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马车停在宫外,车夫是个很年轻的男子,生的极瘦,他拿着鞭子的手臂还没鞭子粗。

    看着倒让人怀疑他是否控制得住马匹。

    陆遥川未上马车,看了马夫一眼知道帘视壁听的理,他问道:“裴小姐可有要去的地方,捎裴小姐一程。”

    世子府马车对面还停了一辆奢华马车,车壁插了个裴字号的旗帜。

    裴锦云想着等会找裴锦玉还有事,就推脱道:“不……”

    随后余光就见一道粉色俏影闪上了那辆马车。

    裴锦云的话生生拐了个弯:“听闻前头新开了家糕点铺,之前一直没有时间尝到,去那儿就行。”

    陆遥川道:“正好顺路。”

    马夫一听这话,就去后箱拿出马镫放在地上,供贵人上轿。

    裴锦云拈起裙摆,少女独有的芬香钻入陆遥川鼻尖,正在陆遥川愣神之际,裴锦云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已经坐进了马车。

    陆遥川抬起想扶的手未得到她的注视,他垂下了手一脚踩上马车。

    马夫看两人坐进去,他放下车帘,扬声道:“驾!”

    车轮在地上发出楞楞声响,伴着马的鸣叫,马车内,香薰缭绕。

    裴锦云指尖掀起车窗的那块帘,裴家的马车未动。

    陆遥川放在膝上的手不由主搓紧衣袍:“裴小姐接下来可有何打算?”

    问出口突觉冒然,看到裴锦云略显疑惑的眼神,陆遥川连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裴小姐有何想做的。”

    裴锦云抽回手,在唇间做了个嘘的手势,展颜轻笑:“没事就喜欢睡觉,能有什么想做的呢。”

    陆遥川便知她心中也有自己的理想,他跟着道:“那你我倒是投缘,我无事就喜欢在院子里发呆。”

    裴锦云道:“世子才入京城应未尝过京城第一楼,醉江月的饭菜,待有时间我邀世子相去。”

    陆遥川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生在封地,父母开明,他从未被逼着学过什么,他想到往事时,眼神转瞬黯淡,抓着的衣袍愈发紧促,双手浮起青筋。

    声响不可忽视,裴锦云伸手按住他的手,将陆遥川的手从他膝上放下,冲他摇头。

    女子常年练武,手心不似他阿娘柔软,但此刻他的手被裴锦云包着,却莫名给他心底传送勇气,陆遥川紧绷着的身子卸下几分。

    裴锦云自接自话道:“这新开的糕点铺果真名不虚传,在这都闻见味道了。”

    马夫在外道:“是勒!豁!世子小姐快看,这排队的人不得绕街三圈!”

    陆遥川呼吸逐渐平稳,他低头见自己衣袍被捏出了褶皱,头也不抬:“裴小姐身为高门之女,怎可入人群相挤,你去排队为裴小姐买份回来。”

    马夫的声音响起:“好嘞,世子殿下!”

    裴锦云听见马夫下车佟的一声,心道,这马夫看着瘦瘦弱弱的,怎么那么有力气。

    人走了,陆遥川反而不知如何开口,尤其发生刚刚的事之后,陆遥川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进去。

    手上传来女子适热的温度,陆遥川才惊觉她还未放手,陆遥川从脖颈的红不经意蔓延到了耳垂,他整个人温度都高了几分,脸颊两处生起了酡红。

    在浙阳时他阿爹阿娘都在,他又顽劣贪耍,经常和一群男的爬树下水,但是奇怪,他从未有过现在这般心情。

    裴锦云也觉得车厢内温度有些高了,她松开握着陆遥川的手,拉开了帘,外处的凉风透过车窗吹进车厢。

    凉快多了,裴锦云惬意的想着。

    陆遥川被这风吹的一激灵,红的却是更加明显了,脸上的滚烫是他自己都感觉得到的,他一转身面向了车壁,不叫裴锦云看见。

    这动静果真让裴锦云瞩目,陆遥川耳朵的红未敛下去。

    “你不舒服吗?”裴锦云问道。

    陆遥川闭着眼,手扣着车壁:“没有。”

    裴锦云看他这样闷闷不乐,以为是被禁足的烦闷。

    “眼瞧着是背后谋划的人棋高一招,可我却觉得这倒是个机会。”

    陆遥川说:“我阿爹阿娘疑罪未明,我不会就此放弃的。”

    裴锦云见他背对着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暗自神伤,到嘴边的:害你父母的凶手已经查出,姑母给了他们应有惩罚,这两句话迟迟说不出口。

    裴锦云道:“那世子接下来有何打算?”

    陆遥川额头轻抵在车壁上,落寞道:“我也不知,我在这京中人生地不熟……但我在府里不会懈怠的……”

    裴锦云道:“于院判奉陛下之命监督世子,世子打算如何对待于院判?”

    陆遥川转身,这次面朝着裴锦云,两人双眼相对。

    “我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他。”

    “然后呢?”

    陆遥川低下了头,两指搅在一起,闷闷道:“没有了。”

    裴锦云道:“世子你想想,有能耐让端王和王妃以死证清白的人,是谁?为什么你一路逃险,好不容易到了京城,还有人要致世子你于死地。”

    陆遥川蓦的抬起头,脸上失了血色,瞳孔在那刹缩小。

    “裴锦云……”

    裴锦云回对上他的双目,她面上坦荡的让陆遥川想逃离。

    裴锦云不打算瞒着他,一为她的大计,二为现在陆遥川对她尚有信任。

    “世子不信吗?若非如此,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想致世子于死地,今日御花园,世子难道还看不清吗,他一见世子就将罪推到世子身上,不愿听世子的理由,也不愿为世子洗清私闯后苑的罪名。一意孤行。”

    裴锦云嘴翻的很快,字字清晰,眼看着世子未动摇,就怕世子听不清,或是混淆。

    “我……”陆遥川张嘴,半晌后,他沉默下了。

    陆遥川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只是一街道之隔,那边人群涌涌,她们停的这边却是清冷罕至。

    “我不知端王和王妃向世子说过什么,导致世子对陛下心存亲近,就算这样,心中也无怨念。”

    “殿下,双亲含冤九泉之下,端王府三百口人在路途死于非命。殿下当真愿见无辜者长憩,罪恶者永生。”裴锦云语气加重了些,一字一句道。

    陆遥川耳边一片嗡嗡声,字字珠玑焊在他脑海中,他按住了裴锦云的两肩,双手控制不住的抖晃着:“我不愿!可……可……”

    最终他双目通红的收回了手,反抱在自己头上,呈自我保护的姿势。

    马车内响起男人带泣的声音。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

    “我阿爹阿娘呢……我阿爹阿娘呢……”

    陆遥川忽懵懂的坐直身体,看着裴锦云:“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不是。”

    裴锦云说的胆战,但她说的是事实,无论是从她的原因,还是世子一心想要报仇,哪个方面想,世子都不应该被蒙着。

    她见世子情绪已经抵达了边缘,再刺激下真成颠病,裴锦云坐到了他身边,用手帕温柔的替他擦去脸上的泪。

    “殿下别担心自己一个人,我和殿下一起,就如殿下所说,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要封侯拜相,以女身入朝堂,我要做陆国第一女官。所以世子,你我联手。”

    裴锦云抚摸上了陆遥川的脸颊:“让我做世子的幕僚,我为你画笼驱敌,护你坐上至高无上的荣耀之位。”

    “世子做我的棋子,为我清扫世间蜚语偏见,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政友。”

    “想必端王、王妃和端王府余下三百口人,知道殿下为他们报仇,九泉下定含慰。”裴锦云在他耳边道,她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么有诱惑的条件。

    可裴锦云给人擦眼泪的动作未止,有要打湿整个手帕的迹象。

    裴锦云未嫌弃,见手帕无法再用,她将湿了的手帕放在位上,从袖中拿出第三张手帕,继而复始的为陆遥川擦着眼泪。

    可这泪水就如洪水决堤,根本就止不住。

    陆遥川哭的脑袋那根弦都断了,他不知自己哭了多久,这些天的憋闷在这刻倾泻了出来。

    裴锦云看人愈哭愈勇的架势,她不禁内心猜度着,这约莫是成了吧?

    裴锦云想一把人拥在怀里让他尽情哭的够,可她是个女子,和男子共处一个马车本就惹人非议,若陆遥川是个女子就好了。

    裴锦云心里想着,她懂人在脆弱的时候,最需要一个人贴心相伴,这是最简单也是最直接能走进人心里的办法。

    要是陆遥川真是个女人就好了,扶持郡主登上帝位,想一想就够刺激。

    裴锦云想着。

    她指尖被陆遥川的泪水浸湿,她从袖中拿出第四张手帕,快速替他擦净脸,一拢手。

    陆遥川正值无助,就被这股力道往前一带,扑到了裴锦云怀中。

    他哭着的嗓子一止,整个身子都顿住了。

    裴锦云听人没哭,还道:这么快就见效。

    实际上陆遥川愣在那儿,大脑空白。

    “我……”

    裴锦云抱住他的背,道:“世子哭出来就好了,别憋着。”

    陆遥川听她这一句话,愣神时眼泪又要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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