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警校住宿落定下来后,亲爱的良旌与我分别前说,他决定慢慢攒钱靠自己的力量买下学区房那套房子,他会住在那里等我回来。我知道他此举的用意,那里有我们和青子的回忆,他是不会把这个房子让给别人的,我高三时已看见他跟房东交涉过了。

    良方生离开校门口后,我追踪过去恋恋不舍地偷看他,我总觉得我们不会永远在一起,是以对于我青春期里的这份初恋感情,我仍然想多耗上哪怕一分一秒。

    我跟踪那谦谦君子不久,他还是发现了身后的情况,于是,他就折回来大步走向了我,这个从高中时就爱在校服短袖外面套一件白衬衫的男人,如同白鹤一样优雅挺立,其气质忧郁又明亮,他干净的模样和神态依旧略带清冷,仿佛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对方渐渐走至我面前后,他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无奈地笑话道:“警官,你还没开始学习呢,这么快就练习如何追踪人了?像个警探追踪棋逢对手的敌人一样眼巴巴跟着我,记起你初中的时候也这么跟过我和你姐,我们在前面都发现了,为了维护你的面子没戳穿你。乖,回去了,我好跟爹交代你在学校安顿好了。”

    心动的我朝他勾了勾手指,一副想说悄悄话的样子,他迎合着我慢慢低头靠近人,我忽然一头重重地撞到了他的额头上去,我和他都很痛地下意识揉头,他也帮我揉脑袋,顺便骂我两败俱伤的行为傻到透顶了。

    嗯,我和他一直都傻到透顶。

    我教训完了良方生,扁着嘴说:“你忘了什么?”

    他看到我撅起的嘴巴,温柔地摸摸我的脑袋,莞尔淡然道:“西子,你还小,我跟你不好过于有太多的肢体接触,说实话,我跟你谈,我心里已经有负罪感了,觉得对不起爹的期待,对不起青子,也对不起刚成年的你。以后你要是成熟了也许会怪我的,也怪自己眼神不好看上了我。那我们暂时给彼此成长的时间,缓冲一下某些不理智的冲动。我们这几年先柏拉图式恋爱,好吗?我很想鼓励你,尽量让你有力量又满足地长大。”

    “好吧,那你好歹让我亲一口,你再走啊。”我忍不住搂上良旌的脖子,往他光滑润泽的脸上靠近,我在他嘴巴附近的位置吧唧亲了一口。他稍弯腰也给我这个机会,但注意着不想碰到我的嘴巴,他觉得这样像一个法式贴面礼。

    “你就这么不想我亲你吗?很抗拒我们的接触吗?”我别扭地质问。

    他伸出热手按过我的脑袋,便贴近我整个人,缓慢地往我的两边脸颊、鼻梁和额头上都各细碎地啄着亲吻了一下,淡淡地笑道:“不要误会,我前面说了,我们先柏拉图恋爱,你的初吻是干净的,我不想玷污你。恋爱的事先放一放,好好学习,以后我们有大把的事情谈情说爱。我知道你是急性子,青子也说你一想得到什么就马上闹着要,我怕管得你太紧,弄巧成拙,让你心情低落不想学习了。现在我既是答应跟你确定了关系,那你就别总是担心我跟你会有什么变化,我明晰地告诉你,不会。我等你读完大学,我就向周围的人公布我们的关系,我一向说到做到,没有违约过吧?”

    我听了他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半晌,点点头保证:“良方生,我明白了,安心了。那你在老家等我,我也不会移情别恋的,因为我想得到你很久了,想了好几年。要是青子还在,我会跟你一直保持距离,直到我努力遇到其他喜欢的人……”

    “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也可以啊,我这里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宽松地说。

    “不,我就要你做我男朋友,我还想跟你结婚。”我坚持着说。

    他微微颔首,眼神清澈坚定地答应:“好,我等你。”

    我们最后互相紧紧拥抱了一下,我让他帮我照顾好我爹,常去看一下这个孤寡老叔,也记得帮我和青子探望桂香婆婆和桂凤。他都答应了之后,我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我这个人没多大自制力,从前都是他们一起管教我,不断地督促我,正确地引导我,我才好不容易地能成器。

    我真想赖着对我们一家人都这么好的良旌永远不放手,但我必须先完成我人生中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他说得对。

    他是一个尽责又善良的男朋友,除了懦弱点儿爱为我姐哭,没什么大毛病。

    后来,我们一直靠着电话和视频联系,没想到反而一直很好地维护了我们之间游走于兄妹和情人的特殊关系,这样给足了他时间和距离从心底去真正地接受我,也能让我减少头脑发热的情况。

    我憧憬的那所大学管理得很是严格,虽然警校比起军校要宽松一些,但对我这种懒散惯了的人来说,警校实在太严格了,特别是新生警训严格到变态,每天都跟军训一样难熬。幸好我如今学习的耐力和体能都不错,再有我时不时打电话给爹和良旌说心里话,给不稳定的精神持续充电,总算熬过去了。

    学校总是在上课时没收我们的手机进行统一保管,下课才还手机给我们,我都是见缝插针给他们打电话的。

    我浑身臭毛病被改造了不少,很多时候为了自己少年时的那个警察梦以及青子的期望,我不得不忍让所有让我不能忍受的一切。

    我喜欢的长发被剪得很短,剪到了耳朵那里,这让我有些沮丧,我和女同学们看起来是假小子,以及我们的刘海都得修在眉毛上面,活像滑稽又萌的樱桃小丸子。修剪头发是为了统一我们干练整洁的仪容仪表,保持学警该有的形象,最重要的是方便训练时穿戴各种防护装备,便于我们有效地完成繁重的任务。

    我心爱的钻石项链也必须取下来收藏,不能跟之前那样天天摸着它宽慰自己。当我每天摸到它,我就觉得安心,有时候借着这个闪闪发光的项链,我不由自主地能跟青子说说话,就好像她的灵魂住在这个渺小又浩瀚的璀璨钻石里陪着我。而学校是为了确保我们在训练中不被首饰误伤,造成什么意外伤害,身上保持干净是最基本的。警校生必须得整齐划一,有严明的专业纪律。

    ……

    爹和良旌都说我这个少年时候的刺头,如今仿佛是一个坐牢的劳改犯,彻底地被国家改造着脱胎换骨了。他们都欣慰地说过,青子可以放心了!他们自然跟着放心了。

    我们过了警训期,先苦后甜,警校的生活跟着宽松了下来。冬天异常寒冷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良旌专门来探望我这个劳改犯了。

    我办了一层层的手续请了假,非要出来在校门口吹冷风眼巴巴地等爹和良旌,可是他是一个人来的,遗憾地表示爹临时被厂里派去出差了。我拱鼻厌恶地骂了好一会儿爹那个扒皮公司,心想等老子出来工作薪水多了,让罗老工辞去工作颐享天年!

    我手冷不停地搓着手骂骂咧咧,我俩一见了面,良旌就温和地盯着我,好似在仔仔细细地看我整体哪里变了,我摸了摸头上的短发,又搓上了手,回避他的目光:“你盯着我干吗?”

    他失笑说:“没干吗,就是看看苍蝇搓手。”

    我既气又笑,马上撵着这个香男人好一顿打。他接过我捶打他的手,就亲热握住我的双手,他一边呼出热气到我手上,一边给我搓热双手,最后顺势将我的手揣入了他宽大的衣兜里摩挲,他欣赏地说道:“我是看你女大十八变,精神气跟以前很不一样,你看起来很有气质,有追你的人了吧?”

    “算了,你不用宽慰我,我短发就不好看,我都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模样,还好你没看见我之前头发更短的时候,那简直丑哭了我。”我在他暖和的衣兜里跟他十指相扣,叹道,“我这脾气谁敢追我,也就你能收留我了。”

    警校不提倡学警谈恋爱,我和良旌低调而小心翼翼地最多牵个手,我们上午就这么在大学里逛了好一会儿,最近学校的社团里还在办各种活动,还有宣传反诈防骗的活动。

    我和良旌在搞活动的地方逛了逛后,又去超市买了些零食,我再请他去我们的食堂吃午饭。我夹他盘子里的瘦肉,他就自动把我这里的肥肉都吃了。我们坐在长而反光的饭桌上,他问我,爹一个月给我一千多块够不够?不够的话,他这里还有青子给我存的钱,每个月再给我补一千够吗?

    我知道他那里青子的钱早就用完了,其实是他自己的钱。我答应着要了他的钱,大口吃着饭菜说道:“那就等我大学毕业工作以后再补贴家里。”

    “不用你补贴,我存得钱也不少了,以后你的钱留着自己花。”他放心地说:“跟你相处真好,不用担心你委屈自己,会推三阻四,我也少了一种心里负担。”

    而今我们聊天时不时能平静地提起她了,我回想着过往,叹息说:“是啊,青子就总是委屈自己,跟我们说她很好。你别把我惯得不成样子了,我现在是有要求的人,哪能一直白吃白喝你的。”

    “不叫白吃白喝,我心甘情愿的。”他无奈地低笑片刻,很是专心吃起了饭菜。其实他以前习惯食不言寝不语,现在因为我变了一些规矩。

    我愉快地夹了一大块良旌喜欢吃的红烧肉给他,不褒不贬道:“你跟我爹一样就是老实人。”

    “我没觉得自己老实,我老实的话,能跟你谈地下恋?”他笑着满足地吃起那块儿油亮的红烧肉。

    “相对来说老实吧。”我评价道。他点了点头,不再谦虚了。我们吃完学校里的饭,准备出校约会去了。

    学警不能穿警服外出,我特意换了一身符合短发的干练穿搭,还戴了一顶潮流的鸭舌帽,他觉得我更冷酷了。每次他夸我的外表我都会忍不住发笑,他便记得经常鼓励我:“青子以前说,你想要她的双眼皮。我看你们各有各的风格,她温柔成熟,你呢如今也知性率真,单眼皮适合你,很显年轻,那双眼睛让你看起来不好惹,比较清冷,以后你的警服整齐地一穿好,顿时看起来很威严,令别人愈发不敢冒犯你……”

    我笑得收不住了,卖关子告诉了他一个事实,我当初对他一见钟情,其实就是看他长得英俊,个子也高,成绩还那么好。但是后来,这些外在都不是我真正把他放进心里的理由,反正他现在是我最重要的男人。

    他问我那到底是什么理由呢?我不告诉他,请他自己好好地去品味着想个底朝天,让他以后都为这个问题挂念起我罗西,少想一点儿青子吧。

    良旌这次向单位请了好几天假期,他是开长途车过来的,他在车上说自己半夜三更突然很想来探望我,第二天爹来不了,他就直接开车来找我了,我们姐妹都不在租房里住了,他其实也挺难过的,既孤独又痛苦,整个人好像被无边无际的虚无淹没了。我没想过良方生会向我说出他的这种情绪,我就在车上握紧了片刻他摸挡杆的手,宽慰着清脆说道:“我还有两三年就回来了,很快的,你想我了就给我发短信,我下课拿到手机看见了你的消息,就尽快给你打电话。”

    “好,我数着日子呢,具体一共多少天我差不多有数,你哪天回来,我都有倒计时的,熬过一天就给昨天打叉……”

    “真的吗?那一共多少天呢?”我不禁将头顽皮地靠在他肩膀上,第二次正经地叫了他一声,老公,等我。

    他僵硬了一下,劝我,别这样。他也学我卖关子让我自己去猜,或者看日子好好算一算一共还有多少天毕业。

    我懒得算,要是一算有那么多天,我会觉得很难熬,我不去看日子,忙碌地过完一天又一天,就模糊了那种时间的概念。

    大约我在警校学习得太忙了,才觉得时间一晃而过。而良旌在家乡平静地按部就班工作,那种怀旧保持原样的生活,又盼着我毕业的心情,大概就像一潭死水里偶尔有石头掉下去,重新把水波激得荡了起来。

    良旌暂时停车下去买东西的时候,他让我在车里等一会儿。

    这辆越野车上有两个弹簧娃娃,一男一女,可爱搞怪,我以前早就瞧出这对娃娃长得有些像良旌和青子了,不知道是他俩谁送谁的小玩意。这一次我无聊且手痒,便不停地弹娃娃们的头,结果女娃娃的头一下子咚咚地滚了下来,我瞬间倒吸一口气,睁大了该死的眼睛。

    我没想玩坏娃娃的!都怪我那眼睛看什么不好,非要看见这一对弹簧娃娃。

    我眼见良旌买完东西出来了,马上把女娃娃的大头捡起来重新镶嵌了回去,虽然弹簧已经断了,但这样还能掩饰一下。

    良旌重新上路开车后,某个路段有些颠簸,于是弹簧女娃娃的大头噼里啪啦地又一路滚了下来,我贼喊捉贼故意问道:“这……这怎么回事?”

    良旌倒是很淡定地把女娃娃的头捡了起来,解释道:“哦哦,没什么,我都准备收起来了又忘了,上次有个亲戚的小孩坐车里玩坏的。”

    我松了口气告诉他:“我刚刚弹娃娃的头也没怎么用力,它的头就滚了下来,我还以为是我弹坏的呢。”然后我注意着他的神情,撇撇嘴说,“这要是我弄坏了,你肯定会生我的气。”

    他面色坦然,毫无生气的表情,只是有些好笑地说:“你还挺会装模作样的,我从一见面开始就知道你,你姐早就跟我说了你是什么德行。实不相瞒,这是青子以前送我的娃娃,我当时没舍得拿出来装饰,她就跟我说,我在车上想念她时可以看着这对娃娃。没想到最后被一个小孩子弄坏了,我心里是有些气。说真的要是你弄坏的,我应该不会生气,会原谅你的。但要是别人弄坏的,我不很想原谅。我原以为你会受不了这个娃娃,然后光明正大地在我面前弄坏它们,我已经做好这种准备了。我原本真的想,由你弄坏它们是最好的结局。不曾想,你长大了,没有乱动我和她之间的东西……”

    “哼,我是小心眼,也没小心眼到真想去破坏你俩当初的东西。你总是那么大方的态度,肯定原谅那个孩子了。”

    他坚定地摇摇头说,他只是在嘴上算了,他的内心并没有原谅那个孩子。他对我就不一样了,他的内心一定会原谅我,因为要是青子,肯定也会原谅我。

    嗯,以前不管我做了多少坏事,青子最后都会妥协并原谅我。

    我又问:“那没有青子呢?只是我们认识,我弄坏你重要的东西,你会原谅我吗?”

    他细想了想,肯定地说:“会。”

    我有些意外地问,为什么?

    他随性地耸耸肩,谈笑风生说:“因为你就是有这种魔力,让我能原谅你做的很多调皮事,不知怎么的,对你,我经常完全没法生气。”

    我听了他坦诚相待认真说出的这些话,食欲大开。他停好了车,我们就一边逛街买衣物和生活用品,一边在街上买些小吃。

    等我差不多吃饱了,他就带我去看电影。

    可我看电影时一不小心睡过去了,醒来后发现还是那个差不多的镜头,跟没睡够似的,仿佛睁眼、闭眼与眨眼之间虚度须臾。

    导演的画面和场景白搭了。这是他给我们这些观众的评价,我们三三两两看睡着的还真有好几个人。我睡着之前,分明是想他跟我在黑灯瞎火之中可以亲昵点儿,都因他摩挲我的手太舒服了,就如青子以前抚摸着我的双手或者脊背,想让我快些睡着一样,我这才就睡过去了。

    而且他一旦停止了抚摸我手背的动作,我睡得昏沉,嘴里还糊里糊涂地说,青子,继续。我也听见有一种笑出来的气息声,轻嗯了一声,虚虚实实,分不清是谁的笑声。我的眼皮太沉重了,就没有睁眼看情况。

    我知道他们要来看我,昨晚就激动得睡不着觉。

    我在电影院睡得差不多之后,晚上良旌开了一间双人房让我继续自由地歇息,我几乎睡不着了,很清醒地一直拉着他的手,或者热情地抱抱他。

    我们的氛围总是暧昧而又疏离,他只肯拥抱我,或者轻亲我的额头、脸颊和下巴,像亲吻一个小妹妹,而不是恋人。

    我穿着浴袍跟他拉扯之间难免乱动几下,他看见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便眼睛红润地问我,训练是不是太辛苦了?会不会很难熬?

    当初他来警校看青子,青子身上也跟我一样到处都是训练过后留下的痕迹。他一看到就心疼死了,直掉眼泪,他是不是特没出息?

    我微笑说,不会,我喜欢看你难得为我哭,我心里就暖暖的,你在意我吗。

    他帮我按摩着身上酸痛的地方,叫我要吃得再胖一点,把血气补足,就不容易有淤青了。

    他最后问我,现在压力大吗?月经规律了吗?

    我想了想说,还好,反正没有高三的时候恐怖,月经差不多规律了,有时候经期推迟好几天,有些不规律,也算在正常范围内了。

    我想跟良方生躺在一张床上单纯地睡觉,可他总是那副疏离着严格把控我们界限的模样,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我爬了几次他那张床,他都跟以前一样拒绝,不是委婉地把我推开,就是将我公主抱到另一张床上。

    他现在完全能用最合适的力度推拒我,再也没有误伤过我了。对于一点,我觉得算是圆满了。最后我等他睡着了,蹑手蹑脚地躺到了他的旁边,轻轻环抱住这个消瘦了些的男人。

    可是第二天,我发现我在另一张床醒来了,似乎我昨晚只是做了个短暂的美梦。

    良旌来探望我的时候也极其短暂,我还没品出什么恋爱的感觉,他就得很快地开车回县城里等我了。

    不过,但凡他后面休假了也来大学多次探望我。以前我们这所警校没有门禁,校外人员在门外那边登记一下就可以进来了。我毕业好几年后才有了严格的门禁,校外人员就不太好进来了。包括当年我们比较宽松的是,出门请假还算方便,到后来警校生才如无必要不得随意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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