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瑗吃着菜饼,站在床边,看着祁璎褪下了殷明垠的衣裳。

    少年伤重,肩上那一刀深可见骨,在溪水里冲净了的血迹,这一路又流出许多。

    褪去衣物,他身上所有新伤旧伤展现人前,有些已经结痂,可见从小的毒打,比起养尊处优的皇子,尚不如牢狱里的囚犯松快。

    顾西瑗嚼菜饼的动作一顿,见旁边的祁璎捂住嘴,眼里竟滚出泪来。

    啊?不是吧,大哥你……

    古代的郎中都心肠这么软,这么为伤患义愤填膺的吗?

    每天看诊那么多,眼泪够流吗?

    祁璎自知失态,吸了吸鼻子一抹泪,开始专心处理殷明垠的伤势。

    他拿出了专业医者的职业素养,动手麻利,迅速止血、包扎。

    只是清洗伤口时,鲜血顺着狰狞的刀伤直流,将干净纱布染红,床上不省人事的少年眉心微皱,唇间溢出轻微的疼吟……

    顾西瑗注意到,年轻的郎中眼里包了泪,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等上好药、包扎好伤口,祁璎又细致地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不多时,打理干净的少年躺在被子里静静睡着了,墨发柔软地贴在额前、垂在颊侧,呼吸又轻又静,白净漂亮得似哪家出走的小郡主。

    顾西瑗在床前看了一会儿,伸手想掐他的脸,被祈璎的一声轻唤止住了咸猪手。

    她扭过头,见祈璎已经铺好了她的地铺,大抵觉得女孩儿肌肤娇嫩,他很贴心地铺了两层,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递给她。

    “裙子?”顾西瑗惊讶地捧着手里的衣裙,狐疑地盯住他。

    谁家好人柜子里随时放着裙子啊。

    又一个女装大佬???

    祁璎的解释是,他身为郎中,时常接到各种各样的伤患,所以家中也备着女式衣裙。

    “放心吧,我可不是变态。”他笑着挤了下眼睛,看得顾西瑗老脸一红。

    等祁璎出去了,她抱着衣裙转过身,盯着床上睡熟的少年,稍显犹豫。

    是啊,真正的变态在这呢。

    她环视屋里一圈,没找着屏风之类能遮挡的物件,又瞧了一眼床上半死不活的少年,索性背过身去,轻手轻脚褪下脏衣裳,换上了祁璎给的那套裙子。

    白色的裙子,式样简单,稍长了一些,显得她像小孩偷穿大人衣裳。

    “瑗瑗,换好了么?”刚换好,听得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等她应了声,对方才推门进来。

    祁璎笑盈盈的,把时间掐得很准,自己也梳洗好换了身衣裳,就在她的地铺边上又铺了一床,两人的地铺围着床上的殷明垠,小小的茅屋燃着油灯,倒显出些温馨。

    祁璎吹灭了油灯,月光便一下洒进茅屋里,像清透的水一样注满了每个角落。

    顾西瑗坐在自己的地铺上,宽宽大大的袖子罩住了手,隔着茅屋的小窗,她抱住双膝,瞧着满目星空,对今日发生的一切还感到不真实。

    好似催魂夺命一般的厮杀、逃亡,青鸾和红绡死了,六皇子就是她身边的侍女阿薯,太子重伤东宫当有雷霆之怒,江湖榜首的杀手这会儿说不定正提着利斧沿着月光追寻而来……

    她睡不着,睫毛起落,便带出细碎的泪滴,无声无言地扑落下来。

    顾西瑗抿着唇,月光下眼泪鼻涕止也止不住。

    祁璎递来一块干净的巾帕,月光落在那张美丽的脸上,愈发与殷明垠生得相像。

    顾西瑗总觉得,若都换上衣裙,梳上发髻戴上钗环,这两人只怕能一模一样。

    只是祁璎的美温柔娴静,几乎不带任何锋芒,而殷明垠的容貌更显清冷孤绝,垂眸时眼若弯钩,衬着泪痣昳丽冷媚,若真是女子,当是冠绝天下,引无数男儿拜倒石榴裙下。

    她想起爹爹提过的“景妃”,他不就是凭着绝世的美貌,将世上最嬗变的帝王心笼络,使殷玄为他发疯发狂。

    六皇子是景妃的孩子,也继承了他的容貌,若景妃还在,也不知这两人站在一起会是怎样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景象。

    顾西瑗擦净了泪,叠好巾帕道了声谢,祁璎弯唇微笑,也未多问,伸手来安慰般抚了抚她的头顶。

    顾西瑗瞧着他的脸看,发现他脸上也有一颗小痣,在鼻梁上,平添韵味,衬着那双眼顾盼生辉。

    “你们二人是何关系呀?”

    静夜清辉似水,各怀心思,都睡不着,索性小声聊起天来。

    祁璎靠在自己的地铺上,想了一阵,挑了个最感兴趣的问题。

    “主仆关系,我是主,他是仆。”顾西瑗斩钉截铁,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今日之前是。”

    祁璎颇有兴趣地微微睁大眼:“哦?今日之后便不是了?”

    “嗯。”顾西瑗抄起手,袖子宽大覆住了她的手背,闷闷道,“他做事粗笨,隐瞒不报。我不要他了,送给你好了。”

    她大方得像扔掉一袋垃圾。

    祁璎一噎,笑着摆手:“我可要不起,公子愿为姑娘伤至这般,怎会甘心离开呢。”

    顾西瑗气笑了:“为我?开什么玩笑。”

    殷明荆钓鱼,愿者上钩,刺杀是阿薯自己搞的,跳崖也是他心甘情愿,干她何事。

    祁璎正色:“公子身上,最致命处是肩上刀伤,身上还有多处骨折、无数划伤,想来是跳崖时所致。“

    “而姑娘身上,几乎毫发无损,你们二人落下同一座山崖,怎会有如此大的区别呢?姑娘可曾想过,是有人以性命相护?”

    顾西瑗沉默了。

    她不太想面对这个问题。

    她又不是傻子,怎会想不到这一层,知道六皇子就是阿薯后,很多事她都后知后觉想通了。

    唯独这一件,她想不明白。

    既非要抓她,为何跟着她跳崖?

    为何以命相护?

    他狡诈得像只狐狸,骗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干出那些匪夷所思的事,隐瞒、伪装、欺骗,从头到尾不就是个利用?

    在这尔虞我诈的京城,“利用”是人与人之间再平常不过的一种关系了,她能够理解。

    如果是要装出一副主仆情深,那也该点到为止,毕竟命一旦没了,那才是什么都没了。

    祁璎叹了一声,又伸过手来,像个长辈无奈又好笑地抚抚她的脑瓜:“傻瑗瑗,路还长着呢。”

    “什么路?”

    祁璎又一阵长吁短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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