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于确定真假其实并不是好事。

    她本来可以安安分分地待着府里哪也不去,直到安全回到浅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因为旁人大概率空穴来风的只言片语,就让自己步入没有把握的境地。

    可凡事总有万一。

    这万一可能会使她眼前的目标落空,使她先前所有的努力都成为徒劳。

    不可以。

    **

    靠小时候的木牌,宋无渡只能得知月清璃来自东铃,并不能知道更加具体的细节。

    而最后真正认出月清璃,靠的是她手臂上一块突兀的红色胎记。

    姜苡枝马不停蹄地赶往月清璃的府邸。

    如果她的手臂上确实存在胎记,那她一定是月清璃无疑。

    流言似乎并没有传到月清璃耳朵里,也有可能是她不在乎。

    总之她此刻若无其事地坐在院子里,认真研读手中的古籍。

    “苡枝?”

    为了拉近距离,姜苡枝千求万求,终于使得月清璃改直接称呼她的名字。

    月清璃放下书,招呼着姜苡枝坐下。

    “许久不见,你身体好些了吗?”

    这是她当初为了像乌龟一样缩在府里不被人打扰,而让白芷放出去的借口。

    姜苡枝尴尬地左手摩挲右手,讪笑着回她的话:“好了,好多了已经。”

    “那便好了,”她起身为姜苡枝倒热茶,“东铃的气候与浅凉大相径庭,水土不服也是正常。”

    “过几日回到浅凉再好好调理,你定又能生龙活虎了。”

    姜苡枝乖乖点头,眼睛始终追随月清璃的手臂。

    可天气实在太冷了。

    冷得人们里三层外三层,把整个人严实裹住,根本瞧不见手臂。

    姜苡枝不服输。

    她正准备不动声色地换个角度继续观察,忽然有个侍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长公主,大国师邀你至国师府一坐。”

    姜苡枝闻言愣了一下,而后转过头确定自己的认知没有出现问题——

    “这里不是汝宁府吗?”

    对方像是早有预料,回答得得心应手:“奴婢方才到过长公主府了,是陆相说您在此处的。”

    “陆云晟?”

    侍卫不再说话,只静静待在原地等。

    姜苡枝看向月清璃,后者安抚一样的轻轻拍她。

    “去吧,等到了浅凉,我们见面的时间多着。”

    她随侍卫走了。

    东铃的雪下得频繁,地上逐渐堆起一层厚厚的白。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

    花园中的梅依然是开,给无边的雪白添上一抹抹红色。

    侍卫将姜苡枝带至门口后就先行告退,只留她一个人继续向前。

    东铃的国师就相当于浅凉的丞相,于是姜苡枝先入为主地以为他当于陆云晟差不多模样。

    显然大错特错了。

    姜苡枝渐渐走近坐在亭中央的人。

    那是个几乎与她母亲一般大的女人。

    莫名其妙的威慑力让姜苡枝不自觉缩起脖子,怯生生地叫她。

    对方叫她长公主,起身寒暄一阵后客气地请她坐下。

    按理来说,为了尽量减少不确定性,姜苡枝本来不该来的。

    可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古怪了。

    先是陆云晟莫名其妙地来找她,又莫名其妙地知道她去了月清璃的住处,更莫名其妙地把这些告诉了侍卫。

    他不会平白无故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姜苡枝想。

    “长公主至东铃许久,微臣有失远迎,先在此向长公主赔不是了。”

    说着,她拿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姜苡枝低头,发现这次与往常都不一样。

    杯子里装着的是酒。

    她哪里敢怪她,连忙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对方也不继续拐弯抹角地说一些客套的话,直截了当着开口:“微臣今日请长公主来,是有些东西想请您一看。”

    可还没等到姜苡枝开口,远处的声音就中止了这场对话。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妪冲进来,连侍卫也拦她不住。

    “大人!老奴要说!老奴要说!”

    她跪在桌边,让姜苡枝看不清脸。

    正如她看不清眼下一切的走向。

    声音并没有因为要揭露什么秘密而低下去,老妪的语调嘹亮:“她的确不是汝宁公主。”

    语毕,她抬眼看国师,又将视线转投到姜苡枝身上。

    “真正的公主,早在数月前感染风寒,驾鹤西去了。”

    一阵风起,吹得姜苡枝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话像是专门说给她听。

    **

    月清璃的母妃难产而亡。

    东铃皇帝爱她,以至于对月清璃生出恨,以守孝的理由将她扔出宫外。

    只留一位宫女抚养。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过境迁,月清璃长大成人,宫女变为老妪。

    也正因老妪特殊的身份,原先的谣言变作如今的疑言。

    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使得人尽皆知。

    他向姜苡枝作出承诺,一定会彻查此事。

    姜苡枝:……其实她可以装作不知道的。

    事已至此,她只能趴在石栏上回想那天老妪的话。

    她说月清璃是因为风寒死的。

    先前的回忆像是零散的珠子,一颗一颗落进脑海里。

    那天月清璃只身一人挡住马车的前路,为的就是求治风寒的药。

    那时的她被其他事占据了头脑,没留意在皇宫初次见面时月清璃一闪而过的惊讶。

    更不会深入思索明明她们素不相识,月清璃却对她算得上百依百顺。

    迟来的思索像线一样将珠子穿起。

    于是月清璃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也得到解释——

    她以为她知道。

    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月清璃。

    姜苡枝思索得沉浸,连身边走近个人也没有察觉。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她确确实实被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来的?”

    条件反射让她几乎快跳起来,又在看清陆云晟的脸后重新趴回去,用手臂垫着下巴。

    “明明是长公主太出神了。”陆云晟坐下,与姜苡枝朝着相反的方向。

    他递给她什么,姜苡枝低头看,是一个耳饰。

    “国师托微臣带来的,说是长公主不小心落在府上了。”

    姜苡枝下意识摸摸耳朵,只听见陆云晟在笑。

    她随手接过耳饰,似乎并不在意它的存在里与否。

    寒风呼啸,她看着手掌耳饰中央的宝石折射出紫光。

    “如果她真的是假的,事情会怎么样?”

    听上去像在询问,可她没有给陆云晟留下回答的空隙:“东铃会重新把谷源坝给浅凉吗?”

    陆云晟侧过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那颗宝石很神奇,从不同的角度看,所呈现出的景象也不一样。

    “说不准。”

    他起身又转身,真正与姜苡枝肩并肩。

    “毕竟用假公主与浅凉和亲,的确是东铃的不是。”

    或许答案早就在出现了,只是她不愿意信:“你怎么知道她是假公主?皇帝不是都还没查清吗?”

    他听起来是在笑姜苡枝的莫名其妙:“长公主不是也知道。”

    从过去的某一天起,姜苡枝就不再执着于从陆云晟的对话中寻找答案了。

    可也正因为有了这样的预设,陆云晟接下来的话才显得出人意料。

    “东铃人是不穿麻的。”

    姜苡枝思索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把自己翻个面几乎仰躺在椅子上,双手不太在乎地展开。

    “那我完蛋咯。”

    陆云晟低下头就看见她一动一动,故作无所谓地语气并不能提供足够的力量关掉她心里的水龙头。

    于是懊悔甚至绝望依然源源不断地从她脑海中溢出来。

    陆云晟伸手,下意识想拍拍她的脑袋,又在最后一刻将手心的着陆点变为肩膀。

    “你也不是姜苡枝,我不是也没见谁完蛋。”

    “这哪里一样。”

    陆云晟不再说话,收回手,脸上依旧带着笑,倒有几分安慰的样子。

    像是有多动症,姜苡枝又一次站起身,抬起头以对上陆云晟的眼睛。

    “既然我已经完蛋了,可以麻烦你大发慈悲解决一下我的疑惑吗?”

    陆云晟挑眉,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为了生存,大鸟忍着严寒从巢穴中飞出来觅食,此刻正停在不远处的草坪上。

    满地都是皑皑白雪,像是注定着它将无功而返。

    “不要装不知道。”

    姜苡枝永远不会忘记那天的情形。

    老妪像话剧演员一样表演完台词后下场,只留她一面错愕,一面巧合地留意到国师一闪而过的表情——

    她在胸有成竹地笑。

    今天的陆云晟似乎格外地好说话,他甚至没有掩饰,直截了当地便将她想知道的答案说出来:

    “长公主不是知道吗,浅凉多的是好战派。”

    “汝宁公主同我们回去,只有死一条路等着她。”

    “我不会让她死的。”

    几乎是脱口而出之后,姜苡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话有多可笑。

    可是月清璃已经死了。

    偏偏陆云晟并不扫她兴,弯下腰与她平视,“可他们的手段是长公主想不到的。”

    “但这是欺君,”她的声音轻下去,“现在摆在她面前的不是死吗?”

    回家无望的事实在此刻都被她抛在脑后,她迫切想知道答案。

    “月清璃住的地方叫闻岗,在东铃人眼中,那里是灾厄之地,因此不会有人去。”

    “皇宫的人更不会愿意去。”

    “所以即便她死,皇帝也不会得到消息。”

    “可就是这样,皇帝突然派人来召她回宫了。”

    太阳逐渐落下去,只剩下一层光晕被远处的山遮得若隐若现。

    “他召的不是月清璃。”

    他的语气冰冷,却偏偏在陈述事实。

    “是能作为质子到浅凉的东铃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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