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弓被几位政府要员拉着喝酒,脱不开身,但这可便宜了苏暮这个酒筒子,一口气喝足了瘾,也没看这红酒的度数,拿起来几杯下肚,还没过一刻钟,就起了脸色,身上灼的发慌,她觉得屋子里闷闷的,慢悠悠的走到了窗户边透气。

    朦胧的水汽氤氲着窗前上的玻璃,屋外的点点星光温暖而柔软,她不自觉的吟出一句“云生梁栋间,风出……”

    “窻户里。”苏暮刚刚吟完上半句,就有人接了下半句,她醉醺醺的转过头,又是于恨冬,这豆儿果真看上老纪了!

    “三姨太好兴致”

    “不及于小姐好脾气”苏暮言外之意,刚才已经闹得十分尴尬,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主动搭腔,确实脾气好。

    于恨冬才不管这些,她虽然心高气傲,但是跟在父亲身边久了,倒是学会了几分忍耐。

    “听说三姨太是国外留学回来?”于恨冬拿着红酒杯,站在了苏暮面前,挡住了她面前的大部分光。

    苏暮不喜欢这样,往旁边移了移,微微笑了下,说“是啊,圣彼得堡”

    于恨冬掀起一丝笑意“好地方”

    “是啊,是个好地方,那里有最美的教堂,我和长弓就是在圣彼得大教堂成的婚,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浓烈刺眼,漫地的玫瑰花,浪漫至极”想起那段日子,她现在还心驰神往。

    于恨冬咬紧嘴唇,脸色舒尔有点难看,她本来想从三姨太嘴里套出点纪长弓的事情,没想到套出来的是这些。

    苏暮微微低下了头,忽然又抬起了头,笑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于恨冬“你想嫁进纪公馆么?”

    “想”于恨冬竟然直截了当的说了,一点都没有遮掩。

    “那就听我的”苏暮歪歪扭扭的凑到了于恨冬耳边,小声说着。

    于恨冬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凭什么?”

    “就凭,没有我的同意,你永远嫁不进纪公馆!”

    “我自有我的办法嫁进纪公馆”于恨冬躲开苏暮的眼光,不服气的说。

    “靠你父亲么?”苏暮提高了声调,似乎带着一丝的嘲讽。

    于恨冬停下脚步,捏紧了拳头,众多姐妹里,父亲最看中她,若是求父亲,父亲定会依她的。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的话,我劝你趁早放弃这个想法,你父亲是党国的秘书长,身居要职,纪长弓是割据一方的大军阀,你父亲会让你嫁给他么?我猜,不仅不会,还会赶紧给你定下亲事,断了你的念想,免得连累于家”

    于恨冬脸色惨白,苏暮的几句话也正是她担心的,她明白现在的局势,父亲有可能会顾及于家家业,不肯让她嫁给纪长弓。

    “要不要我给你出个主意?”苏暮忽然贴在于恨冬脸庞,轻轻说了一句,一股酒香,猛然钻进于恨冬的鼻子,她有些微微的晕眩,因为寒风吹过,因为酒香,因为苏暮的蛊惑。

    “什么主意?”

    苏暮摇晃着酒杯,“进军情处,做个钉子如何?”于恨冬没有说话,阵阵吹来的冷风刮的她脸颊生疼。

    “最近东北易番,委员长心力交瘁,如果此时陕川的易番,于秘书长愿意牺牲自己女儿,你说委员长会不会心动?于小姐很聪明,知道拥兵自重都是什么后果”

    于恨冬声音微微发抖“或马革裹尸,或改朝换代”于恨冬忽然目光凌厉,“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苏暮喝了一口红酒,“保平安”,她知道东北易番以后,陕川这个地方太扎眼,必须消除一下委员长的戒备之心,如果此时有党国的一颗钉子进来,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能暂时平衡局面。

    于恨冬舒尔放下戒心,目光暗淡,这个主意,算不上好,如果有一天委员长改变心意,或者疑心于家,那么她在纪公馆的地位将分外尴尬。

    苏暮似乎看出了她的挣扎,轻轻拍了拍于恨冬的胳膊“有得有失”

    “在聊什么?”纪长弓走了过来,拿着苏暮的披风,笑吟吟的。

    苏暮似乎不在乎纪长弓会不会知道,像是非常嫌弃他一样说“聊保命啊,谁让你这么多兵,无聊”

    “你喝多了”纪长弓将披风温柔的盖在苏暮身上,苏暮脸色一暗,没有说话,跟着纪长弓回去了…

    于恨冬站在窗边,她遐想着披风下的女子是自己。

    说起她喜欢纪长弓这件事,也是说来话长,大概是多年前的国宴上,她一见纪长弓误终身,兜兜转转快6年了,终于要如愿了…

    约莫过了两个多月,临近年尾的时候,南京那边终于有了消息……

    纪长弓伏案看着从南京发来的密电,眼神晦暗不明,密电上说,两个月前,于秘书长的女儿进入了军情处,而委员长有意要将其嫁给纪长弓。

    苏暮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进来,纪长弓没有理会她,也没有避开她,而是让她看看她做的好事。

    “你做的好事”纪长弓将密电扔在苏暮脚下,苏暮放下托盘,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几张软纸。

    “督军觉得不妥?”

    纪长弓冷着脸没有说话,苏暮绕到他身后,两只玉藕一样清白细嫩的胳膊环上纪长弓的脖颈,温柔的说,“我喜欢的人,一定要是当世英雄”苏暮说话的席间,看着窗外的阴云暮暮,“为了保证他是英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持平衡!”

    “我不会易帜的”纪长弓嘴角掀起一丝笑意。

    “所以她非来不至”

    纪长弓轻轻扯下苏暮的胳膊,将她的手握在他手里,“你就不怕我温柔乡,英雄冢”

    “你还看不上她”苏暮狡黠的笑着,放佛看透了纪长弓的一切,纪长弓着实有些讨厌这个状态,旋即将苏暮抱起来,扔到了小卧室的床上,“你自找的”

    一番亲热之后,纪长弓去了军政府司处理政务,苏暮懒懒的趴在桌子上,看着那封密电出神,看来出不了半月,于恨冬要嫁进陕川的消息便会传出,她离完成任务就又近了一步。

    “小满”她低声叫了一句,随后书房的门被推开,“夫人”,小姑娘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粗布棉袄,棉裤,一条黝黑的麻花辫梳在脑后。

    “我想去听戏,你安排一下”苏暮说着缩了缩脖子,系紧了衣领上的两粒扣子,将那些亲热的痕迹压在衣里…

    过了没两天,果然南京委员长的亲发电报传到了陕川,“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苏暮看着这几句话,倒有点正式联姻的意味,不禁讽刺的一笑,这于恨冬果然是个处处要强的豆儿,只怕以后会给纪长弓惹得不少祸事,纪长弓接到电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显然接受”,并回复南京方面,将给于恨冬最好的婚礼。

    通红的喜字贴满了纪公馆,于恨冬说一定要办中式婚礼,苏暮笑笑,不说话,于恨冬是记住了苏暮曾说过的话,那段在圣彼得堡的日子…

    “夫人,许夫人来了”小满敲了敲门进来通报,苏暮微微一愣,扣紧最后一颗扣子,“我这就下楼”,婷墨定是听说了于恨冬要进门的事,放心不下,才过来的。

    “婷墨”苏暮下了楼梯,愉快的冲着许昌的太太,白婷墨走了过去,“怎么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叫小满去顺钦楼买你最爱吃的绿豆糕”

    白婷墨一脸的担心,迫不及待的拽住苏暮的手,坐到客厅沙发上,“我哪还有心情吃绿豆糕,都火烧眉毛了”

    “把昨天督军带回的芒果干拿过来”苏暮吩咐着小满,转身笑着拍了拍白婷墨手背,“没事”

    “我听说,那豆儿,都登堂入室了,你怎么不见着急呢”白婷墨嘴了的豆儿,当然是于恨冬,她替苏暮着急,“没事,别急,先喝口茶,长弓江北带回来的牛乳茶,轻易喝不到”

    “诶呦”白婷墨一把松开苏暮的手,有些赌气的说“我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苏暮噗嗤笑出声来,“婷墨,你放心,她能进纪公馆,是我同意的”

    “你…你怎么这样糊涂,怎么让她进纪公馆?我打眼一瞧,她都不是省油的灯”白婷墨书香门第出身,说话向来知书达理,有分有寸,这已经是她能说出来的最过分的话了,说完也是脸颊一红。

    “那你瞧,我是省油的灯么?”

    “你真是”白婷墨脸颊更红,忸怩的轻轻推了苏暮一把,苏暮捂嘴轻轻咳了一声,“她父亲是委员长身边的红人,她想嫁进纪公馆有一百种方法,左右她都能嫁进来,为什么我不送她个顺水人情呢?”

    “可是,你也…”太冒险三个字,白婷墨没有说出口,“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太冒险是么?我不这么认为”苏暮摇摇头,放下茶杯“如今局势动荡,东北易帜搞的人心惶惶,此时,委员长肯让她嫁过来,说明还不想同陕川撕破脸面,也说明你我还有太平日子可过,而且她是委员长的人,就注定不是长弓的人”苏暮拿了一块芒果干,轻轻放在嘴里,她是不想瞒着白婷墨的,因为她总能让我在白婷墨身上看到自己年少的影子,如果没有那些变故,她可能也会像白婷墨这般循规蹈矩,单纯良善…

    白婷墨愣神的看着苏暮,看她信手捏来的分析当前局势,颇有女中豪杰的气韵,这是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的想法,她笑了,她的凌之,不是池中的鱼儿,而是遨游九州的飞龙,“你说的有理”她轻轻的叹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欣慰。

    “你尝尝,芒果干和这牛乳茶一起吃,别有一番滋味”苏暮将芒果干往白婷墨面前推了推,白婷墨看着芒果干,嘴角沁出了一丝笑意,督军还是最疼凌之,“只有在你家,才能尝到这口新鲜”

    苏暮不语,只是又浅尝了一口牛乳茶,“不过,这大红的喜字,莫不是贴的太多了,看着人晕的头疼”,白婷墨抬头一看,满屋子到处贴的都是大红的喜字,直眼晕。

    “她即是喜欢,那就多贴点,别人看着也喜庆”苏暮话说的圆滑,滴水不漏。

    白婷墨掩嘴偷笑,这哪里是喜庆,分明是乱糟糟,她看着乱,别的宾客自然也是觉得乱的。

    “哦,对了,安排大戏了没有?最好安排一出哪吒闹海,闹他一闹!”

    “还没”

    “我听说和春园的章老板不错,可以叫来唱上一唱”

    “好,早想听听章老板的戏了”苏暮低头喝着牛乳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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