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邦大叔,我知道你有一番好武艺,但我目前的确不需要护卫。”

    宋南荛表情淡淡的,但拒绝的意味十分明显。

    阿邦大叔却异常坚持:“小姐你年轻身份又高贵,如今又同其他大夫一起治疗疫病,难免有些宵小为难你。”

    望着阿邦大叔坚定的眼神,宋南荛猜测阿邦大叔之所以坚持要当她的护卫,可能有两方面原因。

    其一,她曾经帮助过阿邦大叔。

    其二,她目前居住在陆大人的宅院,看起来颇有几分家资。

    如今大叔妻子生病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但又不屑于吃嗟来之食,因此主动上门自荐。

    但她……真的没有钱再养一家人了。

    虽然这家人看起来真的挺可怜的。

    宋南荛咬咬牙准备再次拒绝,却被一道横插过来的温柔男声打断了。

    陆离依旧满脸盈着笑意,说话也不急不缓的,劝慰道:“这位姓邦的大叔,我知道您很想感谢宋姑娘。

    但其一嘛,大家毕竟是初相识,根底还没有摸清,若就这样轻易将您调到宋姑娘身边做护卫,我同样也不放心宋姑娘的安危。

    其二嘛,您夫人毕竟生病了,需要休养,无论是养身体的吃食还是药材,都需要钱,我理解您的难处。”

    陆离说话虽慢条斯理,但一字一句说来极有逻辑,字字句句都是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替对方考虑。

    “不若这样,我府里正好缺一位巡逻的守卫,每月能给2钱月钱,主要负责巡逻这片安置病人的区域。

    你与这里的病人毕竟熟识,到时候无论是照顾自己的夫人,还是上工都很方便,您看如何?”

    尽管如此,但阿邦大叔依旧没有立马答应,仍旧将视线投向了宋南荛。

    宋南荛却觉得这个方案实在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既考虑到了阿邦大叔如何上工,又考虑到他对妻子的看重。

    见宋南荛对此方案表示赞同,阿邦大叔无奈地点点头。

    算了,看来这件事只能够日后再议了。

    自从宋南荛安抚了这里病人的情绪后,治疗变得格外顺利。

    因为已经提前跟这些大夫们培训过疟疾不同时期的表现以及如何治疗,所以这些大夫们上手都很快,因此才不过短短两天,不少病人的病都有了好转。

    ---

    住进这座古代的病房后,病人们的日子变得极为规律。

    日头刚升起,阳光透过窗洒进屋内,将阳光割成一块块儿跳跃的金斑。

    紧接着屋外便响起厨娘嘈杂的交谈声以及洪亮的叫喊声。

    “动作快点儿,麻利点,别把这些饭菜撒了。”

    “唉,那几个人,带好记录本,去看看那几个病人,今天病情如何了,有没有好转?”

    “对了,那几个住在甲字房的病人,要是好转了,就把他们搬到别的房间里吧。”

    把房间分为甲乙丙丁,按序排号还是宋南荛的主意。

    病人杂乱且病情不同,如果按照病情的轻重,将不同的病人安排在不同的房间,那房间则又显得杂乱,因此宋南荛顿时建议将房间分为甲乙丙丁,不同房间放置病情不同的病人。

    病房每日登记病人病情及用药剂量,待病人好转后再将病人转移到其他房间。

    当时宋南荛提出这个建议时,钱三七的眼神就亮了,直呼“好办法!”

    自从宋南荛大致跟他讲了定量分析法及定性分析法后,他便更认定宋南荛是他的师父,活脱脱成了宋南荛的狗腿子,每次宋南荛讲什么都要捧场。

    “钱三七,别愣着了,快去看看病人!”有人喊了他一句,他马上应道:“好嘞!”

    小丫同样被叫喊声叫醒了,她揉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整理好睡觉时被弄乱的两个头上的小揪揪,坐了起来。

    她伸出头往外看了一眼,看见那些忙碌的大人们,脸上忍不住挂上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真好,就在几天前,她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她父亲进山中寻找猎物,却不幸沾了剑毒蛙的毒,一命呜呼!

    家中只留下她和母亲两个人,虽然每天饥一顿饱一顿,但也能勉强,相互扶持着把日子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她母亲满头大汗摇摇晃晃回家,嘟囔着说自己头痛头晕,之后躺在床上,两三天都没有起来。

    她当时吓坏了,但是怎么摇晃母亲的身体,母亲都只是冲她虚弱地摆摆手,告诉她:

    “我现在累得很……你坐着不要动,好孩子,我现在身上又冷又热,动弹不了了……让我休息休息……休息好之后我就给你做饭。”

    她便老老实实听话,托着腮一直守在母亲身边。

    直到肚子饿得咕噜噜直响,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行,我要听阿妈的话,阿妈让我坐着不要动,我就等阿妈休息好之后,再吃饭。”

    直到母亲的气息越来越弱,她再摇晃母亲,母亲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但她还是不敢动,她一直记得,母亲要她坐着不要动。

    再后来……连摇母亲的力气也越来越小了。

    直到后来几个官兵利落地打开房门。

    “快来这有个小姑娘,已经昏过去了。

    床上还躺了一个女人,三十来岁年纪气息微弱,快喊大夫来。”

    小丫将思绪从过去的记忆中抽回,看到一个身着粉色长裙温柔可亲的姐姐,将一碗热粥端至自己面前。

    “快吃吧。”

    她忍不住又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缺了一个乳牙的嘴微微漏风,“蟹蟹姐姐。”

    她端起碗,粥又稠又多,仍在腾腾地冒着热气,将她的眼睫毛熏得都挂了几滴水珠。

    但她完全不在乎,脸几乎埋了进去,呲溜呲溜几口便喝完了。

    喝完后,那个粉衣服的丫鬟,见她吃得狼吞虎咽,心中又怜又爱,忍不住从袖中掏出了一块麦芽糖块。

    “吃慢点,别着急,都是你的,给姐姐这里还有一块糖也是你的,你拿去吧。”

    小丫眼神亮晶晶的,从丫鬟手中接过淡黄色的糖块,小心翼翼地塞进腰带里。

    这块糖她要带给阿妈吃。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每天吃的饭大多是山里挖的野果子或是稀得能够看见人脸的粥。

    这里的人这么好,不仅给她阿妈治病,还给她们饭吃。

    这个姐姐还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姐姐,也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大概母亲之前曾经给他讲过的仙女就是这个姐姐的模样吧。

    喝完粥,她便腾腾跑了出去,丫鬟给其他人送饭去了,没留意到她。

    毕竟,这里附近的几间屋舍都已经被大人提前包下了,附近也早已派了护卫分班巡逻。

    小丫吃完饭却熟门熟路地踮起脚尖,费力搬起墙角竖着的大扫帚,用小身子拖着那把扫帚去扫地上的余灰。

    听说这是一位很厉害的大夫,要求这么做的。

    这个大夫说他们这里人得病是因为蚊虫传染了一种名为病菌的小东西,这些小东西害他们得病。

    想要康复就要做好驱蚊,因此每到白天夜间,这里便会点燃起一种他们这边常用来驱蚊的野草。

    草燃尽了,便在地上留下一道道灰烬。

    但她刚扫了两步,一个眼熟的大妈,便拍了拍腿,激动地站了起来。

    “哎哟,小丫,你个小丫头,人还没有扫帚高,怎么就支起扫帚开始扫地了?

    这些事让我们大人干就行了,你坐着歇着吧,再歇几天,你娘好了,就能跟你一起回家了。”

    小丫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大姐姐给我吃好喝的绿豆粥,要报答大姐姐。”

    这里不少人是当初陆离侍卫要求隔离病人时,害怕自己家人被侍卫直接处理,于是死活非要跟着的家人。

    当初宋南荛安抚好这些病人后,知晓这些病人的家属只有真正看到这些病人真的康复了,才会真的放下心。

    于是建议陆离将隔离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病房区,另一部分则用来安置这些病人的家属,请这些家属帮忙熬药打扫。

    为了防止二次感染,这些家属平常看不到那些病人。

    只有等病人康复后,他们才能同病人一同离开。

    但能亲自守在隔离区外,保证自己的家人不会被这些官兵悄无声息地拉到不知名的石头房子里杀死,这些病人的家属放心多了。

    尽管陆离并没有给他们发银钱,只是保证他们的一日三餐,他们干起活来也格外卖力。

    宋南荛夹着自制的笔记,看见一个大妈和小丫互相争抢扫帚,纷纷说:“让我扫吧,让我扫。”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忍不住走上前,摸了摸小丫头顶上绑好的小啾啾,故意板起脸色:

    “小丫,这是谁让你扫的地呀?你还这么小,谁让你干这么重的活,你说出来,我好好惩罚她。”

    这个小姑娘在隔离区挺有名的,年纪小却又乖又懂事。

    小丫抬头一看,发现是宋南荛。

    她知道宋南荛是这群人里领头的,经常看见宋南荛把那几个高高壮壮的男大夫训得头头是道。

    因此下意识心里一紧,害怕宋南荛真的训斥那个穿粉色衣裙的姐姐,于是赶忙捂住嘴,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不是那个粉衣服的姐姐让我干活的,是我自己要干的。阿妈说吃了别人的东西,就要报答人家。”

    宋南荛却故意扬起声调说,“哦,是个粉衣服的姐姐呀?”

    说着把手指向了端着食盒走过去的月明,“是不是她?”

    小丫睁大了眼,满脸写满了慌张,却仍旧嘴硬道:“不是不是不是。”

    看着小姑娘一脸被戳破,却极力掩饰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

    沉郁了许久的心情,终于忍不住放松了些。

    逗孩子果然有趣。

    但直到她翻到那些大夫们为病人记录的治病档案,脸色却忍不住再次沉了下去。

    “恶性疟、恶性疟、恶性疟……几乎都是恶性疟,怎么会这样,这里人感染疟疾的症状怎么会这么严重,传染性怎么会这么高?”

    宋南荛越看越是眉头紧锁。

    这几座病房里收治的病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性,潜伏时间长,发病迅速,症状又极其严重。

    按理来说,不应该这样啊。

    宋南荛微微出神,在她所处的时代,虽然桉蚊是传播疟疾的主要途径之一。

    但并不代表所有被这类蚊子叮咬的病人都会得病,而且并不是所有得病的人都会死亡。

    生活在热带地区的人,因为常被安蚊叮咬,已经产生了一定的抗体,因此尽管可能会反复得病,但有时病情并不严重。

    但这次反常的疟疾感染却并不如此,这次感染得病的人,虽然都是当地人,但病情却格外严重。

    宋南荛将视线投向因为熏药草死亡,已经被打扫的人归集在一起的蚊子尸体。

    难道……是因为这次格外长的雨季,导致这里进化出了一种新类型的按蚊,这里的百姓对这类新型按蚊没有抗体,所以导致这次疫病格外严重。

    她又将视线投向小丫,小丫有一双格外漂亮的眼睛,是双眼皮,眼皮褶皱格外深,衬得她的五官格外深邃。

    小丫似乎发现宋南荛在看他,已经不执着于跟那根大大的扫帚抗争了,转而冲她扬起一个甜甜的微笑。

    宋南荛回过神,她早就发现了,这里的人大多是双眼皮,面部的骨架很立体,因此大多鼻梁高挺,很有骨相美。

    她记得曾经看过一篇教授的论文,拥有G6PD基因的人,更容易得疟疾。

    而随着自然的代代演化,那些拥有这类基因的人逐渐被自然淘汰,淘汰下来的人自然而然对疟疾就有抗体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她救下这些人,是否就是那些在历史上原本拥有对疟疾没有抗体,而最终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那些人。

    而她出现在这段架空的历史朝代里,是不是相当于在历史的分岔路口上,把这个朝代推向了完全不同的演化道路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头皮发麻,但同时心中忍不住战栗起来。

    她们做药理学研究的,治病救人,本就相当于逆天而行。

    如今她竟能在不知不觉间改变历史的发展方向,这怎么能不让她激动呢?

    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这场疟疾为什么如此严重还需要继续调查。

    如果……真的是一种新型按蚊导致的,那边边疆他的百姓……就危险了。

    如果疟疾真的大幅度蔓延开来。

    人太多的话,她完全没有办法监控其他大夫精准用药,而常山的副作用又那么大,她根本没办法救下所有的人。

    看来找其他药的进度……要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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