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萤儿累得噫气不止,忍不住捧着茶壶咕嘟咕嘟灌水喝。

    二人边避着府中奴婢不惹人怀疑,边扶着这看似再也毫无还击之力的少年往慕苒独住的西苑走。

    少年看着瘦弱,可他身足八尺,仅凭两个身量纤纤的少女,可说是极其吃力。

    慕苒同母亲颠沛流离多年,又年岁稍长,自是比萤儿强上一些。

    萤儿在旁休息着,慕苒将少年置于床榻之上,在进行了最基本的望闻问切之后,她吩咐道,“萤儿,把我的药箱取来。”

    萤儿放下茶壶,匆匆从柜子上取来药箱,与慕苒一同附在床边:“小姐,我们真的要救他吗,他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你瞧他穿的,虽颜色深沉,却也不失华丽,他定是哪个贵人家的公子。”慕苒手边动作不停,“说不定我帮了他,他也能帮我。”

    “萤儿,去打热盆水,给他清理一下伤口。”

    “是。”萤儿不敢怠慢,转身便要出去。

    慕苒不忘在她身后叮嘱道:“悄悄地。”

    “好。”萤儿应道。

    她解开他的腰带,把附着在伤口上的衣料尽数去除,为他小心翼翼清理伤口。

    少年身上旧伤叠新伤,早已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道。

    左肩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可想而知,来人是为了要他的命去的。

    慕苒喂他吃止血了药,清理伤口的时候,用剪刀将血肉与衣物相连之处一一剪掉,随后再上药。

    猛然间,慕苒想到什么,她与刚刚回来的萤儿道:“萤儿,你去把这一路上他留下的血迹清理一下,切不可让人发觉他的存在,记住,一定要清理得干干净净。”

    “明白。”萤儿也深知其中的严重性。

    且不说这人有可能是亡命之徒,就算为了她家小姐的名声,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有一来路不明的男子在她家小姐的闺房之中。

    萤儿出门,关门。

    慕苒若有所思地望向门口,当她回神后,便看向床上的少年。

    那少年竟直直地望着她。

    不似刚才那么狠厉,但也没有那么良善。

    慕苒道:“你醒了。”她将手中的帕子在水中打湿又拧干,欲为他擦拭面庞。

    少年一把夺过帕子,边擦拭脸上的血,边起身。

    “嘶。”

    “你伤口很深,先别起身。”慕苒提醒道。

    那少年似乎没有听到慕苒的话,虽痛入骨髓,却依然皱着眉头,利用右半边身子支撑着坐起来。

    他剧烈动作,身上的伤口被动作撕扯,与他叫嚣着,止不住得出血。

    少年谨慎地检查四周情形,仿佛极不信任此时的环境是否安全。

    慕苒道:“我已让萤儿去处理你留下的痕迹。”

    她话音刚落,门外就见一鬼祟人影飘过。

    还是晚了一步。

    人已经追来了。

    慕苒不再言语,也不见慌乱,她看着那人影一点一点与床边的窗户靠近。

    她也一步一步,与那人影靠近。

    少年即刻拉住她。

    她这是要把他交出去?

    慕苒来不及说什么,她趁少年虚弱,看准时机挣脱少年桎梏,不出半秒打开窗子,将袖中藏着的一捧粉末撒出来。

    一阵香味扑鼻传来,窗外的影子应声倒地。

    慕苒卸下了一口气。

    少年看着眼前的小巧少女。

    少女略显瘦弱,但刚才扬粉之时却又毫不拖泥带水。

    少年不顾身上伤痕,踉踉跄跄走出门外,使出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欲将那人掐死。

    一只纤纤玉手阻止了他。

    “你杀了他,正说明你就在这里,会有源源不断地人杀你。而且,你就这样杀了他,不是太可惜了吗?”慕苒反问道。

    “你说,该怎么办。”

    “留着。”慕苒莞尔道。

    少年若有所思地眄睐眼前的少女。

    慕苒并不自信这人会信任她,甚至已经做好杀她时的反击措施。

    略等片刻后,只听门外穿出不绝如缕的鞭炮声、欢笑声。

    是老夫人回来了。

    “先把他捆起来。”慕苒找来一捆粗麻绳。

    她见少年对她依旧警惕不已,便自顾自地开始动作。

    “你现在除了信任我就是等死,你自己选。”

    外面吵闹声越来越大,同时,也盖过了这个小偏院的任何动作。

    两人同回来的萤儿一起,把人捆起来,慕苒给他扎了几处麻穴,再将嘴堵上,将人扔进几年不开一次的偏房内。

    收拾妥当后,少年终于,在又一次紧绷之后,晕了过去。

    没了之前的惕厉之神伤,他这一觉睡得格外得沉。

    也做了许多个梦,梦到娘亲,梦到刚刚那个看似柔弱却毫不惧怕的少女……

    不到晌午时分,慕苒带着萤儿收拾妥当后,便开始思索接下来的安排。

    少年的出现将慕苒的计划全部打乱,她没办法留下萤儿一个人应付这个祸害带来的一切不确定因素,只能另选他法上山。

    她思来想去,还是去前院碰碰运气。

    慕苒吩咐萤儿照看少年,若有人来问,便说自己不在,而她自己独自前往前院大厅。

    今早为了乔装打扮换了丫鬟的衣服,如今也弄得泥泞不堪,慕苒不得不再次梳洗打扮。

    她偏爱淡色,可单穿白色却又显得太清冷不够亲切,于是月白色是她的最爱。

    换洗过后,她便出了门。

    如今老夫人回来,众人都在前厅说话。

    慕苒便在前厅旁的小窗前,听里面的动静。

    “表妹怎么在这?”一道温润男声响起。

    来人通身书卷气息,温润如玉,骨清不枯,谦谦君子气派与这奢靡华贵的处境毫不相符。

    慕苒也不慌张,略福身道:“我今日有些不适,现下好了,本想着来给老夫人请安,赔我今日未曾相迎之罪,可又怕贸然进去冲撞了老夫人,所以在这儿左右为难。”

    “表妹这是哪里话,我的祖母便是表妹的祖母,祖母最疼爱我们小辈儿,这点小事祖母不会放在心上的。”萧玉絜宽慰道。

    萧玉絜是大老爷和大夫人的独子,自幼好学,才不过12岁便已经是当地出名的秀才。

    他不仅学问了得人长得也清秀,乡里常说他一点都不像大老爷,简直是二老爷翻版。

    “老夫人宅心仁厚,菩萨心肠。”慕苒衷心夸赞道。

    “前院热闹得紧,不如我们去看看?”萧玉絜提议道。

    慕苒微微一笑,温婉大气:“听表哥的。”

    于是二人便一起去了前院。

    不多时,酒宴准备妥当,大夫人搀着老夫人,大老爷跟在旁边,并着一众人浩浩荡荡而来。

    “母亲近来可好呀,儿子心里担心的紧呢,二弟和弟妹也一切安好?”

    “都好都好,这京城锦衣玉食的,什么都好!”老夫人喜笑颜开,自打进了门就没合拢过嘴。

    老夫人身着紫色长衫颇显贵气,头上簪金戴银的,却又略显庸俗。

    原是老夫人对金银首饰甚是喜爱,因此,每年大老爷都会着人打造当下锦州最时兴的首饰送往京城,以表对老夫人的孝心。

    如今回来一趟,把老夫人心里喜欢的,都戴在了头上。

    老夫人身后跟着的姨娘,便是萧二老爷最爱的素姨娘。

    素姨娘出身书香,平日里虽说不喜金银,却也总是不情不愿地戴着一两只金簪。

    美其名曰,得二老爷的宠。

    大老爷一边说着一边找寻萧玉絜的身影,“玉儿还不过来见过你祖母,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大老爷随即也发现了儿子身边的慕苒,表情不甚喜悦,却也不曾表露分毫。

    萧玉絜躬身给老夫人请安,“孙儿给祖母请安。”

    慕苒跟在身后,也跟着福身行礼。

    “哎,我的玉儿,我的孙儿”老夫人越看越爱,“快到祖母这儿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哎!”萧玉絜应道。

    老夫人粗糙干瘪的手紧紧攥着萧玉絜,一会儿摸摸脸颊一会儿又比比身高,爱不释手。

    “长高好些呢,玉儿长大了。”老夫人恨不能眼里只有她的这个宝贝孙子。

    素姨娘心里不是滋味。

    这萧家这一脉,除了大老爷的这个独子,便只有二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子嗣这一块儿,可谓是单薄得可怜。

    大老爷知道大夫人为了给他生这个儿子受了不少苦,这些年为了不让大夫人受委屈,也就一直没有纳妾。

    二老爷与当今太子太傅的嫡长女成亲许久才有了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也再无所出。

    二夫人为表贤惠便给二老爷纳了几房妾室,预想着多多开枝散叶给萧家生个一男半女,谁知这些年姨娘是一个个往府上抬,却一个都没怀上。

    二老爷因着二夫人家的身份也是不敢在外面放肆,这几房妾室都是二夫人给选进来的。

    眼看着自己年纪越来越大,想着总要有个儿子,不然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于是前些年二老爷在外看上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素姨娘,可这样贸然把素姨娘抬进门不更是打了二夫人的脸吗?

    二老爷想了一计:他与二夫人一起商量再纳一房妾室的事,他故意选中一个不愿意嫁与他的,他派人悄悄给那人家一点钱财,让素姨娘顶上那姑娘的位置,如此狸猫换太子,二夫人也察觉不出任何不妥来。

    这么想着,二老爷也是这么办的。

    素姨娘进门没多久便怀孕了。

    她原本想着,母凭子贵,再加上二老爷的喜欢,如此飞云之上平步青云不在话下。

    奈何怀了三次也流了三次,欣喜了三次也失望了三次。

    可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身子强健也请了若干名医调养,可就是保不住孩子。

    若可以平平安安将这三个孩子生下来,这整个萧家,还是她素姨娘说了算。

    哪还轮得到这乡野村夫什么事。

    她本就是不太瞧得上这大房一家,更遑论以后若是二老爷没一个儿子,以后的衣钵都得叫眼前这个毛头小子给继承了。

    她心里嫌弃着,面上却不露一点神色。

    唯一晃眼的,竟看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是一名玲珑懵懂的娇俏少女,刚刚被萧玉絜高大的身影遮着,竟没有察觉到:“这位是?”

    大夫人略觉手忙脚乱:“那个,那个,”她赶忙走到慕苒身旁,像搂女儿一样搂着她纤细苗条的腰身道,“这是我妹妹的女儿,苒儿,”大夫人哀伤的叹了口气,“我妹妹不久前过世了,只留下了这一个女儿,我看她小小年纪心疼得紧,便养在身旁,留一份思念。”

    “苒儿,快给老夫人请安。”大夫人就像在看自己女儿一般,欣慰地看着慕苒。

    “老夫人安好。”少女大大方方上前,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深深看了慕苒好几眼,最后也感叹不已:“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大家入座吧,入了座咱们再聊。”大老爷适时打断这些似有似无的悲伤发言,提醒大家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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