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云景阁依旧客似云来,每日进账十分可观。

    这日打烊过后,谢不弱抱着账本上了三楼,面上满是愁容。

    云景阁分为三层,一楼大厅主要接待进店的散客与展示布匹成衣,由谢不弱和姜游负责。二楼雅间用来单独接待高级会员,每个高级会员都会拥有自己的专属接待人员,这一层主要由稽无忧负责。三楼则作为他们几人的聚会及活动场所,有属于每个人的单独房间和会议室。

    平日里三楼并不接待外客,只有如开张宴会那般的会员活动才会对外开放。

    稽无忧正在对二楼今日的进账,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有些奇怪:“今日楼下生意不好吗?怎么面色这般难看?”

    往日里,每到算账是谢不弱最积极兴奋的时候,难得见他如此愁容满面。

    谢不弱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翡乐斋东家今日又给公子递了帖子过来,公子已经拒了两次了,我怕再这么下去……”

    虽则在得知黄春生他们的真实目的后,谢不弱在店里骂了好几天都不解气。但若真的得罪了黄春生和赵裕盛,后果也不是他们一个小小的铺子能承担的起的。

    莫说身为江淮十二商会会长的黄春生,便是翡乐斋的东家赵裕盛,在扬州城里的势力和底蕴亦是他们一个刚开张的云景阁比不过的。

    原本按照发展计划,云景阁的名声打出去之后,云锦布庄的生意自然是不用愁的。因此自从布庄开始运作之后,基本每天都在不停地高产出各式布料,只等着慕名而来的各地布商前来商讨合作。

    谁知计划还没开始,就跳出了个黄春生。过去这几日来,云景阁收到的邀帖倒是不少,但却没有一家上门谈合作的布商。

    如今那布庄仓库里的成衣布匹已是堆得满满当当,每日布庄工人亦都在开工织布,货物越积越多,合作商却没一个上门。光靠云景阁这么一个店铺,便是将扬州城全城的人都引来消费,亦是无法消化如此多的布料囤货。

    再这么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布庄那边就得因为入不敷出而破产停工了。

    偏偏自家公子却好像根本不当回事一般,每日辰时来卯时回,除了处理云景阁和云锦布庄的事务,偶尔还有空去云素居坐一坐。

    谢不弱把担忧尽数道出,再次深深叹了口气。

    黄春生的事情谢纭并没有让谢不弱瞒着,但因为店铺里面每日业务繁忙,稽无忧和姜游之前只是稍稍听了谢不弱抱怨两句,并不了解情况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稽无忧蹙起了眉,语气忿忿:“实在太过分了,从商本就是件不易之事,作为本地商会不应该团结一心,维护属于商户的利益吗?他们竟勾结起来,为虎作伥。此番行径与强盗有什么区别?”

    向来沉默的姜游敛下眸子,淡声道:“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以利交者,利穷则散;以势交者,势倾则绝;以权相交者,权去则弃。”

    谢不弱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咬文嚼字呢?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稽无忧却点了点头:“姜掌柜说得没错,唯利是图者必遭反噬。好在谢纭没有答应他们加入,这商会原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是如今咱们被商会恶意排挤,找不到愿意与咱们合作的布商,迟早会撑不下去的。”谢不弱挠了挠头,毫无办法:“哎,本来这些日子跟在公子身边,还道是开了这云景阁,赚钱变得如此不费吹灰之力。谁知这刚开始呢,就遇到了大麻烦。”

    “呵。”姜游突然发出了一声低笑。

    谢不弱瞪他:“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难不成这件事在你眼里算不上大麻烦?”

    “非也。”姜游摆摆手,清隽的面容上带着淡而温和的笑:“只是与担忧烦心却又无计可施比起来,姜某觉得做好眼下该做的,其它相信东家能够解决便是了。”

    谢不弱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说他说的不对吧,那不就是承认自己不相信自家公子能够解决此事?可要说他说的对,如此相信自家公子能解决所有事,是不是多少带点盲目了?

    姜游并不在意他的反应,接着开口:“在姜某的心中,不论是筹备开办云景阁与布庄,还是在开张之后拥有如今的规模与进账,都不能算的上是一件简单之事。”

    他的声音清朗温和,如山间潺潺流水一般娓娓道来。

    谢不弱有些走神地想,姜游这书呆子虽然不爱说话,但声音却是好听的,若是说起书来,说不定要比冯先生更要出彩好听。

    稽无忧却是来了兴趣,追问道:“姜掌柜此话怎讲?”

    在谢纭拿着企划书找到稽无忧的时候,云景阁与布庄的筹备已经接近了尾声,虽则这云景阁的诸多营销方法都是稽无忧前所未闻的,但正因为一切发展比之前的计划都更为顺利成功,便也让她下意识觉得,原来做生意是一件如此简单的事情。

    “若要说有多不简单,便还须得从云素居说起。”姜游眸光微动,陷入了回忆之中。

    姜游是家中独子,幼年丧母,父亲经营着一家茶馆过活,父子两也算是过得还算滋润。因着姜游从小就展露出了对读书识字的兴趣,姜父还特意为他请了一个先生悉心教导。

    只是在他十五岁时,姜父得了一场重病,没撑过去,只留下一间茶楼。

    姜游精通诗书礼义,却对经营生意一窍不通。茶楼在他的经营之下每况日下,渐渐入不敷出,几乎就要到了倒闭的边缘。

    直到一年后,一个穿着粗布麻衣,却长相十分灵秀俊俏的少年郎走了进来。

    他提出能帮茶楼起死回生,要求便是成为茶楼的东家之一,全权接管茶楼的一切运转和出入账。

    一开始,姜游并不相信,就凭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孩,就能够拯救这个他用尽学识都无法保住的茶楼。

    但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即便不能成功,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了。姜游最后还是决定,相信那个口气颇大的少年郎一次。

    也就是这一次,让姜游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庆幸当年的自己没有因为谢纭的年纪而看轻他,从而做出了人生中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起初茶楼重开,上下只有姜游和谢纭两个人,之前茶楼的伙计早在入不敷出给不出工钱时就离开了。两个捉襟见肘的少年口袋一翻,加起来也都没有几个铜板。

    谢纭摩拳擦掌地带着姜游一起好好修整了一翻一楼和二楼,改动了一楼的布局,将大厅正中多出来的桌椅全给卖了,拖了些木材回来,花了好几日时间修建了一个半人高的圆台。

    其他用的上的家具装饰等,能够动手修缮的便自己动手,签订入股合同时发现姜游字写得极好,便让他写了不少字画挂在一楼大厅以做装饰。

    就连如今云素居大门上挂着的那块牌匾,亦是她让姜游提的字,然后自己动手雕刻出来的。

    一切准备就绪,谢纭便好几日都未再来。姜游等得望眼欲穿,几乎以为对方不会再来,之前做的那些不过是耍着自己玩时。

    那个小小少年,竟是将苏州城里曾经大名鼎鼎的说书人冯先生请了回来。

    姜游不知道谢纭是怎样将冯先生请来,只知道冯先生在茶楼二楼最里面的那间雅间住下后,一直没有出过门,一应吃食都是谢纭准备好给他端进房间。

    就这样过了十日,冯先生出关之际,亦是谢纭与姜游定好“云素居”重新开业之时。

    开业那一日,姜游心情说不上忐忑多还是激动更多。冯先生的到来让他对茶楼是否能够起死回生抱了两分希望,但转念又想到,自家茶楼许久门口罗雀,重整开业亦是没有银钱去做什么宣扬。

    谁知甫一开门,便陆陆续续有客进门坐下,皆都在打听议论冯先生什么时候上台说书。

    待到冯先生从二楼下来时,一楼大厅里已是座无虚席。

    那一日,与冯先生的名头一起在扬州城里打响的,除了出自他嘴下那一出精彩至极的《三国演义》之外,便是“云素居”这个名字。

    后来他才知道,谢纭竟是另辟蹊径,与扬州城的小叫花子们达成了合作,让他们在街头巷口四处宣扬冯先生来了扬州城,不日便会在新开的茶楼云素居里说一出精彩绝伦的新书。

    从让濒临倒闭的茶楼起死回生,到让云素居明面上成为整个扬州城最炙手可热的茶楼,暗地里建立庞大细致的信息网,一步一步,到如今的地步,整整花了四年时间。

    或许此刻讲述起来显得云淡风轻,但事实上,其间经历的困难与艰辛,换做另一个人来,都不可能如谢纭那般,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得井井有条,堪称完美。

    从头至尾,姜游都自认自己没有帮上什么,也就渐渐不再将自己当成云素居的东家,而是心甘情愿地成为谢纭麾下。从前因为谢纭年纪太小不便出面,云素居对外的东家一直是姜游本人。

    将往事娓娓道来,姜游声音依旧温和,但隐匿在温文语气下的推崇却是几乎要满溢出来,那是藏不住的,对敬仰之人发自内心的赞同与仰望。

    “如此,云景阁的成功并非偶然,也绝属不易。”姜游笑得沉稳内敛,一双眸子却暗含着点点火光:“东家既不着急,说明已成竹在胸,不必为此过多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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