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到了赏花宴游的日子。
长安城最爱举办宴游，特别是在花开繁盛的四月。宴饮汇聚之地，均以花为屏帐，插花钉挂，锦绣繁丽，开席五日。士女们争相出游赏玩，选取一处园亭，呼朋引伴，上下池台之间引满歌呼。
在这最热闹的时刻，晏殊翁却独自坐在花宴筵席最末，支着头发呆。
要说洛阳城的高门小姐里，她大概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
不仅样貌平平，歌舞琴艺也皆不出众，平日里总抱着书，不爱同人说话，因此显得有些阴郁。
她七岁时曾被送进宫去陪公主读书，却因不善交际惹怒了公主，就连皇帝也叹息着说她：“痴。”
那之后，她也算是在长安城出了名——身负君言为“痴”的小姐。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在背后戏弄似的叫她“痴痴”。
其实晏殊翁也纳闷儿，虽说大家都不大喜欢她，但小娘子们的每次出游又总不忘记将她捎上。
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她与柳清来交好。
说来这位柳小姐，她才是长安城鼎鼎大名的才女，小姐公子们趋之若鹜的香饽饽，连路过的小狗都要停下来向她摇两下尾巴。
神游间，柳清来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团扇遮住半边脸，低声道：“殊翁，你快瞧那边。”
殊翁回过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不远处正是一众青年春猎归来，载酒溜马，好不热闹。
“怎么？”殊翁问。
“看那儿。”柳清来捂着嘴笑，“近来名声鹊起的两位长安双星。”
殊翁再度望去，果然看见两位身形出众的少年郎被人群闹哄哄围着。
一位身背羽箭，膀阔腰细，仪表堂堂，正是新晋探花郎楼池，瞧着像武将却是位文士。
另一位身着雪色袍衫，身姿似竹，面容珠玉般漂亮，名叫付俞白，却是位实打实的武将，是刚封的羽林将军。
“怎么，你瞧上谁了？”殊翁挤着眼睛打趣道。
“今日赴宴，父亲特意叮嘱过，要我好好考察。”柳清来面颊透红，笑眯眯地挤过来，“你呢，你喜欢哪一个？”
“我？”分明是一句玩笑话，却引得殊翁心头重重一跳。
实不相瞒，她还真有喜欢的人。
殊翁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不远处正与好友谈天遛马的付俞白，垂下眸子，心想：“我什么身份，轮的上我挑？”
她喜欢楼俞白这件事情并不是人所共知，只是她单方面的芳心暗许。
柳清来家世显贵，才貌双全，她若喜欢谁，旁人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她不一样，要论家世、容貌、名声，殊翁没有一样足以和付俞白相匹。
幸好，她有自知之明。
先不论旁的，眼下公子小姐们里三层外三层，将付俞白围得水泄不通。
公子哥们为结交这位朝堂新贵，以酒相邀。小娘子们个个目光炽热如火，始终跟随。
这人还没进筵席，耳朵恐怕就要起茧了。
“说你的事情，何故又绕到我身上？”殊翁收回目光，索性站起身来，“席间好闷，我出去透透气。”
柳清来掩嘴笑道：“不过开你两句玩笑，就羞得要跑了？”
“才不是。”殊翁想解释几句，又不知该解释什么，只好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道：“听你父亲的话好好考察罢！趁早领个金龟婿回家。”
别了柳清来，晏殊端着酒杯和酒壶去了后院华庭。
听着人声渐弱，殊翁这才吐出一口气，相比那些热闹场合，她更喜欢一个人呆着。
想来也没什么人愿意搭理她，不如自个儿喝好酒了早些回去。
姮娥驾来一轮月，银辉洒了殊翁一身。她闲倚亭栏，一边饮酒，一边借着月色赏景。
前院筵席流彩万千，远远看去如同一片猩红色星河，夜风袭过，带来淡淡梨花香气，真是好一番春夜风物。
殊翁听着前院人声鼎沸，想必此刻付俞白已经入席，正享着众星捧月。
她低头为自己酌了杯酒，不自觉叹了一声：“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
“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身旁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殊翁心头一跳，扶着雕花木柱缓缓探头。
只见亭子另一侧的漆黑角落站着个人，她来时竟没发觉。
那人通身清贵气派，指间提着一柄折扇，落华照了他满身清辉。
——竟然是付俞白，殊翁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跳。
不过这人好端端不在前院享福，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唯羡西江水……”他停了停，望向她，明显是在等她接。
也许是是因着此处灯火阑珊，又或许是酒壮怂人胆，殊翁深吸一口气，回道：“唯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付俞白轻声笑了笑，站起身，向殊翁行了一礼，目光顺着月色缓缓而来，“春日花宴，姑娘却独坐后亭，把酒赏月，实在风雅。”
这是殊翁第一次同心仪的男子说话。
也许是喝了酒，她胆子大了许多，“我只身一人，独自赏月实属正常，只是付大人不在前院同好友共参宴饮，何故跑来这里吹冷风？”
“姑娘竟认得在下吗。”付俞白拱了拱手，“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我……”
殊翁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她喜欢付俞白，自然是想与他互通姓名，哪怕做不成朋友，见面能打声招呼也是好的。
但也正是因为她喜欢他，她才犹豫不决，怕他看清她的样貌，知晓她就是那位“痴痴”小姐后，会顿时失去结识兴致。
殊翁原本并不在意这些的。
但此刻站在付俞白身前，她只觉得“痴”字当头，拙劣不堪。
殊翁垂下头，轻声道：“小女贱名，恐污君耳。”
周围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僵持中，是付俞白再次拱起手解围道：“是在下唐突，小姐既不愿与在下互通姓名，在下便不在这搅扰小姐雅兴，先告辞了。”
坏了，殊翁感觉心脏被什么擒住，慌张解释道：“大人。”
“更深露重，小姐也早些回去吧。”语毕，他转身要走。
搞砸了，一切都搞砸了。
“大人！”殊翁喉头发紧，下意识向前追去，就在要捉住付俞白袖子的那一刻，脚下似乎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
身体向前栽倒，眼见要面朝地倒下，急忙大展双臂抱住就近的东西。
出手的一瞬间殊翁就后悔了，但木已成舟，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防备的付俞白被自己扑倒……
此刻，殊翁丢脸得简直想要咬舌自尽。
再睁眼时，殊翁躺倒在地，只觉得眼冒金星，她下意识向一旁看去——
欸？
她怎么看见自己坐在不远处？
她尚处震惊之中，便看见“自己”起身走了过来，关切问道：“你醒了？”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一定是喝醉了。”殊翁心想：“我一定是还没醒酒！这一切都是梦！”
——遇见了付俞白是梦，搞砸和付俞白的第一次见面是梦，现在看见自己出言关心自己也是梦！
殊翁抿住嘴，抬手狠劲朝自己腰上一掐——怎么掐不动！！自己什么时候练出这样紧实强健的身材了？
“这是怎么回事！”殊翁喃喃。
不对！这个声音……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自己”，又看看自己身上月白色的宽袍，以及斜倚在衣袖旁的一柄纸扇。
她变成了付俞白？！
殊翁下意识向“晏殊翁”看去，就听他道：“方才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便看见自己躺在自己身边。”他坐在殊翁身旁，苦笑一声，“天下竟还有这样的奇事。”
“那现下，现下如何是好？”殊翁欲哭无泪。
付俞白转过头与她对视，目光同样茫然。
“啊——”
随着一声尖叫，殊翁眼前有亮光一闪。
原是柳清来迟迟寻不到她，携着几位同龄小姐一起来后院找，便撞见了现下这一幕。
在他们眼中，殊翁与付俞白并坐后院花圃中，头发凌乱，浑身是土，就像二人在这园中滚了一遭。
而此时殊翁目光关切，而付俞白则面色委屈，倒像是被欺负了一般。
柳清来急忙灭了灯笼，转身挡住身后几位小姐的目光。但奈何几位小姐早已将此景尽收眼底，个个都倒抽一口气。
郑氏小姐惊呼道：“晏殊翁！你你你，你对付大人做了什么！这成何体统！”
柳清来快步走至“殊翁”身旁，一把将她揽到怀中，细声安慰，“殊翁，你没事吧？”却未曾想到，被“晏殊翁”面色通红地一把推开。
看见此景，她回身怒视着“付俞白”，道：“你对殊翁做了什么？”
殊翁急忙解释道：“清来，你等等！”
柳清来脸色微愠，“我与大人并不熟悉，大人怎能直呼我的名讳！”
这下误会大了！
殊翁犹豫着要不要一头撞死在后院里。
“柳小姐……咳咳，清来，你误会了。”只听付俞白夹着声音，“我喝多了酒，要摔时是付大人上前扶了我一把，却未曾想拽倒了他。”
“误会一场，还请各位小姐体谅。”他扬声向柳清来身后那些小姐说道。
郑氏小姐显然还不相信，“胡说，付大人武将出身，怎会被你一拽就倒？”
“额，想来是付大人他……”付俞白边说边偷偷像殊翁挤了个眼色，“他体虚！”
？？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虚？
“这……”郑小姐将信将疑，悄悄瞥了眼“付俞白”。
殊翁明白他是在替她转移矛盾，挽救名声。
但实话说，她自己原本就声名狼藉，多一项少一项没什么区别，实在是不需要付俞白赔上自己名声来挽救。
“晏殊翁，你，你不要污蔑别人！”郑氏小姐道。
付俞白见她不答，便拿团扇遮住半边脸，疯狂向她挤眼睛，急着做口型让她答应。
殊翁看着自己本就不太漂亮的五官此刻满脸乱飞，有些好笑，又偷偷叹了口气，学着付俞白方才说话的样子拱了拱手，“是在下旧伤发作，这才没扶住晏小姐。实在是误会。”
柳清来将“晏殊翁”护在身后，扭头问：“果真如此？”
“哈哈，是啊！”付俞白点头。
柳清来面色稍缓， “原是这样，误会付大人了。”语毕拽着付俞白便要走。
“等等！”
“等等。”
殊翁与付俞白同时出声，柳清来面色不善地瞪了殊翁一眼，又软下口气询问付俞白，“殊翁，你怎么了？”
“我，额，我拽倒了付大人，还未同他赔罪。”付俞白挣开柳清来，快步走至殊翁身前，假模假样的行了个礼，用只能二人听见的声音道，“事到如今，只能先静观其变。”
“莫要害怕，也许明天一早就换回来了。” 许是见殊翁面色不好，付俞白向她眨了眨眼睛，安慰道：“没事的。”
殊翁别开眼睛，觉得颊边有些发烫，“我才不害怕……还有，你别总用我的脸眨眼睛，会长皱纹！”
付俞白愣了一下，失笑道：“知道了。”
殊翁发现自己真是没救了，即使付俞白顶着她那张普普通通的脸笑，自己看到还是会心花怒放。
她轻咳一声，“好了，那便保重吧。”
付俞白却没动，仍在看着她笑。
直到殊翁顶不住，想要开口赶他走时，他忽然开口：“原来你是晏家的小姐。”
听到此话，殊翁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跑。她不敢看付俞白，害怕看到他眼里的任何负面情绪。
“不知你方才为何不愿意与我互通姓名。”付俞白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什么？
殊翁猛地看向他，付俞白正笑眯眯地向她摆手，“明日花宴见？”
“……好，明日见。”她回答。
长安城最爱举办宴游，特别是在花开繁盛的四月。宴饮汇聚之地，均以花为屏帐，插花钉挂，锦绣繁丽，开席五日。士女们争相出游赏玩，选取一处园亭，呼朋引伴，上下池台之间引满歌呼。
在这最热闹的时刻，晏殊翁却独自坐在花宴筵席最末，支着头发呆。
要说洛阳城的高门小姐里，她大概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
不仅样貌平平，歌舞琴艺也皆不出众，平日里总抱着书，不爱同人说话，因此显得有些阴郁。
她七岁时曾被送进宫去陪公主读书，却因不善交际惹怒了公主，就连皇帝也叹息着说她：“痴。”
那之后，她也算是在长安城出了名——身负君言为“痴”的小姐。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在背后戏弄似的叫她“痴痴”。
其实晏殊翁也纳闷儿，虽说大家都不大喜欢她，但小娘子们的每次出游又总不忘记将她捎上。
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她与柳清来交好。
说来这位柳小姐，她才是长安城鼎鼎大名的才女，小姐公子们趋之若鹜的香饽饽，连路过的小狗都要停下来向她摇两下尾巴。
神游间，柳清来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团扇遮住半边脸，低声道：“殊翁，你快瞧那边。”
殊翁回过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不远处正是一众青年春猎归来，载酒溜马，好不热闹。
“怎么？”殊翁问。
“看那儿。”柳清来捂着嘴笑，“近来名声鹊起的两位长安双星。”
殊翁再度望去，果然看见两位身形出众的少年郎被人群闹哄哄围着。
一位身背羽箭，膀阔腰细，仪表堂堂，正是新晋探花郎楼池，瞧着像武将却是位文士。
另一位身着雪色袍衫，身姿似竹，面容珠玉般漂亮，名叫付俞白，却是位实打实的武将，是刚封的羽林将军。
“怎么，你瞧上谁了？”殊翁挤着眼睛打趣道。
“今日赴宴，父亲特意叮嘱过，要我好好考察。”柳清来面颊透红，笑眯眯地挤过来，“你呢，你喜欢哪一个？”
“我？”分明是一句玩笑话，却引得殊翁心头重重一跳。
实不相瞒，她还真有喜欢的人。
殊翁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不远处正与好友谈天遛马的付俞白，垂下眸子，心想：“我什么身份，轮的上我挑？”
她喜欢楼俞白这件事情并不是人所共知，只是她单方面的芳心暗许。
柳清来家世显贵，才貌双全，她若喜欢谁，旁人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她不一样，要论家世、容貌、名声，殊翁没有一样足以和付俞白相匹。
幸好，她有自知之明。
先不论旁的，眼下公子小姐们里三层外三层，将付俞白围得水泄不通。
公子哥们为结交这位朝堂新贵，以酒相邀。小娘子们个个目光炽热如火，始终跟随。
这人还没进筵席，耳朵恐怕就要起茧了。
“说你的事情，何故又绕到我身上？”殊翁收回目光，索性站起身来，“席间好闷，我出去透透气。”
柳清来掩嘴笑道：“不过开你两句玩笑，就羞得要跑了？”
“才不是。”殊翁想解释几句，又不知该解释什么，只好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道：“听你父亲的话好好考察罢！趁早领个金龟婿回家。”
别了柳清来，晏殊端着酒杯和酒壶去了后院华庭。
听着人声渐弱，殊翁这才吐出一口气，相比那些热闹场合，她更喜欢一个人呆着。
想来也没什么人愿意搭理她，不如自个儿喝好酒了早些回去。
姮娥驾来一轮月，银辉洒了殊翁一身。她闲倚亭栏，一边饮酒，一边借着月色赏景。
前院筵席流彩万千，远远看去如同一片猩红色星河，夜风袭过，带来淡淡梨花香气，真是好一番春夜风物。
殊翁听着前院人声鼎沸，想必此刻付俞白已经入席，正享着众星捧月。
她低头为自己酌了杯酒，不自觉叹了一声：“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
“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身旁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殊翁心头一跳，扶着雕花木柱缓缓探头。
只见亭子另一侧的漆黑角落站着个人，她来时竟没发觉。
那人通身清贵气派，指间提着一柄折扇，落华照了他满身清辉。
——竟然是付俞白，殊翁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跳。
不过这人好端端不在前院享福，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唯羡西江水……”他停了停，望向她，明显是在等她接。
也许是是因着此处灯火阑珊，又或许是酒壮怂人胆，殊翁深吸一口气，回道：“唯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付俞白轻声笑了笑，站起身，向殊翁行了一礼，目光顺着月色缓缓而来，“春日花宴，姑娘却独坐后亭，把酒赏月，实在风雅。”
这是殊翁第一次同心仪的男子说话。
也许是喝了酒，她胆子大了许多，“我只身一人，独自赏月实属正常，只是付大人不在前院同好友共参宴饮，何故跑来这里吹冷风？”
“姑娘竟认得在下吗。”付俞白拱了拱手，“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我……”
殊翁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
她喜欢付俞白，自然是想与他互通姓名，哪怕做不成朋友，见面能打声招呼也是好的。
但也正是因为她喜欢他，她才犹豫不决，怕他看清她的样貌，知晓她就是那位“痴痴”小姐后，会顿时失去结识兴致。
殊翁原本并不在意这些的。
但此刻站在付俞白身前，她只觉得“痴”字当头，拙劣不堪。
殊翁垂下头，轻声道：“小女贱名，恐污君耳。”
周围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僵持中，是付俞白再次拱起手解围道：“是在下唐突，小姐既不愿与在下互通姓名，在下便不在这搅扰小姐雅兴，先告辞了。”
坏了，殊翁感觉心脏被什么擒住，慌张解释道：“大人。”
“更深露重，小姐也早些回去吧。”语毕，他转身要走。
搞砸了，一切都搞砸了。
“大人！”殊翁喉头发紧，下意识向前追去，就在要捉住付俞白袖子的那一刻，脚下似乎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
身体向前栽倒，眼见要面朝地倒下，急忙大展双臂抱住就近的东西。
出手的一瞬间殊翁就后悔了，但木已成舟，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毫无防备的付俞白被自己扑倒……
此刻，殊翁丢脸得简直想要咬舌自尽。
再睁眼时，殊翁躺倒在地，只觉得眼冒金星，她下意识向一旁看去——
欸？
她怎么看见自己坐在不远处？
她尚处震惊之中，便看见“自己”起身走了过来，关切问道：“你醒了？”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一定是喝醉了。”殊翁心想：“我一定是还没醒酒！这一切都是梦！”
——遇见了付俞白是梦，搞砸和付俞白的第一次见面是梦，现在看见自己出言关心自己也是梦！
殊翁抿住嘴，抬手狠劲朝自己腰上一掐——怎么掐不动！！自己什么时候练出这样紧实强健的身材了？
“这是怎么回事！”殊翁喃喃。
不对！这个声音……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一旁的“自己”，又看看自己身上月白色的宽袍，以及斜倚在衣袖旁的一柄纸扇。
她变成了付俞白？！
殊翁下意识向“晏殊翁”看去，就听他道：“方才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便看见自己躺在自己身边。”他坐在殊翁身旁，苦笑一声，“天下竟还有这样的奇事。”
“那现下，现下如何是好？”殊翁欲哭无泪。
付俞白转过头与她对视，目光同样茫然。
“啊——”
随着一声尖叫，殊翁眼前有亮光一闪。
原是柳清来迟迟寻不到她，携着几位同龄小姐一起来后院找，便撞见了现下这一幕。
在他们眼中，殊翁与付俞白并坐后院花圃中，头发凌乱，浑身是土，就像二人在这园中滚了一遭。
而此时殊翁目光关切，而付俞白则面色委屈，倒像是被欺负了一般。
柳清来急忙灭了灯笼，转身挡住身后几位小姐的目光。但奈何几位小姐早已将此景尽收眼底，个个都倒抽一口气。
郑氏小姐惊呼道：“晏殊翁！你你你，你对付大人做了什么！这成何体统！”
柳清来快步走至“殊翁”身旁，一把将她揽到怀中，细声安慰，“殊翁，你没事吧？”却未曾想到，被“晏殊翁”面色通红地一把推开。
看见此景，她回身怒视着“付俞白”，道：“你对殊翁做了什么？”
殊翁急忙解释道：“清来，你等等！”
柳清来脸色微愠，“我与大人并不熟悉，大人怎能直呼我的名讳！”
这下误会大了！
殊翁犹豫着要不要一头撞死在后院里。
“柳小姐……咳咳，清来，你误会了。”只听付俞白夹着声音，“我喝多了酒，要摔时是付大人上前扶了我一把，却未曾想拽倒了他。”
“误会一场，还请各位小姐体谅。”他扬声向柳清来身后那些小姐说道。
郑氏小姐显然还不相信，“胡说，付大人武将出身，怎会被你一拽就倒？”
“额，想来是付大人他……”付俞白边说边偷偷像殊翁挤了个眼色，“他体虚！”
？？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虚？
“这……”郑小姐将信将疑，悄悄瞥了眼“付俞白”。
殊翁明白他是在替她转移矛盾，挽救名声。
但实话说，她自己原本就声名狼藉，多一项少一项没什么区别，实在是不需要付俞白赔上自己名声来挽救。
“晏殊翁，你，你不要污蔑别人！”郑氏小姐道。
付俞白见她不答，便拿团扇遮住半边脸，疯狂向她挤眼睛，急着做口型让她答应。
殊翁看着自己本就不太漂亮的五官此刻满脸乱飞，有些好笑，又偷偷叹了口气，学着付俞白方才说话的样子拱了拱手，“是在下旧伤发作，这才没扶住晏小姐。实在是误会。”
柳清来将“晏殊翁”护在身后，扭头问：“果真如此？”
“哈哈，是啊！”付俞白点头。
柳清来面色稍缓， “原是这样，误会付大人了。”语毕拽着付俞白便要走。
“等等！”
“等等。”
殊翁与付俞白同时出声，柳清来面色不善地瞪了殊翁一眼，又软下口气询问付俞白，“殊翁，你怎么了？”
“我，额，我拽倒了付大人，还未同他赔罪。”付俞白挣开柳清来，快步走至殊翁身前，假模假样的行了个礼，用只能二人听见的声音道，“事到如今，只能先静观其变。”
“莫要害怕，也许明天一早就换回来了。” 许是见殊翁面色不好，付俞白向她眨了眨眼睛，安慰道：“没事的。”
殊翁别开眼睛，觉得颊边有些发烫，“我才不害怕……还有，你别总用我的脸眨眼睛，会长皱纹！”
付俞白愣了一下，失笑道：“知道了。”
殊翁发现自己真是没救了，即使付俞白顶着她那张普普通通的脸笑，自己看到还是会心花怒放。
她轻咳一声，“好了，那便保重吧。”
付俞白却没动，仍在看着她笑。
直到殊翁顶不住，想要开口赶他走时，他忽然开口：“原来你是晏家的小姐。”
听到此话，殊翁下意识就想转身逃跑。她不敢看付俞白，害怕看到他眼里的任何负面情绪。
“不知你方才为何不愿意与我互通姓名。”付俞白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什么？
殊翁猛地看向他，付俞白正笑眯眯地向她摆手，“明日花宴见？”
“……好，明日见。”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