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李昂驹还是度过了一个温暖的夜晚。

    谢招行到底没让师弟真对着那破窗瑟瑟发抖,还是慷慨地接纳了他。

    第二天一早李昂驹就去找店小二商讨窗户的赔偿事宜。

    店小二听到他说窗户坏了也不惊讶,神色如常地同李昂驹讲了价钱,只是在转身时自己嘀咕了两句。

    李昂驹听到什么,叫住他:“你刚才说什么?”

    “近来不太平啊,”店小二看了看周围,见没什么人便凑近他,压低了声音,“每个月总有那么几扇窗户要坏掉。”

    “他们说是不小心推坏的,”店小二撇嘴,“但我看那木头上面留下的痕迹呐,肯定是刀剑留下来的。”

    说着,他又推开李昂驹,鼻子里哼哼地往旁边走,“你们这些侠士出门在外总是这么鲁莽。”

    莫名被冠上“鲁莽”两个字,李昂驹挠了挠头,想到昨夜自己贸然对师兄出剑,默默地认下了。

    他跟在店小二的后面,又小声地问:“你可记得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怎么不记得,”店小二毫不犹豫,“新政提出的日子正好是第一扇窗户破掉那天。”

    “也就是两个月前的十五日。”

    李昂驹心里默默记下来,同他道谢后扭头便去找自己的师兄。

    他回到楼上的时候,谢招行正带着喻清和品茶。

    “清和师妹感觉如何?”谢招行笑眯眯撑着下巴。

    喻清和先仔细看了看这茶的色泽,又低头嗅了嗅,最后才慢慢地引了一口。

    她并不会品茶,也分不出什么好坏,闭着嘴巴回味了一下,神情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感受:“我觉得是好茶。”

    很直白的夸奖,谢招行看了她一会儿,蓦地笑了一下。他突然发现,不论是什么事情,喻清和总会很认真地思考,哪怕话很少但给出一定是最真诚的回答。

    “嗯,是好茶。”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师兄你又逗人家玩,”李昂驹看不下去了,“喻清和你别管他,这其实就是客栈给的普通茶叶。”

    喻清和懵懵地点点头,然后看着这茶有喝了一口,“但我真的觉得还挺不错的。”

    “是啊,师弟,”谢招行笑,“人清和喜欢,而这茶也确实不错。”

    “这是我自己带的西湖龙井,又怎么不算好茶呢?”

    李昂驹不信,拿起一杯尝了尝,发现还真是。

    谢招行掏出一罐放在桌上给喻清和推过去。“既然师妹喜欢,那我便送你一罐。”

    喻清和没有去接。“你不必给我,”她摇头拒绝,“我不会品茶亦不会沏茶,这好茶于我并不能提现它的价值。”

    谢招行也没有要收回的意思,仍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拿着吧,你家两个师兄不是都会沏茶吗,”他说,“尤其是崔槐夏,你带回去让他教你。”

    李昂驹也劝说:“喻清和你就收着吧,我师兄平时铁公鸡一毛不拔地,难得这么大方你要是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铁公鸡一毛不拔?”谢招行皱眉不满。

    “对啊,”李昂驹理直气壮,“我就从来没收到你什么东西!”

    “那也只能说明我对你一毛不拔知道么?”谢招行微笑,“我平时对门内那些弟子们也是很好的。”

    意外得知真相,李昂驹大惊,李昂驹大怒,李昂驹大吵。

    师兄弟两个又叽里呱啦地吵起来。

    身旁吵的惊天动地,但喻清和没有被他们干扰,自顾自思考了一会,然后将那罐茶收下了,然后提起水壶给桌上的三只茶杯都添满茶。

    李昂驹正好口干了,拿起一杯仰头喝下然后一抹嘴巴,准备和谢招行再大战八百回合。

    但谢招行懒得再吵,抬手止住他。“说正事,”他轻轻嗓子,“你刚上来准备说什么?”

    李昂驹被他这一提醒也想起来了,然后将在店小二那里听到的事情告诉他们。

    “那或许这就是师父让我来的原因,”喻清和若有所思,“也许,那些人是来找柳怀晏的。”

    “但这些人从两个以前就开始出现,柳怀晏现在不是毫发无伤吗?”李昂驹疑惑。

    “并不能确定他毫发无伤,”喻清和纠正,“我只看到他过得十分贫苦。”

    “这样一个贫苦普通的人需要这么多人来找他还无功而返吗?”李昂驹抱胸不解。

    “所以也就说,”谢招行做总结,“假如那些人真的是来找那个柳怀晏的,要么是他有人暗中保护,要么就是他武艺高强,或者二者都有。”

    “不论如何,我们先去见他一面再说。”他站起来,侧身为喻清和让开路。

    “还请师妹带路。”

    ————

    “沙沙沙——”

    清晨大雪初停,地面积雪未销,踩上去飒飒作响。

    柳怀晏怀里抱着一摞书,匆匆忙忙向书院赶去。

    因开春后有不少学生要去应考,大雪刚停书院便恢复了课业。

    心里想着今日授课的内容,柳怀晏走的很快,不一会就行至长街。

    碍于大雪难行,街上的店铺只有稀稀落落几间重新开始了营业,看起来分外冷清。

    在路过某个巷口时,人声突然嘈杂起来。他听到有人在痛哭,其声凄凄,叫闻者也不由伤怀感悲。

    柳怀晏微微放慢了脚步,侧目,看了一眼。有不少人围在那户人家门前议论纷纷,一妇人在其中正掩面流泪,泣不成声。

    “这回又是王家的儿子出事哩。”巷口的几个妇人看着此等场面,也心有戚戚。

    有个妇人手捂着嘴巴,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已经好几户人家丢孩子哩,我这心里怕得哟,睡觉都睡不踏实。”

    “哎呦,谁不是呢,”另一个妇人摆摆手,“我现在呐只有一直把我们囡囡放在面前看着才能放心一点。”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告诉报官了多久也不见管一管的。”

    “这日子哟,难过喽。”

    一声长叹息后,众人散去。柳怀晏也加快脚步,向书院赶去。

    雪地空茫,人行过,在上面留下一串串的脚印。

    柳怀晏略微顿了一下。

    在身后,他听到身后某间屋顶发出些微的人声。

    心里叹了口气,他装作没有发现,抱着书加快了步伐。

    柳怀晏或许也不会想到,那一声响正是两方对峙一方败落时发出的最后一声叹息。

    少女站在这落满了雪的屋檐上,肤色同发苍白得宛然不似真人。

    一双乌溜的眼睛纯黑无光,歪头看着面前倒下的青年,面无表情却似乎透着一丝不解,好像并不懂他为何如此脆弱。

    不过她也不是很在乎。脑中已经收到“回归”的命令,她悄无声息地跳下去,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这里。

    没有人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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