就相识,和太后所出的朝阳公主四个人一起长大,互是对方的青梅与竹马。

    许是怜悯遭遇,太后将贺家兄妹视若己出,倾心教导,不是亲子亲女,更甚亲子亲女。

    贺舟渡十六岁时,突厥夜袭边境,事出突然,边境将士难以抵挡,陆国边防线节节短缩,城池尽归敌首。

    危难之际,贺舟渡上书:而今国有难,蛮人欺陆国无人,他自愿参军,为夺回家国山河出力。

    于是他得圣旨护送粮草至边境,做为先锋将,他带着三千士兵夜袭突厥营地,这一手打的突厥猝不及防,斩敌方一将士首级而归,并火烧突厥粮草库。

    这战持续三个月,三个月内,捷报频传,贺舟渡的名声大噪。

    三月后,贺舟渡提着突厥元帅头领回朝,与他同行的还有突厥派来议和臣属的使臣。

    将军鲜衣怒马得胜归来,又正值年少,丰神俊貌。

    好不张扬轻狂。

    城中万千少女含羞娇盼,望自己能入将军眼。

    将军未瞧其他女子一眼,径直奔向宫中,求太后以军功换与裴大小姐的赐婚圣旨。

    换做一些心只有情爱的女子估计会感动,可裴锦云利益至上,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够吸引贺舟渡到这个地步。

    对裴锦云而言是:不能理解

    对贺舟渡而言是:适得其反。

    这样清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和裴氏做对呢。

    在这么清白的背景下,任何说他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理由都立不住。

    裴锦云静了半响,未言语。

    蹊跷太多,她不得不怀疑,可多年未找到证据,她也曾想过是否是自己太过敏感,就像有的东西只能待在暗处一辈子。

    “人都被劫了,我们还能做何?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让关家做替罪羔羊,下悬赏令,找到关家两个孩子赏千两黄金。”

    裴锦云得太后吩咐,她应下:“是,云儿定不辱使命。”

    太后目光移到了窗外。

    轰——

    天变的无常,乌云密布,直压皇宫。

    裴锦云随着望去:“天公作美,这个鬼天气那些黑衣人定不会逃远。”

    太后:“作美怎样,不怎美又怎样,现在要你追,你往何处追?”

    裴锦云听太后言,低下了头:“云儿记得姑母教导。”

    太后再叹道,这次生远悠长嘱咐道:“云儿啊,你幼时苦难多,被我接入宫,日日带在身边,我上朝你也相随,十多年,与你接触的是渊学博闻各方圣人、与你相辩的是博古通今太子之师、与你斡旋暗都的是几派权势。”

    “有了这些经历,你未免不会眼高于顶,自视甚高,”

    “今日就当给是你的一次教训,哀家要你记住,戒骄戒躁方可成就大事,反之,你迟早会摔个不可挽救的坑头。”

    裴锦云隐隐约约觉得太后像是有什么大事要交给她,从这次事,她也知晓自己的短处:“云儿晓得,不会忘记姑母嘱咐,那些逝去人的家室,云儿会全权负责。”

    裴太后吹了吹热茶,杯上水雾朦胧不清。

    “你有主意就行,退下吧。”

    裴锦云站在原地观察着太后神色,思忖着开口:“此事是云儿办事不利,愿带人追查歹徒,以此将功折过。”

    微黄的茶水澄明清透,在太后手中荡起层层涟漪,太后目光如炬的盯着裴锦云:“你想以何身份带人追查。”

    不愧是姑母,一下子就能抓住重点。

    裴锦云道:“只要能戴罪立功,云儿什么身份都愿。”

    裴锦云不轻不重的将话抛回给太后,她想试试太后心中想法,万一太后不喜女子入朝政,她也好另寻他法。

    太后终是没饮手中的茶水,将茶杯轻轻磕在楠木海棠桌上:“云儿在我身边十年,也学得他人斡旋假意了?”

    姑母并未自称哀家,而是换了个平辈的称,裴锦云敛下眼,姑母这是动怒了。

    她笑了两声,乖巧移步到太后身边,孝顺的捧起了太后放下的茶杯:“请姑母享用。”

    太后哼了一声,接过茶杯但未饮。

    裴锦云铺垫前调道:“依姑母说的,云儿身为一个女子,行的却是一个男子的活,别的姑娘家都在闺阁中香香嫩嫩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云儿每日里不是沾这个血就是动刀舞剑,一点女儿家的模样都没有。”

    裴锦云撇嘴道:“一些看不惯云儿的人,私下还叫云儿一声母夜叉呢!”

    “云儿心中真是苦得很!”说着说着,裴锦云竟还真给自己说的委屈,真情实感起了。

    “我让你学武动刀杀人的?”太后一句话让裴锦云闭了嘴。

    “哀家在你入宫时,为你找了九个女师,琴、棋、书、画、舞、歌、礼仪、医术、鉴赏,”太后道:“是你自己缠着哀家要个会武的师傅,你说什么来着,说要样样精通,成为龙凤榜各名单的第一,还说什么?”

    裴锦云回答:“惩治贪官污吏,做个绿林好汉。”

    以前年少不懂事立下的海口,裴锦云算是尝到了无地自容。

    太后一副想起来了的模样,恍然大悟:“然后你气跑了七个女师,只学了礼仪和武功,哀家没记错吧?”

    裴锦云:“噢。”

    太后又记不清楚了些,问她道:“第一次炒菜是你自己要去,哀家好像拦不住你吧?”

    裴锦云忘不掉第一次鲜血沾她脸上的温度,她喜欢我为刀俎人为鱼肉的感觉,就和姑母约定,以后杀人用炒菜代替。

    裴锦云:“噢。”

    噢完之后,裴锦云发现话题被太后带偏了,她想问的还没有结果,想要拨回正轨道:“年少无知嘛,云儿大了,意识到自己和其他姑娘家的差别,总是会多想的,就想找点事做做。”

    太后眼慈祥的看着她:“孩子,为何要去和别人比呢?你是你,她们是她们,你精于算计一身功夫,她们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怎么知道她们不曾羡慕你的自由,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

    等等,姑母真的给她在开解了,裴锦云想止住这个话题,但是看姑母一脸的认真,她就顺着回答:“云儿就是觉得,如果女子也能像男子一般,入朝堂入庙宇,做什么再也不用被男女之分拘束就好了。”

    太后道:“云儿若是想,那就要去打破规矩,重新为着世道立一个新的、开阔的规矩。”

    那不是说,姑母不阻拦她?

    裴锦云期待道:“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得来的是太后一个栗子。

    裴锦云吃痛道:“云儿没说错什么啊。”

    太后纠正道:“粉身碎骨,还有什么打破规矩的意义?最重要的是人还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裴锦云的心房被蜜意沁润,内心深处的一些黑暗被她遗忘到了天边云际,也忘了理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图。

    “那姑母给云儿赏个官儿当当呗。”

    裴锦云还未意识到自己狐狸尾巴露了出来,还眨巴着双眼期盼的看着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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