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以期从院长办公室风风火火地跑下楼，走到套房门口，指纹解锁后，疾速冲入檀砚绝的地盘，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他能回套房，但裴以期还是不能放过有可能找到檀砚绝的任何一个地方。
客厅，卧室，书房，厨房，就连浴室的门都被她推了一遍，没有，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裴以期像是遇上鬼打墙一般，在这个大套间漫无目的的又转了一圈，她盼望着檀砚绝如果在暗处躲着，看在她这么急的份上，出来见她，有失望伤心的情绪直接发泄也好，别玩消失。
从她知道檀砚绝在门外听到她和席岁声的对话之后，她心就慌的厉害。
她怕的是，檀砚绝恨自己骗他，明明这件事可以悄无声息和平解决的。
裴以期站在卧室里，余光一晃，看到床头柜上有一个笔记本一样的东西，她预感到这个笔记本应该和自己有关。
她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捞起笔记本，粗略地翻了一下，每一页纸张上都有日期，笔迹也是檀砚绝本人的，是他的日记。
檀砚绝的字是带了点连笔的行楷，一撇一捺独具匠心，她记得檀砚绝说过，是他爷爷檀旌风把他带在身边教养时，教他的硬笔书法。
字如其人，苍劲有力，挥斥方遒的笔触一如他曾经杀伐果决，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飘逸张扬，龙飞凤舞的字迹又如他那丰神俊朗，面若冠玉的凌厉面庞。
裴以期翻开日记的第一页，最早的日期是他第一次做电休克的前一天晚上，记录的事情是从檀砚绝这次进医院开始的。
这一个月发生的零零碎碎的事情全被他写进了日记里，还有檀砚绝对未来的畅想，去哪里度蜜月，什么时候结婚，旅行计划，要几个孩子，还有裴以期的乐坛复出计划。
他们俩最近形影不离的处在一起，他什么时候写的?在她睡着在他床上的时候么？
裴以期看着第一页的日期，思索着。
檀砚绝在答应做电休克之后，他就开始偷偷写日记了，他怕他忘了她。
檀砚绝是在提醒他自己，绝不能忘了她裴以期回来找他的这一个月么？
每篇日记的结尾都会变着法儿的写，裴以期答应等他病好，就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把她的话当真了，并且放在心上，时间长了渐渐碾磨成一种又酸涩又甜蜜的情愫。
而她呢？这段时间一直浑浑噩噩的做一只鸵鸟，不想，不念，不听，刻意忽略着檀砚绝对她的示好。
檀砚绝隐隐约约也可以感觉得到裴以期的若即若离，却和她一样，也像鸵鸟般把头埋进沙子里，屏蔽掉那些不敢想的直觉。
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却像活在不同的平行时空里，只有交合时才能勉强感受到鲜活的彼此。
直到刚刚院长办公室的谈话被檀砚绝偶然听了去，才像拂晓的光，划破迷蒙的黑夜一般，打破了这段时间以来，裴以期的谎言和檀砚绝的自欺欺人。
他们两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办公室的那道门犹如天堂与地狱的界限，指示着两个截然相反的结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裴以期惊喜的回过头，看到来人的面庞后，刚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裴以期神色恹恹，脸色很差。
席岁声也找过来了。
“砚哥不在这里么？”
裴以期失望的点了点头。
席岁声镇定下来，宽慰到：“别着急，这次我在医院附近加派了很多人手，而且这家私人医院监控零死角，就是为了防止突发状况发生，相信保镖们很快就能把砚哥找回来的。”
席岁声还想说什么，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觉得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无力回天了。
他只求檀砚绝可以被平平安安找回来。
席岁声刚刚已经决定了，如果檀砚绝一心求死的话，他会找来国内颇负盛名的神经外科医生李钰鸿老先生，帮他洗了前半生的记忆。
在这之前，他会给檀砚绝做思想工作，思想工作做不通就只能来硬的了，反正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檀砚绝自杀。
本来这个法子他打死也不会让檀砚绝去尝试的，因为这种手术是用射频的方式，毁坏掉一部分脑子。
洗记忆是无法定向选择消除关于某个人的记忆的。
可能人的大部分记忆都会丢失，关于亲人和朋友的遗忘也是有可能的，病人甚至会彻底变痴呆，目前很少有人做这种手术，主要靠的是药物治疗。
可是对于檀砚绝这样精神不稳定，随时有可能殒命的状况，变傻变痴呆总比丢了命或者成为植物人强。
虽然安慰了裴以期，可席岁声还是忧心忡忡，也不知道砚哥现在到底在哪里，万一晕倒在某个地方，没有及时就医，就很危险了。
裴以期看着席岁声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道：“都到这份上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席岁声听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其实砚哥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裴以期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
只有这一句苍白无力的话么？
可让裴以期奇怪的是，席岁声是怎么知道檀砚绝很爱她的?是檀砚绝和席岁声亲口说的，还是席岁声只是看到他们这段时间亲密关系的表象?
有时候一个人说的话，做的事，也不一定能反应他的真心，因为人可以撒谎，而且做有些事也并不是出于自愿，只是权宜之计。
七年前的檀砚绝对待裴以期就是如此。
况且以檀砚绝的城府之深，并不会让别人完全猜透他的想法，摸透他的喜恶，檀砚绝那别扭性格，也不像是能和人坦露心迹的人，那席岁声怎么看出来的?
裴以期安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是在给砚哥治疗的过程中逐渐琢磨出来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其实，做了电休克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忘掉一部分记忆，或多或少，或迟或早都会忘，不忘的人是少数，
对于完全没失忆的情况，医学中有两种合理的解释，要么，是罕见的医学奇迹出现
要么，就是那人——执念深重，这种执念已经深深扎进患者的脑海，记忆如同树根，在地下扎得越深，就越会屹立不倒，很难被连根拔除，
而且病人的潜意识还会与做电休克时，输入脑中的电流抗衡着，抵触着，在做电休克的过程中，病人会强行去链接一些被电流截断的记忆神经，这会让病人十分痛苦，
可以说，砚哥每去做一次电休克治疗，就是承受一次脑部的酷刑，这种疼痛等级，打个比方说，比女性生育分娩时的疼痛等级还要高，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能证明砚哥心里惦记着什么了，
以期，我在办公室门口捡到了砚哥丢下的房产证和资产赠予协议，我已经帮你们收了起来，俗话说，一个男人的钱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
而在上位者的圈子里，很多位高权重的男人，可以给情人一份优渥的物质生活，却不能给她们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和明媒正娶的承诺，
可是砚哥不一样，他是真的非你不娶，这些年我从来没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别的女人，他对我也只承认过你的身份
综上所述，砚哥他完全就是用命在爱你啊。”
这话倒是没说错，檀砚绝一开始是打算在庆功宴上公布婚讯的，裴以期不疑有他。
不过檀砚绝真的在每次做电休克的时候痛苦难耐么？他干嘛要这么作贱自己，用意志和电流抗衡，比女性分娩还要痛，他还被电了不止一次。
这些事情檀砚绝从来没有给她说过，怪不得，怪不得每次檀砚绝做完电休克，都会昏迷好几个小时，醒来老是让自己帮他按摩一下头皮。
为了能让她少操点心，原来他一直在忍着治疗的痛啊，她竟然毫无察觉他的异样，这个傻子，就那么爱她么？
裴以期现在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把她的心脏往碎了捏，难受的情绪充斥全身，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裴以期跑到卫生间，扒在水池台子上，胃里翻江倒海，但是由于她早上什么都没吃，所以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感觉自己身体里从下到上有一股翻涌的气流逆冲而上，把她这七年来，内心积攒的最后一丝郁结的情绪都顶了出去。
须臾，裴以期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面对席岁声道：“不好意思啊，今天早上没吃饭，这会儿胃里有点难受，还没有檀砚绝的消息么？”
席岁声：“没有，保镖们还没有通知我找到砚哥了。”
窗外天色渐暗，倏然，一道闪电舞到两人面前，闪了一下裴以期的眼睛。
裴以期看着外面山雨欲来的架势，下定决心：“不等了，我们分头找吧，这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我们务必要在今晚12点之前找到檀砚绝，他生着病，走不远的。”
席岁声：“好，我把去安保室调监控的保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保镖看监控，分析砚哥的出走路径也需要时间，你们随时保持联络。”
席岁声刚走到门口，就被裴以期叫住，裴以期递给席岁声一把黑色的长柄伞：“这段时间谢谢你了，拿着，免得一会儿下雨，以防万一，路上别淋湿了，找人归找人，别感冒。”
“嗯，保持联络，第一个找到砚哥的，互相通知一下。”席岁声接过伞，冲出门外。
裴以期乘着电梯快速下到一楼，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裴以期接起电话。
“裴小姐你好，我是檀总保镖，席院长让我和您大概说一下查了监控的结果，我看医院的监控，最后一个画面是，檀总跑出门诊大楼，从医院西门跑了出去，
从檀总跑出西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0分钟。
私人医院西门外面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我们已经派人从四个方向追了出去，目前还没有发现檀总的踪迹，
您可以想一想，檀总平时最常去什么地方，然后告诉我们一声，我再加派人手搜查。”
保镖说了一连串的话，重点落在最后一句，倒是提醒了她，裴以期思忖一番回复保镖：“华阳路梧桐公馆，还有……”
刚刚檀砚绝买的那套房子在什么地方来着?裴以期回忆着那张活页彩图上写的地址，她想起来了。
“对，还有淮西路128号合欢雅居，你们也派人去找一找。”裴以期补充道。
其他檀砚绝可能去的地方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路上想到了再给保镖说吧。
裴以期左手拿着预备好的伞，右手捧着手机，解锁屏幕，调出手机相册，本来她想拿着檀砚绝的照片问街上走过路过的人有没有见过他，可是她发现她手机里连一张关于檀砚绝的照片都没有。
裴以期上网搜了一下，像檀砚绝这样的大人物，都是有百度百科的，他以前也经常出席金融峰会，公开的商业竞标会，媒体都拍过檀砚绝的照片，发布过一些正面报道。
所以檀砚绝的一些照片也流传到了网上。
裴以期刷了好几个报道檀砚绝的新闻，那些照片要么就是模糊不清的，要么就是侧脸照，根本不能作为人脸识别的肖像照。
直到裴以期刷到了一个娱乐八卦记者发的博文，是去年宁惜儿以期神名号参加ME音乐盛典时，这个娱记搞不清楚状况，偶然偷拍了檀砚绝，发到了网上，并配文：这是哪家影视公司最近力捧的小糊糊，入坑买股了，蹲一个大爆，印刷厂没纸——指日可待。
照片中的檀砚绝一身黑色西装，搭一条酒红色领带，白色衬衣打底，宽肩窄腰，容貌绝伦，就坐在前三排vip席位上，胳膊肘撑在扶手上，双手交握，矜贵优雅的坐在软椅上，一双逆天长腿侵占了整个照片屏幕的二分之一。
就是那种横冲直撞进人眼睛里的帅。
这个帖子的热度被顶得很高，各路不明身份的人在底下发出五花八门的评论。
【1楼，只要两颗西柚：卧槽，这颜值，妈妈已经准备好荷包了，坐等崽崽出道。】
【2楼，资深lsp：老阿姨苦茶子飞飞，每段恋爱都谈这种品相的帅哥，绝经的女人姨妈都会回来，看见这张照片就让人小脸通黄，脑子里飘过马赛克弹幕。】
【3楼，白马会所经理155×××××949：一进来就被楼上的苦茶子绊倒了，我这儿有优质帅哥资源，需要的私敲。】
【4楼，匿名用户：圈内人，利益相关，匿了，你们就不能格局大点么，不要只瞅着娱乐圈那一亩三分地，另外，喊话博主，帖子劝删，照片正主要是知道自己被你们这么讨论，你们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5楼，一口小甜甜：这帅哥有上位者不怒自威那味儿了，莫名的想臣服在他身下，他来演霸总那绝对能掀起一阵收视狂潮，懂事的导演已经知道递本子了，给内娱一点小小的震撼，这该不会真是哪个豪门家族的接班人吧?】
【6楼，匿名用户，回5楼：终于有明眼人冒尖了，人家是位高权重的真霸总。】
这评论一发，底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全部列队盖楼，纷纷让那个昵称为匿名用户的id名展开说说，然后就没有下文了，这个匿名用户吊足了网友胃口。
只有裴以期知道，富豪圈，金融圈，商界的人都忌惮着檀氏，忌惮檀砚绝，嘴上没把门胡乱爆料檀家秘辛的，檀砚绝一律整不死对方不罢休。
一个粉丝量只有1000多的娱记，随手发的博文下面，网友们足足盖了几千层楼讨论檀砚绝的颜值和身份。
裴以期人淡如水，就这张照片勉强能看，她长按手机屏幕，手机弹出选项框，她点击保存进相册。
天边黑云压顶，像是蜘蛛织了一张巨大的黑网倒扣下来，遮蔽了阳光，倏然，狂风骤起，树木剧烈地摇晃着，发出呼啸的声音，天幕灰暗，仿佛黄昏提前降临了。
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着。
裴以期心想得抓紧时间了，一会儿雨下大就不好找人了。
她跑出西门外，站在十字路口四处张望，车辆川流不息，人头攒动，世界仿佛也开始变得天旋地转。
一个高大熟悉的背影从她余光中晃过，裴以期焦急又惊喜的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檀砚绝，和我回去。”
陌生男人转过头，眼神惊诧又警觉：“你谁啊？小姐你认错人了吧？”
“不好意思啊。”裴以期向陌生男人浅浅鞠了一躬，表示抱歉。
是她太心急了。
转而她又从手机里调出檀砚绝的照片，拦住一个行人就把手机上的照片递到别人眼前发问：“您好，请问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男人?”
“没有。”
“你好，请问有见过这个人嘛？个子特别高，穿了一件黑色风衣。”
“没有。”
“不好意思打扰了，您见过照片上的人么？他精神有问题到处乱跑，我们家属都很担心他。”
一个女孩拿起照片仔细端详一番，裴以期以为年轻女孩见过檀砚绝，顿时喜出望外，不料女孩却说：“姐姐我没见过，不过这么帅的男人居然有精神病，可惜了。”
裴以期无奈回道：“谢谢啊。”
真是奇了怪了，像檀砚绝那般长得招摇有视觉冲击力的男人，怎么大街上就没有一个人记住他的脸呢？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地上噼啪作响，雨越下越大，像断了线的珠帘，密密麻麻地倾泻下来。
雨下大了，裴以期撑开伞，雨水顺着伞面往下淌，她顿时灵机一动，对了，她不应该问什么路人，过路的人流动性大，见过檀砚绝的几率很小，她应该问那些逗留在这里时间久的人群啊。
对，问交警，问清洁工，还有这附近便利超市的老板。
裴以期走向十字路口指挥交通的人，熄灭的屏幕又被她按亮：“你好，警察同志，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从对面那家私人医院的西门跑出来?”
交警拿起手机定睛一看。
警察的职业素养使然，对于记忆人脸这种事自然比普通人有一定优势，交警看向裴以期，面露警惕地盘问：“姑娘，这照片上的男人是你什么人?”
裴以期和普通人一样，被警察盘问时心里还是会升起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被警察当成坏人抓进局子里。
她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道如果去定义檀砚绝的身份，如果她说檀砚绝是她老板，显然逻辑说不通，一个员工会冒着大雨跑出来，寻找刚刚从医院逃跑的boss么？
她如果说檀砚绝是他男人，她要怎么解释老公从医院逃跑这种事，说是因为夫妻吵架么？这听着也太颠了。
算了，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找人要紧。
裴以期牙关一咬，心一横，对交警扯着谎：“警察同志，照片上的男人是我丈夫，我这几天陪着他在对面那家医院治疗抑郁症，今天我和他闹了点不愉快，他不打招呼就离院出走了，我很担心他，您有见过这个男人么？”
交警心中有了数，于是便开口回答：“我指挥交通的时候，见过这个帅哥的，他走在人行道上跌跌撞撞的，看起来情绪很不好，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昏倒过去了，他往那个方向走了。”
裴以期听得心拔凉拔凉，顿时心生悔意，她不该太早和檀砚绝割席的，如果檀砚绝今天出了什么事，她难辞其咎，更良心难安，她对交警道了谢就立刻沿着人行道往西北方向跑过去。
暴雨如注。
街道上，行人匆匆忙忙地躲雨，有的撑着雨伞，有的穿着雨衣，有的则躲在屋檐下。
车辆也放慢了速度，雨刷不停地摆动着，试图清除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裴以期举着雨伞左顾右盼，搜寻着穿黑色风衣男人的身影。
幸好这条道路直通前方，走了半天都没有岔路口，否则她找到檀砚绝的希望又渺茫了一分。
裴以期放眼望去，看到一家便利店还开着门营业，老板正坐在房檐下躲雨，裴以期跑过去，进店直接走向生活用品区，从货架上拿了一条浴巾，两条毛巾，转身走到收银台结账。
她打开微信支付二维码，老板用收银手柄扫了一下她的手机，“叮”的一声手机弹出扣款信息，裴以期拇指一滑，调出相册，借机询问老板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男人。
便利店老板用食指把眼镜往上一推：“这个人啊，我好像有点印象，他进我店的时候，浑身淋成了落汤鸡，脸色难看憔悴得像活不长了一样，不像照片上这精神奕奕的状态，
他来我店里买了一把小刀，刚刚走了没多久，就是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的，姑娘，你现在追还来得及。”
老板站在收银台后面，抬起手往前面指了指。
檀砚绝还买了把刀，他想干什么啊？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裴以期太阳穴突突的跳，脑子里轰得一声，头疼欲裂，豆大的泪珠啪嗒滑出眼角。
便利店老板后知后觉地补充道：“姑娘你是在找你男朋友么？你们小情侣吵架，他离家出走了啊？
唉，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婚前闹分手，婚后闹离婚的，不像我们那个年代，夫妻两个忍一忍，一辈子也就过去喽～。”
“不瞒你说，我老伴是去年得了一场肺癌走的，她刚走那会儿，我每天夜里做噩梦惊醒，都会黑灯瞎火地坐在床边偷偷抹眼泪
每回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夫妻情侣结伴而行，就特别羡慕，我现在就是想让老伴儿给我拖个梦告个安，都难
我每次想起年轻时和老婆吵架拌嘴的日子，都特别后悔，想着当时要是多让着她点，也不至于现在遗憾悔恨，
人呐，就是全都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姑娘，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珍惜眼前人呐。”
珍惜眼前人，她还有勇气迈出那一步么？裴以期心乱如麻。
裴以期和便利店老板告了别，掀开帘子出了便利店，撑开伞冲进雨幕里，顺着人行道继续往前寻人。
她边走边四处张望，渐渐跑到了一个街心公园，这里空无一人，寂寥空旷，耳朵里只有雨水拍击伞面，规律有节奏的白噪音。
狂风夹着暴雨，拧断了道路两旁梧桐树的枝干，梧桐树被劲风打的遍体鳞伤，掉落在地的树枝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只听“啪”的一声，裴以期头顶上方掉落了一簇粗壮的树的分枝，她斜前方的视线被伞挡着，还是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裴以期差点被砸到，就差那一点点，真是有惊无险。
放肆的大雨，像“万根银针竖地面”那样竖着拉开雨帘。
她迎着风阻，艰难前行，边走边观望，狂风快要把她手里的伞碎尸万段，她的视线也愈发模糊不清。
倏地，一个突兀的黑色身影映入裴以期的眼帘，裴以期还以为自己急得出现幻觉了，她揉了揉眼睛，视线聚焦一看。
不是檀砚绝还能是谁？
她在暴雨中大喊一声檀砚绝的名字，用尽了全身力气，想压过雨水的哗啦声，与此同时，雷声轰鸣，裴以期的声音瞬间被闷雷滚滚所掩盖，在空气中被消音。
她急冲冲的往前跑去，差点被滑倒摔了一跤，肚子抽疼了一下，她也管不了身体上的不适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带檀砚绝回去。
檀砚绝这样淋雨淋了快一个小时，淋不死也得得一场重感冒。
“檀砚绝——檀砚绝——”裴以期边跑边叫男人的名字。
檀砚绝就像一尊雕塑一样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一动不动，淋得浑身湿透，靠着椅背，低着头，两手垂落在身旁，狼狈又楚楚可怜。
他看起来整个人快要碎掉了，只要用手一戳，外表勉强黏合在一起的碎片就会哗啦啦撒一地。
他像一只被人遗弃在暴雨中的流浪小狗，难过却压抑着情绪，连呜咽的悲鸣声都发不出，只是试图用淋雨的方式宣告自己那滑稽可笑的命运，以及用雨水冲刷掉心口上的累累血痕。
裴以期解锁手机，登录微信，和席岁声发了一条消息：【人已经找到了，在德宁路这边的那个街心公园，麻烦你派一辆救护车过来，檀砚绝的状态看起来很差劲，我担心自己一个人没法把他带回去，谢谢了。】
“檀砚绝——”裴以期已经站定在他身旁，把伞向男人倾斜，她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可是男人还是不为所动。
见状，裴以期打开手里的塑料袋，拆了刚刚买的浴巾和毛巾的包装袋，又胡乱地把包装袋塞回塑料袋里。
裴以期摊开浴巾，两手在空中一展，一片阴影落下，浴巾披在了檀砚绝的肩膀上，裴以期两手上前，抓住浴巾领子拢了拢，在檀砚绝的胸前打了一个结。
她又拿出一条毛巾，盖在檀砚绝头上，她一手把伞举过两人头顶，另一手捏着毛巾，帮檀砚绝擦拭头发上的雨水。
男人像刚被解除了定身法，身体稍微颤动了下，继而抬头望向裴以期，只是他眼神依旧呆滞，神采全无，像是一汪失去流动性的死水潭。
裴以期把檀砚绝头发上的雨水擦得差不多了，顺便把毛巾挂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拉起他的手握住，握得紧紧的，试图给檀砚绝渡一些暖温过去。
她顺势把头靠在檀砚绝的肩膀上，晃了晃檀砚绝被握着的大掌，开口道：“檀砚绝，我有话对你说，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和我回去，嗯?”
檀砚绝感受到裴以期的主动靠近和女人近在咫尺的柔软，他不像以前那般兴高采烈，心跳悸动，他现在反而有些畏首畏尾，怯生生的。
裴以期像一只蜜蜂，一旦无情起来，把他蛰的生疼，可是她喂给他的蜜却又像一剂止疼药，能暂时麻痹一下他的神经。
檀砚绝就这样被毒刺蛰一下，又被甜蜜浆安抚一下，痛并快乐着，差点溺死在裴以期的温柔乡里，可是他偏偏又不甘心，他想着如果他能溶解掉裴以期身上的刺，以后就能只享受裴以期的甜美了。
不过事实证明，他异想天开了。
明智的放弃胜过盲目的执着。
“你有没有，哪怕只是一瞬间，产生过留在我身边的想法?”檀砚绝哑着嗓子，悲怆地发问。
回应他的只有周遭的滂沱大雨，檀砚绝见裴以期沉默，依旧不死心：“好，那我换个问法，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是腐烂的橘子，是过期的牛奶，是断了线的风筝，还是被随意丢弃的向日葵啊？”
第一个问题裴以期心中早已有答案，她只是一时说不出口，况且这里也不是聊天谈心的好地方。
至于第二个问题，在没解开误会之前就是他说的那样，不过误会解开之后，她对他更多的是心疼，怜悯，以及衷心期望他人生下半程能好好为自己活一场。
裴以期想先把檀砚绝领回去，再好好和他谈一谈，他们俩现在都快淋成水鬼了。
所以她没有回答，只是又向檀砚绝提议回医院。
檀砚绝坐着不动，两个人各说各话，仿佛在跨服聊天。
“回答不了么？裴以期?那你走吧，趁我现在还没反悔，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在极力克制着把你囚禁起来的冲动。”檀砚绝觉得自己现在心态扭曲得厉害，他快要疯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你和我回去，我就告诉你。”裴以期忽略掉檀砚绝话里的威胁，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回去?回哪去?医院么？裴以期，求你，算我求你，你不能对我负责，就别再管我了好么?
你这样只是拿着一把钝刀子，在我身体上割来割去，割得我血肉模糊，身上没有一处是好肉，我是人，我的心也会疼你知不知道?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像在天台上劝跳楼的人不要想不开，并且试图和轻生者聊天，转移他的注意力，目的是趁对方精神松懈的时候，冲过去把他救下。”
裴以期贴着檀砚绝，他劲瘦强健的胸腔颤抖着，一抽一抽的，他鼻腔有规律地抽噎着，檀砚绝……刚刚哭过，边淋雨边哭的。
裴以期的心脏突地疼了一下，终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她用尽毕生所有的勇气开口道：“檀砚绝，我们试试吧。”
檀砚绝，我们试试吧。
檀砚绝，我们试试吧。
檀砚绝的脑子嗡的一下，像是被雷电击中，又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他猛的回头看向裴以期：“你……你……你说什么?”
他更想问的是，试什么？怎么试？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么？他不敢确定。
因为他经常会错意，把裴以期的虚与委蛇当成是情深义重，当成是她爱他入骨的证据。
裴以期坚定地答道：“我说，檀砚绝，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确定自己没理解错，檀砚绝先是震愕，不知所措，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配得感，再然后男人用理智压抑感性，很快冷静下来。
他不会再信她了，狼来了的谎言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所以檀砚绝听到“在一起”那句话，反而甩开裴以期的手，站起来往前走去，不过他还没走两步，又栽倒在地上，裴以期连忙站起来，把他扶回座位上。
檀砚绝发觉自己连路都走不动，就彻底老实了。
裴以期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听见我刚刚说的话了么？”
檀砚绝木讷地道：“听见了。”
裴以期没有收到她预期的关于这个男人的反应，心里不免有一丝失落，草率了，她不该太莽撞地把心里话说出口，她本来想领他回去再开口的。
可是她看着檀砚绝这个绝望了无生气的样子，魂都被抽走了，她才没忍住。
也是，两人都闹到这一步了，还怎么收场？她做好了和檀砚绝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但她又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听见了就这个反应?然后呢？”
裴以期：你心里怎么想的倒是表个态啊，让我好有个心里预设。
檀砚绝勾起唇角冷嗤一声，眉目间尽显冷漠不屑：“那么裴小姐，我应该作何反应?兴高采烈?欣喜若狂?还是把你公主抱，抱起来，在原地转个圈圈?又或者是，和你肉贴肉，在暴雨中来个深情拥吻?”
裴小姐?听听，多疏离客气的称呼。
檀砚绝指着自己的脸，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还有，我檀砚绝是什么很贱的人么？你勾勾手指头，我就要屁颠屁颠跑过去冲你摇尾乞怜?”
好，是她自作多情了，她不问了，但她还是要带他回去，他不能再呆在这儿了，再待下去要出人命了，他身体还虚着，不能再这么被淋着：“我没那么想，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和我回去吧，你的头现在不能淋雨，等送你回医院，我立刻回西洲，我知道我也没理由再呆你这儿了。”
裴以期说着就去拉檀砚绝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扶着他走回去。
而檀砚绝听见裴以期说出口的“立刻回西洲”五个字 ，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气极反笑，一把甩开裴以期的手，咆哮道：“我不要你假好心，想走就赶紧的，刚刚我说想囚禁你的话，没在和你开玩笑。”
裴以期：……
檀砚绝恨她，不过，应该的，应该的，因为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撒谎骗他。
裴以期一把拂去自己脸上的雨水，关心道：“那你一个人能行么？真的不要我送？”
檀砚绝冷着脸，不置可否，背过身子不再和裴以期对视。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一回头，刚好看见裴以期准备转身离开，哼，告白连一点诚意都没有，这次说不准又是骗他的。
反正裴以期心口不一，他早都习惯了。
他叫住裴以期，发泄出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积攒的一腔怨愤：“裴以期，我檀砚绝在你眼里是不是就跟一只哈巴狗一样?你想上床了就招我过来临幸，想走了就想尽一切办法算计我，还准备给我找一个你的替身，
裴以期，我以前都没发现，你是真会玩儿啊，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魅力无边?我檀砚绝除了你就没人要了?
下这么大一盘棋，你不累么？看我按着你画的棋盘格走，一切尽在你的掌控之中，满意了么？
既然和我在一起这么委屈，为什么还要救活我?为什么不让我死在那场大火中？啊？”
最后一句话檀砚绝直接怒吼了出来。
这么一大段泄愤的话砸进裴以期的耳朵里，她竟无从反驳，唯一一点檀砚绝说的不对，每次那个的时候都是檀砚绝半强迫半哄骗她的，她可没有召幸他。
不过一个女人如果真讨厌一个男人?应该会对那种事宁死不从吧?
裴以期摇晃了一下脑袋回过神，暗骂自己，都这个时候了，她到底在意什么淫?
裴以期窘迫艰难的开口：“那你想怎样？”毕竟骗他这事她有愧于檀砚绝。
客厅，卧室，书房，厨房，就连浴室的门都被她推了一遍，没有，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裴以期像是遇上鬼打墙一般，在这个大套间漫无目的的又转了一圈，她盼望着檀砚绝如果在暗处躲着，看在她这么急的份上，出来见她，有失望伤心的情绪直接发泄也好，别玩消失。
从她知道檀砚绝在门外听到她和席岁声的对话之后，她心就慌的厉害。
她怕的是，檀砚绝恨自己骗他，明明这件事可以悄无声息和平解决的。
裴以期站在卧室里，余光一晃，看到床头柜上有一个笔记本一样的东西，她预感到这个笔记本应该和自己有关。
她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捞起笔记本，粗略地翻了一下，每一页纸张上都有日期，笔迹也是檀砚绝本人的，是他的日记。
檀砚绝的字是带了点连笔的行楷，一撇一捺独具匠心，她记得檀砚绝说过，是他爷爷檀旌风把他带在身边教养时，教他的硬笔书法。
字如其人，苍劲有力，挥斥方遒的笔触一如他曾经杀伐果决，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飘逸张扬，龙飞凤舞的字迹又如他那丰神俊朗，面若冠玉的凌厉面庞。
裴以期翻开日记的第一页，最早的日期是他第一次做电休克的前一天晚上，记录的事情是从檀砚绝这次进医院开始的。
这一个月发生的零零碎碎的事情全被他写进了日记里，还有檀砚绝对未来的畅想，去哪里度蜜月，什么时候结婚，旅行计划，要几个孩子，还有裴以期的乐坛复出计划。
他们俩最近形影不离的处在一起，他什么时候写的?在她睡着在他床上的时候么？
裴以期看着第一页的日期，思索着。
檀砚绝在答应做电休克之后，他就开始偷偷写日记了，他怕他忘了她。
檀砚绝是在提醒他自己，绝不能忘了她裴以期回来找他的这一个月么？
每篇日记的结尾都会变着法儿的写，裴以期答应等他病好，就给彼此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把她的话当真了，并且放在心上，时间长了渐渐碾磨成一种又酸涩又甜蜜的情愫。
而她呢？这段时间一直浑浑噩噩的做一只鸵鸟，不想，不念，不听，刻意忽略着檀砚绝对她的示好。
檀砚绝隐隐约约也可以感觉得到裴以期的若即若离，却和她一样，也像鸵鸟般把头埋进沙子里，屏蔽掉那些不敢想的直觉。
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却像活在不同的平行时空里，只有交合时才能勉强感受到鲜活的彼此。
直到刚刚院长办公室的谈话被檀砚绝偶然听了去，才像拂晓的光，划破迷蒙的黑夜一般，打破了这段时间以来，裴以期的谎言和檀砚绝的自欺欺人。
他们两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办公室的那道门犹如天堂与地狱的界限，指示着两个截然相反的结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裴以期惊喜的回过头，看到来人的面庞后，刚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裴以期神色恹恹，脸色很差。
席岁声也找过来了。
“砚哥不在这里么？”
裴以期失望的点了点头。
席岁声镇定下来，宽慰到：“别着急，这次我在医院附近加派了很多人手，而且这家私人医院监控零死角，就是为了防止突发状况发生，相信保镖们很快就能把砚哥找回来的。”
席岁声还想说什么，唇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因为他觉得现在好像说什么都无力回天了。
他只求檀砚绝可以被平平安安找回来。
席岁声刚刚已经决定了，如果檀砚绝一心求死的话，他会找来国内颇负盛名的神经外科医生李钰鸿老先生，帮他洗了前半生的记忆。
在这之前，他会给檀砚绝做思想工作，思想工作做不通就只能来硬的了，反正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檀砚绝自杀。
本来这个法子他打死也不会让檀砚绝去尝试的，因为这种手术是用射频的方式，毁坏掉一部分脑子。
洗记忆是无法定向选择消除关于某个人的记忆的。
可能人的大部分记忆都会丢失，关于亲人和朋友的遗忘也是有可能的，病人甚至会彻底变痴呆，目前很少有人做这种手术，主要靠的是药物治疗。
可是对于檀砚绝这样精神不稳定，随时有可能殒命的状况，变傻变痴呆总比丢了命或者成为植物人强。
虽然安慰了裴以期，可席岁声还是忧心忡忡，也不知道砚哥现在到底在哪里，万一晕倒在某个地方，没有及时就医，就很危险了。
裴以期看着席岁声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道：“都到这份上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席岁声听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其实砚哥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裴以期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鲜为人知的秘密。
只有这一句苍白无力的话么？
可让裴以期奇怪的是，席岁声是怎么知道檀砚绝很爱她的?是檀砚绝和席岁声亲口说的，还是席岁声只是看到他们这段时间亲密关系的表象?
有时候一个人说的话，做的事，也不一定能反应他的真心，因为人可以撒谎，而且做有些事也并不是出于自愿，只是权宜之计。
七年前的檀砚绝对待裴以期就是如此。
况且以檀砚绝的城府之深，并不会让别人完全猜透他的想法，摸透他的喜恶，檀砚绝那别扭性格，也不像是能和人坦露心迹的人，那席岁声怎么看出来的?
裴以期安静的等着他的下文。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是在给砚哥治疗的过程中逐渐琢磨出来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其实，做了电休克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忘掉一部分记忆，或多或少，或迟或早都会忘，不忘的人是少数，
对于完全没失忆的情况，医学中有两种合理的解释，要么，是罕见的医学奇迹出现
要么，就是那人——执念深重，这种执念已经深深扎进患者的脑海，记忆如同树根，在地下扎得越深，就越会屹立不倒，很难被连根拔除，
而且病人的潜意识还会与做电休克时，输入脑中的电流抗衡着，抵触着，在做电休克的过程中，病人会强行去链接一些被电流截断的记忆神经，这会让病人十分痛苦，
可以说，砚哥每去做一次电休克治疗，就是承受一次脑部的酷刑，这种疼痛等级，打个比方说，比女性生育分娩时的疼痛等级还要高，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能证明砚哥心里惦记着什么了，
以期，我在办公室门口捡到了砚哥丢下的房产证和资产赠予协议，我已经帮你们收了起来，俗话说，一个男人的钱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
而在上位者的圈子里，很多位高权重的男人，可以给情人一份优渥的物质生活，却不能给她们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和明媒正娶的承诺，
可是砚哥不一样，他是真的非你不娶，这些年我从来没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别的女人，他对我也只承认过你的身份
综上所述，砚哥他完全就是用命在爱你啊。”
这话倒是没说错，檀砚绝一开始是打算在庆功宴上公布婚讯的，裴以期不疑有他。
不过檀砚绝真的在每次做电休克的时候痛苦难耐么？他干嘛要这么作贱自己，用意志和电流抗衡，比女性分娩还要痛，他还被电了不止一次。
这些事情檀砚绝从来没有给她说过，怪不得，怪不得每次檀砚绝做完电休克，都会昏迷好几个小时，醒来老是让自己帮他按摩一下头皮。
为了能让她少操点心，原来他一直在忍着治疗的痛啊，她竟然毫无察觉他的异样，这个傻子，就那么爱她么？
裴以期现在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把她的心脏往碎了捏，难受的情绪充斥全身，让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裴以期跑到卫生间，扒在水池台子上，胃里翻江倒海，但是由于她早上什么都没吃，所以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感觉自己身体里从下到上有一股翻涌的气流逆冲而上，把她这七年来，内心积攒的最后一丝郁结的情绪都顶了出去。
须臾，裴以期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面对席岁声道：“不好意思啊，今天早上没吃饭，这会儿胃里有点难受，还没有檀砚绝的消息么？”
席岁声：“没有，保镖们还没有通知我找到砚哥了。”
窗外天色渐暗，倏然，一道闪电舞到两人面前，闪了一下裴以期的眼睛。
裴以期看着外面山雨欲来的架势，下定决心：“不等了，我们分头找吧，这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我们务必要在今晚12点之前找到檀砚绝，他生着病，走不远的。”
席岁声：“好，我把去安保室调监控的保镖的联系方式发给你，保镖看监控，分析砚哥的出走路径也需要时间，你们随时保持联络。”
席岁声刚走到门口，就被裴以期叫住，裴以期递给席岁声一把黑色的长柄伞：“这段时间谢谢你了，拿着，免得一会儿下雨，以防万一，路上别淋湿了，找人归找人，别感冒。”
“嗯，保持联络，第一个找到砚哥的，互相通知一下。”席岁声接过伞，冲出门外。
裴以期乘着电梯快速下到一楼，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裴以期接起电话。
“裴小姐你好，我是檀总保镖，席院长让我和您大概说一下查了监控的结果，我看医院的监控，最后一个画面是，檀总跑出门诊大楼，从医院西门跑了出去，
从檀总跑出西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0分钟。
私人医院西门外面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十字路口，我们已经派人从四个方向追了出去，目前还没有发现檀总的踪迹，
您可以想一想，檀总平时最常去什么地方，然后告诉我们一声，我再加派人手搜查。”
保镖说了一连串的话，重点落在最后一句，倒是提醒了她，裴以期思忖一番回复保镖：“华阳路梧桐公馆，还有……”
刚刚檀砚绝买的那套房子在什么地方来着?裴以期回忆着那张活页彩图上写的地址，她想起来了。
“对，还有淮西路128号合欢雅居，你们也派人去找一找。”裴以期补充道。
其他檀砚绝可能去的地方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路上想到了再给保镖说吧。
裴以期左手拿着预备好的伞，右手捧着手机，解锁屏幕，调出手机相册，本来她想拿着檀砚绝的照片问街上走过路过的人有没有见过他，可是她发现她手机里连一张关于檀砚绝的照片都没有。
裴以期上网搜了一下，像檀砚绝这样的大人物，都是有百度百科的，他以前也经常出席金融峰会，公开的商业竞标会，媒体都拍过檀砚绝的照片，发布过一些正面报道。
所以檀砚绝的一些照片也流传到了网上。
裴以期刷了好几个报道檀砚绝的新闻，那些照片要么就是模糊不清的，要么就是侧脸照，根本不能作为人脸识别的肖像照。
直到裴以期刷到了一个娱乐八卦记者发的博文，是去年宁惜儿以期神名号参加ME音乐盛典时，这个娱记搞不清楚状况，偶然偷拍了檀砚绝，发到了网上，并配文：这是哪家影视公司最近力捧的小糊糊，入坑买股了，蹲一个大爆，印刷厂没纸——指日可待。
照片中的檀砚绝一身黑色西装，搭一条酒红色领带，白色衬衣打底，宽肩窄腰，容貌绝伦，就坐在前三排vip席位上，胳膊肘撑在扶手上，双手交握，矜贵优雅的坐在软椅上，一双逆天长腿侵占了整个照片屏幕的二分之一。
就是那种横冲直撞进人眼睛里的帅。
这个帖子的热度被顶得很高，各路不明身份的人在底下发出五花八门的评论。
【1楼，只要两颗西柚：卧槽，这颜值，妈妈已经准备好荷包了，坐等崽崽出道。】
【2楼，资深lsp：老阿姨苦茶子飞飞，每段恋爱都谈这种品相的帅哥，绝经的女人姨妈都会回来，看见这张照片就让人小脸通黄，脑子里飘过马赛克弹幕。】
【3楼，白马会所经理155×××××949：一进来就被楼上的苦茶子绊倒了，我这儿有优质帅哥资源，需要的私敲。】
【4楼，匿名用户：圈内人，利益相关，匿了，你们就不能格局大点么，不要只瞅着娱乐圈那一亩三分地，另外，喊话博主，帖子劝删，照片正主要是知道自己被你们这么讨论，你们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5楼，一口小甜甜：这帅哥有上位者不怒自威那味儿了，莫名的想臣服在他身下，他来演霸总那绝对能掀起一阵收视狂潮，懂事的导演已经知道递本子了，给内娱一点小小的震撼，这该不会真是哪个豪门家族的接班人吧?】
【6楼，匿名用户，回5楼：终于有明眼人冒尖了，人家是位高权重的真霸总。】
这评论一发，底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全部列队盖楼，纷纷让那个昵称为匿名用户的id名展开说说，然后就没有下文了，这个匿名用户吊足了网友胃口。
只有裴以期知道，富豪圈，金融圈，商界的人都忌惮着檀氏，忌惮檀砚绝，嘴上没把门胡乱爆料檀家秘辛的，檀砚绝一律整不死对方不罢休。
一个粉丝量只有1000多的娱记，随手发的博文下面，网友们足足盖了几千层楼讨论檀砚绝的颜值和身份。
裴以期人淡如水，就这张照片勉强能看，她长按手机屏幕，手机弹出选项框，她点击保存进相册。
天边黑云压顶，像是蜘蛛织了一张巨大的黑网倒扣下来，遮蔽了阳光，倏然，狂风骤起，树木剧烈地摇晃着，发出呼啸的声音，天幕灰暗，仿佛黄昏提前降临了。
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着。
裴以期心想得抓紧时间了，一会儿雨下大就不好找人了。
她跑出西门外，站在十字路口四处张望，车辆川流不息，人头攒动，世界仿佛也开始变得天旋地转。
一个高大熟悉的背影从她余光中晃过，裴以期焦急又惊喜的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檀砚绝，和我回去。”
陌生男人转过头，眼神惊诧又警觉：“你谁啊？小姐你认错人了吧？”
“不好意思啊。”裴以期向陌生男人浅浅鞠了一躬，表示抱歉。
是她太心急了。
转而她又从手机里调出檀砚绝的照片，拦住一个行人就把手机上的照片递到别人眼前发问：“您好，请问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男人?”
“没有。”
“你好，请问有见过这个人嘛？个子特别高，穿了一件黑色风衣。”
“没有。”
“不好意思打扰了，您见过照片上的人么？他精神有问题到处乱跑，我们家属都很担心他。”
一个女孩拿起照片仔细端详一番，裴以期以为年轻女孩见过檀砚绝，顿时喜出望外，不料女孩却说：“姐姐我没见过，不过这么帅的男人居然有精神病，可惜了。”
裴以期无奈回道：“谢谢啊。”
真是奇了怪了，像檀砚绝那般长得招摇有视觉冲击力的男人，怎么大街上就没有一个人记住他的脸呢？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打在地上噼啪作响，雨越下越大，像断了线的珠帘，密密麻麻地倾泻下来。
雨下大了，裴以期撑开伞，雨水顺着伞面往下淌，她顿时灵机一动，对了，她不应该问什么路人，过路的人流动性大，见过檀砚绝的几率很小，她应该问那些逗留在这里时间久的人群啊。
对，问交警，问清洁工，还有这附近便利超市的老板。
裴以期走向十字路口指挥交通的人，熄灭的屏幕又被她按亮：“你好，警察同志，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从对面那家私人医院的西门跑出来?”
交警拿起手机定睛一看。
警察的职业素养使然，对于记忆人脸这种事自然比普通人有一定优势，交警看向裴以期，面露警惕地盘问：“姑娘，这照片上的男人是你什么人?”
裴以期和普通人一样，被警察盘问时心里还是会升起紧张，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被警察当成坏人抓进局子里。
她张了张口，却一时不知道如果去定义檀砚绝的身份，如果她说檀砚绝是她老板，显然逻辑说不通，一个员工会冒着大雨跑出来，寻找刚刚从医院逃跑的boss么？
她如果说檀砚绝是他男人，她要怎么解释老公从医院逃跑这种事，说是因为夫妻吵架么？这听着也太颠了。
算了，顾不得这些细枝末节了，找人要紧。
裴以期牙关一咬，心一横，对交警扯着谎：“警察同志，照片上的男人是我丈夫，我这几天陪着他在对面那家医院治疗抑郁症，今天我和他闹了点不愉快，他不打招呼就离院出走了，我很担心他，您有见过这个男人么？”
交警心中有了数，于是便开口回答：“我指挥交通的时候，见过这个帅哥的，他走在人行道上跌跌撞撞的，看起来情绪很不好，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昏倒过去了，他往那个方向走了。”
裴以期听得心拔凉拔凉，顿时心生悔意，她不该太早和檀砚绝割席的，如果檀砚绝今天出了什么事，她难辞其咎，更良心难安，她对交警道了谢就立刻沿着人行道往西北方向跑过去。
暴雨如注。
街道上，行人匆匆忙忙地躲雨，有的撑着雨伞，有的穿着雨衣，有的则躲在屋檐下。
车辆也放慢了速度，雨刷不停地摆动着，试图清除挡风玻璃上的雨水。
裴以期举着雨伞左顾右盼，搜寻着穿黑色风衣男人的身影。
幸好这条道路直通前方，走了半天都没有岔路口，否则她找到檀砚绝的希望又渺茫了一分。
裴以期放眼望去，看到一家便利店还开着门营业，老板正坐在房檐下躲雨，裴以期跑过去，进店直接走向生活用品区，从货架上拿了一条浴巾，两条毛巾，转身走到收银台结账。
她打开微信支付二维码，老板用收银手柄扫了一下她的手机，“叮”的一声手机弹出扣款信息，裴以期拇指一滑，调出相册，借机询问老板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男人。
便利店老板用食指把眼镜往上一推：“这个人啊，我好像有点印象，他进我店的时候，浑身淋成了落汤鸡，脸色难看憔悴得像活不长了一样，不像照片上这精神奕奕的状态，
他来我店里买了一把小刀，刚刚走了没多久，就是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的，姑娘，你现在追还来得及。”
老板站在收银台后面，抬起手往前面指了指。
檀砚绝还买了把刀，他想干什么啊？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裴以期太阳穴突突的跳，脑子里轰得一声，头疼欲裂，豆大的泪珠啪嗒滑出眼角。
便利店老板后知后觉地补充道：“姑娘你是在找你男朋友么？你们小情侣吵架，他离家出走了啊？
唉，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婚前闹分手，婚后闹离婚的，不像我们那个年代，夫妻两个忍一忍，一辈子也就过去喽～。”
“不瞒你说，我老伴是去年得了一场肺癌走的，她刚走那会儿，我每天夜里做噩梦惊醒，都会黑灯瞎火地坐在床边偷偷抹眼泪
每回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夫妻情侣结伴而行，就特别羡慕，我现在就是想让老伴儿给我拖个梦告个安，都难
我每次想起年轻时和老婆吵架拌嘴的日子，都特别后悔，想着当时要是多让着她点，也不至于现在遗憾悔恨，
人呐，就是全都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姑娘，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珍惜眼前人呐。”
珍惜眼前人，她还有勇气迈出那一步么？裴以期心乱如麻。
裴以期和便利店老板告了别，掀开帘子出了便利店，撑开伞冲进雨幕里，顺着人行道继续往前寻人。
她边走边四处张望，渐渐跑到了一个街心公园，这里空无一人，寂寥空旷，耳朵里只有雨水拍击伞面，规律有节奏的白噪音。
狂风夹着暴雨，拧断了道路两旁梧桐树的枝干，梧桐树被劲风打的遍体鳞伤，掉落在地的树枝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只听“啪”的一声，裴以期头顶上方掉落了一簇粗壮的树的分枝，她斜前方的视线被伞挡着，还是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裴以期差点被砸到，就差那一点点，真是有惊无险。
放肆的大雨，像“万根银针竖地面”那样竖着拉开雨帘。
她迎着风阻，艰难前行，边走边观望，狂风快要把她手里的伞碎尸万段，她的视线也愈发模糊不清。
倏地，一个突兀的黑色身影映入裴以期的眼帘，裴以期还以为自己急得出现幻觉了，她揉了揉眼睛，视线聚焦一看。
不是檀砚绝还能是谁？
她在暴雨中大喊一声檀砚绝的名字，用尽了全身力气，想压过雨水的哗啦声，与此同时，雷声轰鸣，裴以期的声音瞬间被闷雷滚滚所掩盖，在空气中被消音。
她急冲冲的往前跑去，差点被滑倒摔了一跤，肚子抽疼了一下，她也管不了身体上的不适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带檀砚绝回去。
檀砚绝这样淋雨淋了快一个小时，淋不死也得得一场重感冒。
“檀砚绝——檀砚绝——”裴以期边跑边叫男人的名字。
檀砚绝就像一尊雕塑一样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一动不动，淋得浑身湿透，靠着椅背，低着头，两手垂落在身旁，狼狈又楚楚可怜。
他看起来整个人快要碎掉了，只要用手一戳，外表勉强黏合在一起的碎片就会哗啦啦撒一地。
他像一只被人遗弃在暴雨中的流浪小狗，难过却压抑着情绪，连呜咽的悲鸣声都发不出，只是试图用淋雨的方式宣告自己那滑稽可笑的命运，以及用雨水冲刷掉心口上的累累血痕。
裴以期解锁手机，登录微信，和席岁声发了一条消息：【人已经找到了，在德宁路这边的那个街心公园，麻烦你派一辆救护车过来，檀砚绝的状态看起来很差劲，我担心自己一个人没法把他带回去，谢谢了。】
“檀砚绝——”裴以期已经站定在他身旁，把伞向男人倾斜，她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可是男人还是不为所动。
见状，裴以期打开手里的塑料袋，拆了刚刚买的浴巾和毛巾的包装袋，又胡乱地把包装袋塞回塑料袋里。
裴以期摊开浴巾，两手在空中一展，一片阴影落下，浴巾披在了檀砚绝的肩膀上，裴以期两手上前，抓住浴巾领子拢了拢，在檀砚绝的胸前打了一个结。
她又拿出一条毛巾，盖在檀砚绝头上，她一手把伞举过两人头顶，另一手捏着毛巾，帮檀砚绝擦拭头发上的雨水。
男人像刚被解除了定身法，身体稍微颤动了下，继而抬头望向裴以期，只是他眼神依旧呆滞，神采全无，像是一汪失去流动性的死水潭。
裴以期把檀砚绝头发上的雨水擦得差不多了，顺便把毛巾挂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拉起他的手握住，握得紧紧的，试图给檀砚绝渡一些暖温过去。
她顺势把头靠在檀砚绝的肩膀上，晃了晃檀砚绝被握着的大掌，开口道：“檀砚绝，我有话对你说，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和我回去，嗯?”
檀砚绝感受到裴以期的主动靠近和女人近在咫尺的柔软，他不像以前那般兴高采烈，心跳悸动，他现在反而有些畏首畏尾，怯生生的。
裴以期像一只蜜蜂，一旦无情起来，把他蛰的生疼，可是她喂给他的蜜却又像一剂止疼药，能暂时麻痹一下他的神经。
檀砚绝就这样被毒刺蛰一下，又被甜蜜浆安抚一下，痛并快乐着，差点溺死在裴以期的温柔乡里，可是他偏偏又不甘心，他想着如果他能溶解掉裴以期身上的刺，以后就能只享受裴以期的甜美了。
不过事实证明，他异想天开了。
明智的放弃胜过盲目的执着。
“你有没有，哪怕只是一瞬间，产生过留在我身边的想法?”檀砚绝哑着嗓子，悲怆地发问。
回应他的只有周遭的滂沱大雨，檀砚绝见裴以期沉默，依旧不死心：“好，那我换个问法，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是腐烂的橘子，是过期的牛奶，是断了线的风筝，还是被随意丢弃的向日葵啊？”
第一个问题裴以期心中早已有答案，她只是一时说不出口，况且这里也不是聊天谈心的好地方。
至于第二个问题，在没解开误会之前就是他说的那样，不过误会解开之后，她对他更多的是心疼，怜悯，以及衷心期望他人生下半程能好好为自己活一场。
裴以期想先把檀砚绝领回去，再好好和他谈一谈，他们俩现在都快淋成水鬼了。
所以她没有回答，只是又向檀砚绝提议回医院。
檀砚绝坐着不动，两个人各说各话，仿佛在跨服聊天。
“回答不了么？裴以期?那你走吧，趁我现在还没反悔，实话告诉你，我现在在极力克制着把你囚禁起来的冲动。”檀砚绝觉得自己现在心态扭曲得厉害，他快要疯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你和我回去，我就告诉你。”裴以期忽略掉檀砚绝话里的威胁，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回去?回哪去?医院么？裴以期，求你，算我求你，你不能对我负责，就别再管我了好么?
你这样只是拿着一把钝刀子，在我身体上割来割去，割得我血肉模糊，身上没有一处是好肉，我是人，我的心也会疼你知不知道?
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像在天台上劝跳楼的人不要想不开，并且试图和轻生者聊天，转移他的注意力，目的是趁对方精神松懈的时候，冲过去把他救下。”
裴以期贴着檀砚绝，他劲瘦强健的胸腔颤抖着，一抽一抽的，他鼻腔有规律地抽噎着，檀砚绝……刚刚哭过，边淋雨边哭的。
裴以期的心脏突地疼了一下，终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她用尽毕生所有的勇气开口道：“檀砚绝，我们试试吧。”
檀砚绝，我们试试吧。
檀砚绝，我们试试吧。
檀砚绝的脑子嗡的一下，像是被雷电击中，又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他猛的回头看向裴以期：“你……你……你说什么?”
他更想问的是，试什么？怎么试？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么？他不敢确定。
因为他经常会错意，把裴以期的虚与委蛇当成是情深义重，当成是她爱他入骨的证据。
裴以期坚定地答道：“我说，檀砚绝，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确定自己没理解错，檀砚绝先是震愕，不知所措，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配得感，再然后男人用理智压抑感性，很快冷静下来。
他不会再信她了，狼来了的谎言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所以檀砚绝听到“在一起”那句话，反而甩开裴以期的手，站起来往前走去，不过他还没走两步，又栽倒在地上，裴以期连忙站起来，把他扶回座位上。
檀砚绝发觉自己连路都走不动，就彻底老实了。
裴以期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听见我刚刚说的话了么？”
檀砚绝木讷地道：“听见了。”
裴以期没有收到她预期的关于这个男人的反应，心里不免有一丝失落，草率了，她不该太莽撞地把心里话说出口，她本来想领他回去再开口的。
可是她看着檀砚绝这个绝望了无生气的样子，魂都被抽走了，她才没忍住。
也是，两人都闹到这一步了，还怎么收场？她做好了和檀砚绝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
但她又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听见了就这个反应?然后呢？”
裴以期：你心里怎么想的倒是表个态啊，让我好有个心里预设。
檀砚绝勾起唇角冷嗤一声，眉目间尽显冷漠不屑：“那么裴小姐，我应该作何反应?兴高采烈?欣喜若狂?还是把你公主抱，抱起来，在原地转个圈圈?又或者是，和你肉贴肉，在暴雨中来个深情拥吻?”
裴小姐?听听，多疏离客气的称呼。
檀砚绝指着自己的脸，一怒之下怒了一下：“还有，我檀砚绝是什么很贱的人么？你勾勾手指头，我就要屁颠屁颠跑过去冲你摇尾乞怜?”
好，是她自作多情了，她不问了，但她还是要带他回去，他不能再呆在这儿了，再待下去要出人命了，他身体还虚着，不能再这么被淋着：“我没那么想，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和我回去吧，你的头现在不能淋雨，等送你回医院，我立刻回西洲，我知道我也没理由再呆你这儿了。”
裴以期说着就去拉檀砚绝的胳膊，想把他拉起来，扶着他走回去。
而檀砚绝听见裴以期说出口的“立刻回西洲”五个字 ，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气极反笑，一把甩开裴以期的手，咆哮道：“我不要你假好心，想走就赶紧的，刚刚我说想囚禁你的话，没在和你开玩笑。”
裴以期：……
檀砚绝恨她，不过，应该的，应该的，因为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撒谎骗他。
裴以期一把拂去自己脸上的雨水，关心道：“那你一个人能行么？真的不要我送？”
檀砚绝冷着脸，不置可否，背过身子不再和裴以期对视。
不知道过去多久，他一回头，刚好看见裴以期准备转身离开，哼，告白连一点诚意都没有，这次说不准又是骗他的。
反正裴以期心口不一，他早都习惯了。
他叫住裴以期，发泄出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积攒的一腔怨愤：“裴以期，我檀砚绝在你眼里是不是就跟一只哈巴狗一样?你想上床了就招我过来临幸，想走了就想尽一切办法算计我，还准备给我找一个你的替身，
裴以期，我以前都没发现，你是真会玩儿啊，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魅力无边?我檀砚绝除了你就没人要了?
下这么大一盘棋，你不累么？看我按着你画的棋盘格走，一切尽在你的掌控之中，满意了么？
既然和我在一起这么委屈，为什么还要救活我?为什么不让我死在那场大火中？啊？”
最后一句话檀砚绝直接怒吼了出来。
这么一大段泄愤的话砸进裴以期的耳朵里，她竟无从反驳，唯一一点檀砚绝说的不对，每次那个的时候都是檀砚绝半强迫半哄骗她的，她可没有召幸他。
不过一个女人如果真讨厌一个男人?应该会对那种事宁死不从吧?
裴以期摇晃了一下脑袋回过神，暗骂自己，都这个时候了，她到底在意什么淫?
裴以期窘迫艰难的开口：“那你想怎样？”毕竟骗他这事她有愧于檀砚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