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喜欢的人第一次说话就互换了身体，这么离谱的事还真叫她给撞上了……
直到被付俞白的马车拉到将军府时，殊翁仍然觉得活在梦中。
付家从武，至付俞白已经是第四代，家里有泼天的富贵。
府内红墙黛瓦，古朴大方。庄严之余还增添了许多水榭园林，整齐而不呆板，和付俞白本人的风格倒很相像。
殊翁战战兢兢，终于走到了寝房。
撩开帘子，房间里铺陈的书案、床榻等桩桩件件，用料都是极好的。
刚进房内，便见一尊博山炉静静熏着，吐露出几段轻烟，逐渐漫出清新风雅的余味。
殊翁忽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是在去年夏日的塘边舟上。那时付俞白正与她的表哥品茶下棋。
蓬瀛公世子，那时还未曾登殿封官，家风严正，拈棋厮杀也不形于色，坐的笔直，瓷玉般的脸隐在夏日流水的光影中，叫人看不真切。
到底是莲花宝相，还是明珠万千？
殊翁呆的说不出话，躲在自家表哥身后偷偷瞧，被发现时也只敢低头看鞋尖。
那时付俞白倒坦然，矜慢地递过来一盏茶，香气从杯沿和衣袖一并卷来，铺天盖地。
“请用。”
……
那时她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她暗衬：“一定是付俞白平日里在书案看书写字，身上沾了这个香气。”
殊翁的目光落在桌案上，想着付俞白平时坐在那里的样子，也许会更放松一些，不像在外人面前那样难以接近。
想着，她便忍不住凑的离书案更近一些。
案上散着几本王维的诗集，青玉虎钮镇纸下压着幅《山居秋暝》的字帖，应该是房间主人练笔写下的。
殊翁倒没想到付俞白连字都写得很漂亮。她微微羞愧，若是回到了自己身体里，定要好好将自己那手破字练一练。
思及此处，她突然想，此刻付俞白也正呆在她的房间里。
她的房间和付俞白的比起来单调过了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寒酸。而且……她应该没把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放在外头吧，有点心慌。
糟了！今早赴宴睡过头，出门太急，没有收拾房间，先不说桌案上成堆的书，就是衣服首饰她都散了一床。
要命，这些叫付俞白那样整洁的人看了，定然会认为她是个邋遢的人。
殊翁蹬掉足衣，“哇”的一声倒在榻上，抱着衾被翻滚起来。即使她这辈子都不能与付俞白有什么关系，她也想留一个好的印象给他。
“这都叫什么事啊……”殊翁仰面躺在榻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白纱曼曼的床顶，最终还是闭上眼，含泪睡去。
……
付俞白来到了殊翁的房间。
原来今日在亭中与他对诗的姑娘叫做晏殊翁，她父亲名叫晏含章，是七品朝请郎，他有印象。母亲叫做刘漾，脸上总带着笑的，是位亲切善良的夫人。
她的房间很单调，除了一张床榻，便是书架与书案。
书架很大，占了房间不少位置，里头塞着许多书本。付俞白大致看了看，都是些诗集或杂谈，看来她十分喜欢读书。
书案上有些杂乱，毛笔还搁在砚台里，想是出门前还在写字。
他替殊翁理了理桌案，整理中不知从哪掉下一张纸，他捡起来看——是几行很漂亮的行书，秾纤间出，离方遁圆。
“帘外语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写了一半，就没再继续。
又是这样低沉的哀思。
其实关于晏殊翁的传言，他多少听到过一些。
在他看来，晏殊翁寂寞、不说话、太温驯，总是低着头，柔软的承受一切审视与评判。
为什么不为自己辩驳辩驳呢？明明她看了如此多的书，字也写得这样好，并不像传言里那般不堪。
今夜他倚亭醒酒，听见有人在吟诗，睁开眼，便看见了她。
他心想，晏殊翁给人的感觉就是淡淡的，让人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好像只要稍稍移开眼，她就会慢慢的融进夜色里，然后消失不见。
于是他开口，接了晏殊翁的诗。问她姓名，她却慌张地看他，好似猎场里走投无路的困兽。
值得喜悦的是现在得知了，虽然是以这样奇怪的方式。
付俞白重新研墨，想了想，在那几句诗句的下方写：“杳杳有云，殊翁藏间。”
写完犹豫了许久，又将那纸叠了又叠，最终还是收进了衣袖里。
……
第二日清早，将军府房门就被一把推开。
有人风风火火的直接闯进，将还在熟睡的殊翁吵醒。
“咦，你怎么这个点还在睡，今日不同我去春猎吗？”
殊翁勉强睁开眼，看见一个男子站在床边，正是长安双星的另一位——楼池。她一个激灵，吓得立刻清醒过来，支吾着说：“我，我今日身体不大舒服。”
“啊？”楼池一屁股坐在榻边，“有人说你昨日旧伤复发了，是真的？”
殊翁胡乱点了点头。
“那你还真是为了扶一位小姐才牵动了旧伤？”楼池差点笑岔气，“你丢不丢脸啊，哈哈哈哈……”
“笑完了便出去吧。”殊翁只想赶紧把人应付走，“顺便把门带上。”
楼池好不容易缓和了笑声，摆摆手道：“哎，别赶我走。不过听说你扶的是那位晏家的小姐啊？”
殊翁心中一紧，垂下眸子，问：“……是她，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楼池神秘兮兮道：“这位可是长安城出了名的‘痴’小姐，据传言此人阴郁痴傻，你莫要与她走的太近。”
殊翁勉强提了提嘴角，“这样吗。”
“是啊！听说她走哪都低着个头，也不与人说话。”
“如此，那她可真是讨人嫌。”殊翁闷声道。
楼池凑近了些，“据说整个长安城也就柳小姐同她玩。”
殊翁不想说话了，只是默默听着，心中庆幸，幸好如今坐在这里听这番话的人是她自己，不是付俞白。
“话说，那位柳小姐真是人美心肠好。”楼池忍不住翘起嘴角，“昨日我同她探讨了许多琴艺技巧，她懂的那样多，真是厉害。”
殊翁从小就同柳清来要好，深知柳清来才女的名号其实是大周严苛教育下的悲壮产物。
柳氏是有名的书香世家，清来从小就被长辈押着苦练书画，殊翁去找她玩时总能看见她勤奋刻苦的身影。
她听了这话，一半为自己心酸，一半为柳清来骄傲。她点了点头，“那当然了，她不仅懂乐理，字画也漂亮的很，还有啊，她……”
楼池见付俞白忽然起了精神，原本萎靡的情绪瞬间高涨，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他急忙出声打断道：“……喂，你怎知道如此之多，还有，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殊翁原本被打断时还有些不悦，柳清来身上的优点她还没说完呢！
但抬头看见楼池满脸警惕的盯着自己，这才一拍脑门，坏了，搞错身份了。
殊翁拿起枕边的折扇，打哈哈道：“……这些都是晏小姐告诉我的，毕竟他们关系不错嘛。”
“原来如此，那晏小姐可真是好人。”楼池点头。
大哥，你刚不还在嘲讽她吗！
“嗯，其实……”晏殊终究没忍住，为自己小声辩解了两句，“其实晏小姐她并不是性格阴郁，她只是不善与人交往而已……”
“的确，是我的错。”楼池沉痛道：“传言毕竟是传言，此事是我不对，不该贸然评判他人，我该向她道歉才是。”
殊翁扇着扇子，冷汗直流。她在自己身体里不敢与人说话，此时跑到旁人身体里胆子倒大起来了。
“我决定了，今日的赏花宴，我便去向她道歉！”楼池坚定道。
“不必不必！”殊翁大惊失色。
顶着付俞白的身份为自己辩解已经够厚脸皮了，再让楼池跑到真正付俞白那里道歉，她这个人是当还不当了。
她急忙道：“我替你传达你的歉意便好，晏小姐不善与人交际，你贸然前去也许会吓到她！”
“我竟未曾想到这一层，是我莽撞了。”楼池真诚道：“那你定要好好替我转达。”
也许是楼池的眼神太过真诚，殊翁喉头那句“没关系”硬生生憋了许久才咽下，在心底那本专门为柳清来设立的“姐夫候选名单”中，默默投了楼池一票。
……
送走楼池后，终于熬到申时，殊翁如约抵达赏花宴。
照样的火树银花，锦绣纱帘，但境地却已然不同。
殊翁人还没下马车，便听见外头少女阵阵尖叫，以及几声嘹亮的：“付大人来啦！”
打头阵是一大群郎君公子，他们吟诗作赋，前来结交问候，殊翁战战兢兢客套完，以为终于能清净，结果眼前却是一花，一大片姹紫嫣红便翩翩而来——不是初春的桃李，而是嫩如桃李的长安小娘子们。
殊翁绝望地望天吐气，硬着头皮受他们簇拥，一路上见赵钱孙礼各氏小姐都要前来与她搭话。等她移步至筵席时早已丢了半条命。
她这下总算知道为何昨晚付俞白不呆在筵席，反而一个人跑后亭吹风了。
累得慌。
正叹息着，一旁的纱帘忽然被人挑开，探出一张少女的脸。
是付俞白。
尽管他已经脱离了俊美皮囊，顶着殊翁那张毫无特色的脸，可一看见他，殊翁的心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
他在席内扫视了一圈，目光殊翁的身上停了停，继而又转回其他人身上，但脚步却是向她而来。
殊翁捂住颤抖的小心肝，起身向他行礼：“晏小姐。”
“付大人。”他回礼，随即悄声道：“这里人多眼杂，你若得了空便来后院。”
出了筵席果真神清气爽了许多。放眼望去，曲江春水绽出一片青玉似的光，付俞白正站在二人昨日遇见的亭子里，神色稍显疲惫。
“付大人，昨晚没睡好吗？”殊翁上前问道。
他摇了摇头，道：“无碍，不必担心。”
“抱歉。”殊翁低头闷闷道：“我那间屋子又小又闷，实在比不上将军府，如今是我白白占了你的便宜。”
“不会。”付俞白转头认真看她，“不要这么想。”
殊翁垂着头，心想：“怎么不会。他付俞白是什么人，长安城高悬的瀛洲公世子，一剑霜寒十四州的羽林将军。如今与她这位“痴”字当头的小姐换了身分，算是他贵脚踏贱地，心里头指定不痛快。”
她踢开脚边的碎石，还是说：“委屈你了。”
付俞白看了她许久，叹了口气道：“你总喜欢妄自菲薄，这样不好。”
“嗯。”殊翁低着头，“大人教训的是。”
付俞白摇摇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总将自己的感受至于最后，时间长了会很累的。”
殊翁别开脸，不说话。
她不说话，付俞白就凑过去，“你生气了吗？”
殊翁依旧沉默。
这下轮到付俞白傻眼，他有些慌，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
“人与人本来就不同的，我性格便是如此，付大人若觉得不好，不与我说话就行。”殊翁移开脸，转身便走。
其实她说完就有些脸热，自己这话颇为无理取闹。她明明知道付俞白并无恶意，但还是受不了付俞白说她 “不好”。
况且，就现下他俩这个处境，付俞白同她一处也是无奈之举，她却说得像是付俞白成日找她说话一样，还单方面叫人家别和自己讲话。
“不是，晏小姐，请等等……”
付俞白急忙转身想留住她，但脚下却突然生出什么东西将他一绊。
于是情景再现。
“付俞白”再次被“晏殊翁”扑倒，二人滚作一团。
直到被付俞白的马车拉到将军府时，殊翁仍然觉得活在梦中。
付家从武，至付俞白已经是第四代，家里有泼天的富贵。
府内红墙黛瓦，古朴大方。庄严之余还增添了许多水榭园林，整齐而不呆板，和付俞白本人的风格倒很相像。
殊翁战战兢兢，终于走到了寝房。
撩开帘子，房间里铺陈的书案、床榻等桩桩件件，用料都是极好的。
刚进房内，便见一尊博山炉静静熏着，吐露出几段轻烟，逐渐漫出清新风雅的余味。
殊翁忽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是在去年夏日的塘边舟上。那时付俞白正与她的表哥品茶下棋。
蓬瀛公世子，那时还未曾登殿封官，家风严正，拈棋厮杀也不形于色，坐的笔直，瓷玉般的脸隐在夏日流水的光影中，叫人看不真切。
到底是莲花宝相，还是明珠万千？
殊翁呆的说不出话，躲在自家表哥身后偷偷瞧，被发现时也只敢低头看鞋尖。
那时付俞白倒坦然，矜慢地递过来一盏茶，香气从杯沿和衣袖一并卷来，铺天盖地。
“请用。”
……
那时她闻到的就是这个味道。
她暗衬：“一定是付俞白平日里在书案看书写字，身上沾了这个香气。”
殊翁的目光落在桌案上，想着付俞白平时坐在那里的样子，也许会更放松一些，不像在外人面前那样难以接近。
想着，她便忍不住凑的离书案更近一些。
案上散着几本王维的诗集，青玉虎钮镇纸下压着幅《山居秋暝》的字帖，应该是房间主人练笔写下的。
殊翁倒没想到付俞白连字都写得很漂亮。她微微羞愧，若是回到了自己身体里，定要好好将自己那手破字练一练。
思及此处，她突然想，此刻付俞白也正呆在她的房间里。
她的房间和付俞白的比起来单调过了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寒酸。而且……她应该没把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放在外头吧，有点心慌。
糟了！今早赴宴睡过头，出门太急，没有收拾房间，先不说桌案上成堆的书，就是衣服首饰她都散了一床。
要命，这些叫付俞白那样整洁的人看了，定然会认为她是个邋遢的人。
殊翁蹬掉足衣，“哇”的一声倒在榻上，抱着衾被翻滚起来。即使她这辈子都不能与付俞白有什么关系，她也想留一个好的印象给他。
“这都叫什么事啊……”殊翁仰面躺在榻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白纱曼曼的床顶，最终还是闭上眼，含泪睡去。
……
付俞白来到了殊翁的房间。
原来今日在亭中与他对诗的姑娘叫做晏殊翁，她父亲名叫晏含章，是七品朝请郎，他有印象。母亲叫做刘漾，脸上总带着笑的，是位亲切善良的夫人。
她的房间很单调，除了一张床榻，便是书架与书案。
书架很大，占了房间不少位置，里头塞着许多书本。付俞白大致看了看，都是些诗集或杂谈，看来她十分喜欢读书。
书案上有些杂乱，毛笔还搁在砚台里，想是出门前还在写字。
他替殊翁理了理桌案，整理中不知从哪掉下一张纸，他捡起来看——是几行很漂亮的行书，秾纤间出，离方遁圆。
“帘外语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写了一半，就没再继续。
又是这样低沉的哀思。
其实关于晏殊翁的传言，他多少听到过一些。
在他看来，晏殊翁寂寞、不说话、太温驯，总是低着头，柔软的承受一切审视与评判。
为什么不为自己辩驳辩驳呢？明明她看了如此多的书，字也写得这样好，并不像传言里那般不堪。
今夜他倚亭醒酒，听见有人在吟诗，睁开眼，便看见了她。
他心想，晏殊翁给人的感觉就是淡淡的，让人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好像只要稍稍移开眼，她就会慢慢的融进夜色里，然后消失不见。
于是他开口，接了晏殊翁的诗。问她姓名，她却慌张地看他，好似猎场里走投无路的困兽。
值得喜悦的是现在得知了，虽然是以这样奇怪的方式。
付俞白重新研墨，想了想，在那几句诗句的下方写：“杳杳有云，殊翁藏间。”
写完犹豫了许久，又将那纸叠了又叠，最终还是收进了衣袖里。
……
第二日清早，将军府房门就被一把推开。
有人风风火火的直接闯进，将还在熟睡的殊翁吵醒。
“咦，你怎么这个点还在睡，今日不同我去春猎吗？”
殊翁勉强睁开眼，看见一个男子站在床边，正是长安双星的另一位——楼池。她一个激灵，吓得立刻清醒过来，支吾着说：“我，我今日身体不大舒服。”
“啊？”楼池一屁股坐在榻边，“有人说你昨日旧伤复发了，是真的？”
殊翁胡乱点了点头。
“那你还真是为了扶一位小姐才牵动了旧伤？”楼池差点笑岔气，“你丢不丢脸啊，哈哈哈哈……”
“笑完了便出去吧。”殊翁只想赶紧把人应付走，“顺便把门带上。”
楼池好不容易缓和了笑声，摆摆手道：“哎，别赶我走。不过听说你扶的是那位晏家的小姐啊？”
殊翁心中一紧，垂下眸子，问：“……是她，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楼池神秘兮兮道：“这位可是长安城出了名的‘痴’小姐，据传言此人阴郁痴傻，你莫要与她走的太近。”
殊翁勉强提了提嘴角，“这样吗。”
“是啊！听说她走哪都低着个头，也不与人说话。”
“如此，那她可真是讨人嫌。”殊翁闷声道。
楼池凑近了些，“据说整个长安城也就柳小姐同她玩。”
殊翁不想说话了，只是默默听着，心中庆幸，幸好如今坐在这里听这番话的人是她自己，不是付俞白。
“话说，那位柳小姐真是人美心肠好。”楼池忍不住翘起嘴角，“昨日我同她探讨了许多琴艺技巧，她懂的那样多，真是厉害。”
殊翁从小就同柳清来要好，深知柳清来才女的名号其实是大周严苛教育下的悲壮产物。
柳氏是有名的书香世家，清来从小就被长辈押着苦练书画，殊翁去找她玩时总能看见她勤奋刻苦的身影。
她听了这话，一半为自己心酸，一半为柳清来骄傲。她点了点头，“那当然了，她不仅懂乐理，字画也漂亮的很，还有啊，她……”
楼池见付俞白忽然起了精神，原本萎靡的情绪瞬间高涨，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他急忙出声打断道：“……喂，你怎知道如此之多，还有，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殊翁原本被打断时还有些不悦，柳清来身上的优点她还没说完呢！
但抬头看见楼池满脸警惕的盯着自己，这才一拍脑门，坏了，搞错身份了。
殊翁拿起枕边的折扇，打哈哈道：“……这些都是晏小姐告诉我的，毕竟他们关系不错嘛。”
“原来如此，那晏小姐可真是好人。”楼池点头。
大哥，你刚不还在嘲讽她吗！
“嗯，其实……”晏殊终究没忍住，为自己小声辩解了两句，“其实晏小姐她并不是性格阴郁，她只是不善与人交往而已……”
“的确，是我的错。”楼池沉痛道：“传言毕竟是传言，此事是我不对，不该贸然评判他人，我该向她道歉才是。”
殊翁扇着扇子，冷汗直流。她在自己身体里不敢与人说话，此时跑到旁人身体里胆子倒大起来了。
“我决定了，今日的赏花宴，我便去向她道歉！”楼池坚定道。
“不必不必！”殊翁大惊失色。
顶着付俞白的身份为自己辩解已经够厚脸皮了，再让楼池跑到真正付俞白那里道歉，她这个人是当还不当了。
她急忙道：“我替你传达你的歉意便好，晏小姐不善与人交际，你贸然前去也许会吓到她！”
“我竟未曾想到这一层，是我莽撞了。”楼池真诚道：“那你定要好好替我转达。”
也许是楼池的眼神太过真诚，殊翁喉头那句“没关系”硬生生憋了许久才咽下，在心底那本专门为柳清来设立的“姐夫候选名单”中，默默投了楼池一票。
……
送走楼池后，终于熬到申时，殊翁如约抵达赏花宴。
照样的火树银花，锦绣纱帘，但境地却已然不同。
殊翁人还没下马车，便听见外头少女阵阵尖叫，以及几声嘹亮的：“付大人来啦！”
打头阵是一大群郎君公子，他们吟诗作赋，前来结交问候，殊翁战战兢兢客套完，以为终于能清净，结果眼前却是一花，一大片姹紫嫣红便翩翩而来——不是初春的桃李，而是嫩如桃李的长安小娘子们。
殊翁绝望地望天吐气，硬着头皮受他们簇拥，一路上见赵钱孙礼各氏小姐都要前来与她搭话。等她移步至筵席时早已丢了半条命。
她这下总算知道为何昨晚付俞白不呆在筵席，反而一个人跑后亭吹风了。
累得慌。
正叹息着，一旁的纱帘忽然被人挑开，探出一张少女的脸。
是付俞白。
尽管他已经脱离了俊美皮囊，顶着殊翁那张毫无特色的脸，可一看见他，殊翁的心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
他在席内扫视了一圈，目光殊翁的身上停了停，继而又转回其他人身上，但脚步却是向她而来。
殊翁捂住颤抖的小心肝，起身向他行礼：“晏小姐。”
“付大人。”他回礼，随即悄声道：“这里人多眼杂，你若得了空便来后院。”
出了筵席果真神清气爽了许多。放眼望去，曲江春水绽出一片青玉似的光，付俞白正站在二人昨日遇见的亭子里，神色稍显疲惫。
“付大人，昨晚没睡好吗？”殊翁上前问道。
他摇了摇头，道：“无碍，不必担心。”
“抱歉。”殊翁低头闷闷道：“我那间屋子又小又闷，实在比不上将军府，如今是我白白占了你的便宜。”
“不会。”付俞白转头认真看她，“不要这么想。”
殊翁垂着头，心想：“怎么不会。他付俞白是什么人，长安城高悬的瀛洲公世子，一剑霜寒十四州的羽林将军。如今与她这位“痴”字当头的小姐换了身分，算是他贵脚踏贱地，心里头指定不痛快。”
她踢开脚边的碎石，还是说：“委屈你了。”
付俞白看了她许久，叹了口气道：“你总喜欢妄自菲薄，这样不好。”
“嗯。”殊翁低着头，“大人教训的是。”
付俞白摇摇头，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总将自己的感受至于最后，时间长了会很累的。”
殊翁别开脸，不说话。
她不说话，付俞白就凑过去，“你生气了吗？”
殊翁依旧沉默。
这下轮到付俞白傻眼，他有些慌，解释道：“我没有其他意思……”
“人与人本来就不同的，我性格便是如此，付大人若觉得不好，不与我说话就行。”殊翁移开脸，转身便走。
其实她说完就有些脸热，自己这话颇为无理取闹。她明明知道付俞白并无恶意，但还是受不了付俞白说她 “不好”。
况且，就现下他俩这个处境，付俞白同她一处也是无奈之举，她却说得像是付俞白成日找她说话一样，还单方面叫人家别和自己讲话。
“不是，晏小姐，请等等……”
付俞白急忙转身想留住她，但脚下却突然生出什么东西将他一绊。
于是情景再现。
“付俞白”再次被“晏殊翁”扑倒，二人滚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