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碰”几声异响,窗外枯树上的一群鸟儿被惊起,飞向远处的银灰色烟云里。

    陕川的初冬天干巴巴的冷,能冻到人的骨头缝里,苏暮自从前年陪督军去雪原打猎冻伤以后,只要入冬整个人就蔫蔫的,不爱动,除了出门听戏,几乎不出屋子。

    纪长弓看她这样,怕她无聊,所以有什么活动,都会带她一起参加,打发时间。

    忽然,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透过红木门的声音有些沙哑,“太太~”

    苏暮坐在藤椅上,往上抻了抻身上的毯子“进来”

    穿着鸭蛋青色麻布衣服的陈海家的进来了“太太,先生刚才派尤副官传话来了”陈海家的见太太没有说话,就接着又说“先生让您打扮打扮,掌灯时分,尤副官会来接您”

    苏暮淡淡的说“知道了”

    纪长弓在花旗酒楼开了晚宴,款待从南京过来的贵客,听说是委员长的特派员,苏暮不以为然,谁都知道如今东北易番,委员长希望其他军阀效仿,尤其是通北要塞的陕川,但是纪长弓是个野心家,这种跟在人屁股后面,照猫画虎的事情,他可做不出来,所以今天这场宴会说不定是什么鸿门宴。

    掌灯十分,尤然果然来了,苏暮让他等着,自己打扮了许久才下楼。

    尤副官看着正堂西墙上的壁钟,正想让陈海家的去催一催,一抬头就看到了苏暮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有些愣神。

    苏暮裹了一件白色狐裘披风,就一张粉嫩的小脸露在外面,刹是娇小。尤然几乎能想象到苏暮这般打扮站在雪中的样子,霜冷的微风吹红她娇嫩的脸蛋,她如花朵般娇艳…

    看到尤副官的苏暮也是愣了一下,藏青色军装,黑色长皮靴,腰间别着一把拐子,古铜色的脸庞,目光明亮,正定神的看着她,苏暮抿了抿嘴,然后娇笑着走到了尤然身边摸了摸他的拐子,“尤副官,这把拐子,今天杀了几个□□啊?”

    尤然回过神来,脸色有点红“回太太,两个”

    苏暮收敛了笑声“没意思,才两个”苏暮似是叹了一口气,错过尤副官便往门口走去,尤然严肃的看着她的背影。

    “无趣的很~”苏暮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忽然声音带着笑意地说。

    尤副官舒了一口气,快步跑到了苏暮的前面,打开车门。

    “小……太太请”尤副官微微一怔,显些说错话,“小姐”这个词,苏暮又很久没有听到了,她瞥了他一眼,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快速的上了车,去花旗酒楼的路上一句话也没再说。

    以前的苏暮见到尤然总是有说不尽的话,尤然的父亲是苏家药堂的掌柜,他俩算起来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两人一个去了法国,一个去了圣彼得堡,从此便是千山万水,造化弄人。

    “太太,到了”副驾上的尤然转过来头提醒苏暮,苏暮抬头望向车窗外,花旗酒楼四个大字坠着五光十色的小灯,煞是漂亮,她脸色依旧难看,话也没说一句,下了车径直朝着酒楼内厅走过去。

    一进厅,应侍生就恭敬地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狐裘披风,苏暮打量了四周一圈,哟嚯,晚宴的人可真是非富即贵,都是陕川有头面的门户。

    其中几位相熟的太太高兴地和她挥手,她浅浅的点头,走了过去。

    “凌之,你可算来了”许昌的太太白婷墨出身名门,和苏暮最是投缘,鹅蛋脸,弯弯的柳叶眉,一双丹凤眼,今天她穿了一身淡紫色的旗袍,在几个穿红带绿的太太们中间最是有气质。

    苏暮一出现白婷墨就急匆匆的拉住了她,想让她坐在旁边,苏暮微微点头坐在了白婷墨旁边,听着几位太太拉起了闲嗑。

    白婷墨微微撞了下苏暮的胳膊“看那边”,苏暮顺着白婷墨的指引看过去,看到一位妙曼的女子的背影,只看背影就几乎要勾人心魄。

    “你啊,小心点,那豆儿估计看上你家老纪了”白婷墨悄悄的贴在苏暮耳边说。

    苏暮一愣,在这陕川地界,还有人敢喜欢纪长弓?竟真是没有把她这个“气死了”正房,“挤走了”二姨太,手段非常的三姨太放在眼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几位太太,忙着,不打扰了!”

    苏暮站起身来,她要会会这个大胆的女人。

    越走近,她越闻到了一股子呛人的的玫瑰花香味,不禁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这一下周遭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她。

    她看到了那个女子也端着酒杯转过头来,微微发白的脸色,细长的眉毛,一双乌黑的杏核眼,舒波荡漾。

    纪长弓挡住了她的视线“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苏暮摇摇头,视线还是不禁往刚才的女人面上瞟。

    纪长弓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头“你啊”,自然的拉起她的手,钻进了男人堆里。

    “太太来了”几个军政府司的男人热情的叫着苏暮。

    于恨冬微微一愣,这就是传说中的三姨太?长得也就那样么,至少和她比起来稍逊风骚!

    “三姨太好!”于恨冬似有些天真无邪的说,在场的众人却着实捏了一把冷汗,这于秘书长的女儿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纪长弓微微一愣,淡淡地斜睨了苏暮一眼,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不知道她接下来会怎么做。

    “张监军,别来无恙啊,听长弓说您前日得了胖孙子,我已经让人给您备下礼物了,稍后晚会结束,请务必带走!”苏暮压根没想理会于恨冬这茬,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一样,纪长弓暗笑,这豆儿平日里惯会了四两拨千斤。

    于恨冬从没有被人这样忽视过,她情急的拉住了苏暮的胳膊“三姨太!”

    苏暮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笑吟吟的转过头“这位是?”她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看着大家的眼睛,似要寻出个真相!

    张监军,眼疾手快,小声说“太太这位是,于秘书长府上,五房的女儿恨冬小姐!”

    苏暮抽回手,一副慵懒的样子,像极了猫“哦,我说看着有些眼熟,原来是故人之子!”

    于恨冬得意的笑笑“是吗?”,心里不禁嗤之以鼻,根本瞧不起苏暮,暗自想着什么资格,不过是纪督军的小妾,也敢和爹爹称故,“我父亲是蒋委员长身边的秘书长,和他见过面的人成百上千,不是谁都算的上是故人的” 于恨冬借机羞辱了苏暮一把。

    “呵呵,于小姐搞错了,我说的故人,可不是令尊”苏暮淡淡一笑,于恨冬的脸色却舒尔难看极了。

    “数年前,我与你母亲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那时候”苏暮顿了一下,眸中的光微微泛起,“你母亲还是于家的粗使下人”苏暮用帕子掩饰嘴角的笑意。

    刚刚走近的白婷墨听到这些话,显些笑出声来,她还怕凌之被欺负,赶忙过来了,这么看来,倒是有点多此一举了。

    于恨冬咬紧了嘴唇,脸色通红,母亲的事,她怎么知道,父亲明明已经给母亲换了身份!她求救似的看向纪长弓。

    纪长弓强忍着笑意,贴在苏暮的耳边说“别太猖狂,小野猫!”

    苏暮脸色一红,娇羞的打在纪长弓的胸膛上“讨厌!”

    几位军政府司的男人见惯了大场面,几乎能猜出刚才督军铁定说了什么没羞没臊的话,轰笑了起来,再没有人注意于恨冬。

    于恨冬见在这处根本讨不到什么好处,只能愤愤的走远。

    白婷墨走过来,安慰似的拍了拍苏暮的手背。

    苏暮眼眸不动,嘴角扯出一丝笑意。

    纪公馆的太太向来这样,气质寡淡,不爱笑,即使笑了也让人觉得有千里的疏离感,大概只有面对督军的时候才会偶露出娇羞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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