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那只鸟!!”

    一声咆哮打破花鸟鱼虫市场清晨的宁静。

    一只深紫色的花鹦鹉在前面扑棱着翅膀飞,一群人打着手电筒或者开着手机上的闪光灯在后面追。

    有个赶早市的年轻人拉住了一个奔跑的商户:

    “你好,请问你们在追什么?”

    商户上下打量年轻人一遍,年轻人头上戴着一顶厚厚的毛线帽,在清晨未明的冷风中瑟瑟发抖。

    “追什么?”商户没好气,扬手指了指前面飞走的鹦鹉,“这破鸟一口叼一朵蝴蝶兰,我们那边几家子的花!一盆盆的,都被这破鸟糟蹋了!”

    年轻人像是听到了挺有意思一件事,他饶有兴趣认真听,还不时加一句:

    “是啊,真不懂事,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是吧!我就说……”商户往前看看邻里奔跑的背影,挥手中断和年轻人的对话:“不跟你说了,我追鸟!他们都走远了。”

    但见年轻人向商户略微欠身:“烦请施主替我带路,让我来收拾这个冥顽不灵的小家伙。”

    商户怔愣一瞬,眼中愤怒的小火苗不再,转而变得像是不再生气,迷迷糊糊,脑袋不灵光的样子。

    商户看到年轻人向他鞠躬,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哪有哪有,应该的应该的。”

    商户抬手,指向花鸟市场东南方的位置:“那只小鸟去那儿了……”

    “多谢施主。”

    年轻人话音刚落就消失在原地,商户像是霎时间就回了神,他一拍脑门大喊:

    “哎我去,那死鸟呢?”

    一股灵力瞬间将飞行的花鹦鹉包围,浓厚纯粹的力量几乎凝成实体束缚住它的翅膀。

    花鹦鹉张皇回头,扑棱几下,眼看就要直直掉到地上,它扑棱翅膀,挣扎着要落到一户店家搭的塑料棚上,但纠缠的灵力突然超强,它掉到塑料棚上,却又被弹开,像一个弹珠一样弹开落向地面。

    地面上有个人张开随身提的帆布包,它扑通一下掉进口袋里,年轻人嘴角带笑,拉上了帆布包的拉链。

    花鹦鹉:……

    它透过拉链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天光,还有那个逮住它的恶人,对比他和它之间的武力差,它闷闷不乐地乖乖收了翅膀,像只鸡一样老老实实蹲在包里不动了。

    如果它没猜错的话,年轻人用的是传说中失传已久的追踪符。

    花鹦鹉蹲在包里,感受到包一晃一晃的,它一只鸟感觉颇有些气闷。

    “肉包子哎——一块五一个,两块五俩——”

    肉包子袅袅的香味钻进它鼻子里。

    花鹦鹉炸了。

    他妈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居然提着它开始逛早市!

    年轻人提着它在早市上逛了两圈,许是感觉太安静了,他打开帆布包往里面看了一眼。

    花鹦鹉瞅准时机实现质的飞跃。

    它两腿一蹬从包里面飞跃出来,扑棱着翅膀滚到地上,在灰扑扑的土路上打了一个滚,化形变成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女孩,躺在路中央就汪汪大哭。

    “救命啊!坏人抢小孩啦!——”

    她一边假哭,一边悄悄从抹泪的手指缝里偷偷看年轻人的反应。

    年轻人只是笑,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有个举着手机打游戏的小孩,一边喊着“〇〇,启动!”一边穿过她和年轻人的身体屁颠屁颠走过去了。

    小女孩望着同龄人的背影:……

    她不敢闹腾了,学着小孩屁颠屁颠的步伐,走到年轻人面前咣咣磕头:

    “大能!师父!请受徒儿一拜!”

    打不过就加入。

    花鹦鹉深以为然。

    年轻人但笑不语,一副世外高人的风格和气派。

    她官方尚未承认的师父拽着她的后领子,单手提着她来到她作妖的花棚里。

    走到门口花鹦鹉开始瑟瑟发抖,她还以为自己长了翅膀,扑棱着胳膊要逃生。

    她师父可能不是她师父,这个狗男人是来抓她给花农赔钱的!

    花棚里的温度比外面要更高一些,空气中水汽更足,一进门扑头盖脸一股潮湿的气息。

    门口边有只趴着睡觉的三花猫,被突然进来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喵地哀嚎一声钻进一排花盆后面不见了。

    店家刚才出门抓鸟,无功而返后,开始摆弄被弄坏的花枝,看看还没有回旋的余地。

    年轻人提着花鹦鹉站到店家面前,微微欠身:

    “您好,我们家孩子弄坏了您家的花,回家才跟家长讲了实话,您看看怎么处理合适?”

    “小孩弄坏了花?”

    店家抬头,一脸懵地看着这一高一矮两个人:

    “没见过你们啊,什么时候弄的?”

    年轻人只是笑,从背后推花鹦鹉变成的小孩一把,让她出来自己认错。

    年轻人牵着小孩的手,小孩另一只手里隔着塑料袋攥着一根煮熟的粘玉米,边吃边含糊说:

    “你可真是个大好人,认我做徒弟,还给我把之前啃花的钱都赔了。”

    “师父您真是人好钱又多。”

    “是吗。”年轻人只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人傻钱又多。”

    花鹦鹉:“哈哈。”

    很尴尬地赔笑,大可不必,嘴这么毒,还偏偏这么准。

    做人留一面,日后好相见。

    即将走出早市的时候,年轻人突然问:

    “你为什么要折蝴蝶兰?”

    小孩:“天然的仇人。”

    她没有多解释,她多少是有点丢人。在新认的师傅面前承认这种事她还要不要脸了。

    《关于她嫌蝴蝶兰长得太好看而她本体太丑于是愤而辣手摧花这件事》。

    年轻人却只是笑了笑,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态度。

    小孩心里有点恼,她搞不清楚这个新上任的师父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忍不住啧了一声。

    过了三四个红绿灯,小孩终于按耐不住,她两只手抱住年轻人的胳膊,两脚发力往后拽,不再让年轻人带着她往前走。

    她仰起脸,满脸警惕,但因为太矮了看起来毫无威慑力:“你要带我去哪?”

    她往后缩了缩:“你不会真的是人贩子吧?”

    年轻人弯腰,把住小孩的膝关节,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他叹了一口气:

    “怎么走到这里才想起这个问题?”

    语气非常遗憾,像是担忧这个徒弟为什么这么傻。

    小孩被他的语气激到,莫名其妙又开始觉得好气。但她很快笑了笑,她拍拍手,周身立即被一片淡黄色的烟雾笼罩。

    “这不是,在找一个能和师父您打一架的场地吗。”

    她没多少良心,在早市和人真干起架来也不会含糊。

    问题是她要是和这个年轻人打起来,估计周围一排的包子油条生煎包,第二天都会吓得闭门谢客。

    浓重的烟雾中,她的身形幻化成少女的模样。

    灵力汇聚在左手,她一拳就捣向年轻人的胸口。

    占她便宜,想当她师父,还说她是他家小孩?

    下辈子再说吧!

    洛空川周身爆发出强烈的气流动荡,不知何来的气流吹得旁边绿化带里隐藏的食品袋飞得满地都是。

    她一拳捣过去,年轻人不躲不闪,硬生生接了洛空川这费尽吃奶力气的一拳。

    殷红的血液从他嘴角流了下来。

    年轻人脸上的笑意未有丝毫衰减,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不要太紧张。

    就好像他硬生生吃了她这一击,就是为了和她拉近距离,能拍拍她、安慰安慰她。

    洛空川吓了一跳,拔腿就要跑。

    天呐,她一个花妖驰骋江湖二十年,混迹各大花鸟市场,这次可算遇到神经病了。

    给她花钱,让她暴揍,反过头来居然还想安慰她。

    她一跑,年轻人的身体轰然倒下,摔在人行道上,头堪堪磕到路沿石。

    洛空川傻眼。

    啊?

    不是老师儿,您不抗揍就别挨揍啊?

    靠。

    洛空川骂了一声,她蹲下身开始翻年轻人身上的东西,看有没有手机之类的东西,用他指纹解锁,找他个熟人过来当搬运工。

    好消息,手机找到了。

    坏消息,手机屏碎掉了。

    坏掉的屏幕上一排排彩色的线条。

    洛空川傻眼了,和这个年轻人的后脑勺面面相觑。

    幸好年轻人身上有三张纸质名片。纸质名片,在这个修道之人都要买流量的信息时代,可谓是极其不寻常的存在。

    她想,一张名片是广告,两张名片是发重了的广告。

    但如果出现三张一模一样的名片,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个人就是发名片的。

    她点头,深以为然,拖着年轻人的腿缓步前行,任凭他在昏迷中的上半身与马路亲密接触。

    留给世界一道深沉的背影,如果忽略被她拖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那位。

    花田路36号。

    按照纸质名片的地址,洛空川拖着这个人走到店门口,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了,路上来来往往全是上班的打工人,他们在这个繁忙的城市里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共同观看这个少女和年轻人谜一样的行为艺术。

    起猛了,光天化日看见有人在大马路上拖尸。

    这种艺术对于地球人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缓归?”洛空川望着花店的名字,低声骂了一句。

    “你家店又文艺又骚气的。”她对着昏迷不醒的店主本人吐槽,“牛啊,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她一时有些感谢她在书店里蹭凉时,打发时间看的一群言情小说,让她这个没读过书的文盲多少也能懂点拽文艺范的东西。

    “你恩人回来喽!——”

    她哗地猛拉开推拉门,自诩恩人却毫无内疚,不想想店主是谁弄成这样的。

    她像回自己家一样,拖着她师傅,一步跨进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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