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茯苓挎着包袱,最后回头看了眼茅草屋,出了这个门,她便是为自己这条命活了。

    "爷爷,我走了。"

    "茯苓,我会好好活着的。"

    一阵微风拂过,像是亡人最后的嘱托。

    村口,王大花两口子早早就等在那儿。

    王大花拉着茯苓悄悄塞给茯苓三两银子,避开茯苓干净的眼睛,软声道:“是叔婶占你便宜,这三间茅草屋和家用,叔婶就接手了。”

    “你也不用担心,你爷爷的坟,有我和你叔替你看顾着。”

    茯苓接过银子,沉默地背着包袱跟着林大郎走。

    王大花站在村口目送二人,茯苓回头看了眼村落,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村落全貌,也是最后一次。

    刚开始,茯苓还有力气悲春伤秋,等走了两日,她一点东想西想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一个想法怎么还没到宋家。

    人有机会东想西想,只能证明她还不够累。

    她和林大郎走了半个月,才到了宋家庄。

    等林大郎将茯苓送到宋家时,宋家二房十分热闹。

    宋富贵早两年走商遇见山匪受伤,碰巧遇见老爷子,老爷子心软救他一命,待他伤好,知道老爷子家里有一个傻姑娘,老人最放心不下就是这孙女,宋富贵为了报恩便说让自己家小儿子同老爷子家里的傻姑娘定了亲。

    当初说的是等姑娘及笄便来迎亲,可没曾想,还没等到及笄,老爷子就急病去了。

    茯苓没说话,原身还差三年及笄,宋家幺儿只比她大一岁,现在也才13岁。

    宋富贵听见林大郎说老爷子急病去世,悲痛万分,泣声:“恩公啊,你怎么就去了啊!”

    林大郎眼眶通红,将包袱递给暗中观察的茯苓,便同宋富贵一同抱头痛哭。

    茯苓有些麻木看着这一幕,心里忐忑,不知这悲痛里有几分情真。

    自己如今就同手里的包袱一样,处处格格不入,处处多余。

    林大郎走时,回头看着茯苓,语重心长地说:"从今往后,你的日子就靠你自己过,这是叔叔来送你的最后一程了。"

    茯苓看着林大郎的背影,其实也有几分猜测,林大郎大概是猜到自己已经不傻了,只是不在意所以选择不拆穿不点破。

    茯苓苦笑,早在来到这陌生的朝代,她便只能靠自己踏出一条路来。

    她回到宋家,热闹早已结束。

    宋富贵坐在主位手抚着胸口喘气,他人胖喘气声就像漏风的风箱,他身旁站着的宋家大郎和宋家二郎都神色各异。

    宋大娘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看着有些疲倦,她上前拉住茯苓的手,摩挲着感叹:“孩子,你受苦了。”

    茯苓反握她的手,被反握住的妇人,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又马上笑起来。

    “这是你大哥大嫂,还有他们的儿子,源哥儿。”

    宋大娘拉着茯苓挨着给她介绍,大哥长的憨厚,一笑起来嘴角带着两个小酒窝,笑起来带着些稚气。

    宋大嫂则有些干瘦,脸色发黄,丹凤眼,人看着有些凌厉。

    源哥儿只是带着些好奇,躲在爹娘身后偷看她。

    宋大嫂神色有些犹豫,取下头上的银发簪塞到茯苓手里:“这,我们就先叫你茯苓,嫂子就把你当自家妹子处。”

    哇,随手就能给银发簪,看来老宋有点实力。

    茯苓也不清楚宋富贵对她了解多少,怕逆人设,露出个怯怯的笑,接过发簪,小声喊人:“大哥大嫂,源哥儿。”

    “诶”宋大哥和宋大嫂爽快应声,神色都轻松下来,显然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这个便宜弟妹。

    宋大娘带着笑拍拍茯苓手背,拉着他和宋二哥打招呼:“这是你二哥。他们刚成婚,你若早来几日,还能吃到她们的婚宴呢。”

    茯苓抬头看见二嫂听见宋大娘的话,脸色发红,羞涩地拉过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怀里的荷包递给她:“妹妹,这是嫂嫂自己绣的荷包,你先拿着玩。”

    宋二哥则有张棱角分明的脸,只是有一双细长眼,显得他这人有些精明。

    他摸摸头,笑着冲茯苓点点头。

    茯苓挨着喊:“二哥,二嫂。”

    宋富贵点点头,看着宋大娘温和道:“带她去见见允儿吧。”

    此话一出,宋大嫂和宋大哥迅速对了个眼神,神色不变。

    而宋二哥低垂着眼,薄薄的眼皮遮住眼睛,宋二嫂面露不忍,抿着嘴不说话。

    一时间,表面云淡风轻,背后暗流涌动。

    宋大娘拉着茯苓往后走,嘴里不停:“我们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普通农家,现在你既来了,说是老三的媳妇,我们这也没多余的屋子,只能委屈你同他一间房。”

    说是委屈,只是宋夫人神情不变,只是眉眼尾梢的疲倦更重了。

    茯苓心里好奇,从头到尾,宋家三子就不曾露过面,好似外面的热闹一丝一毫都没传进他的耳中。

    奇怪的一家,表面套着和睦的套子,底下却心思各异。

    宋大娘带她走到宋家三子宋允房门口,就不往里进,轻轻推着茯苓背,茯苓顺着力度往里进,好奇地往里看。

    昏暗的屋子,窗户闭紧,空气不流通,里面的气味有些难闻。

    “谁?”

    茯苓停下脚步,盯着脚尖,心底发沉。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看见趴在床上的宋家三子,他满身都是流脓的疮口,有的结疤,有的还在流水。

    她起先还抱着侥幸心理,见了宋允才知道果然有大雷,傻子和病秧子。

    茯苓右手死死捏住发抖的左手,声音发颤:“你媳妇。”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床上那人有气无力地抬着眼看他,冷笑一声,讽刺地看着她:“你是从那骗来的傻子?”

    茯苓知道有些病人情绪不太好,也不搭理他,只安静地找了个凳子,坐在凳子上趴到桌子上发愣。

    宋允看茯苓不理会他,也安静地看着她发呆。

    “你从哪儿来的?”

    茯苓抬眼望着宋允,看他疲惫地闭着眼,灰败的脸,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脊背上都是烂疮,再往下被被子掩着,也不知道看不见的地方能有多糟心。

    茯苓茫然地喃喃:“我也不知道。”

    人生真是处处是惊吓,总是在你觉得有希望时,又给你重重一击,你以为是柳暗花明,却哪里想到那原来是发霉的糖果,果然倒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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