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朗由林柔疏陪着，在卓越和保镖的护送下坐着轮椅回到景泰湾。
进门，卓越指引杨保镖径直把黎明朗推到主卧。林柔疏和黎明朗都没有发出异议。伤成这样，是需要有人在旁边陪护的。离开医院前，林柔疏特意去医生办公室咨询过注意事项。
“林小姐，黎总交给你了，有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好，谢谢。”
林柔疏将门关好，看一眼手机，十点一刻。
她回主卧，见黎明朗在生疏的摆弄轮椅，打算从主卧出去。
“我帮你。”她过去推他，走了没两步，又停下，“稍等，我拿一下洗漱用品和衣服。”
黎明朗听她说的话后下意识转头，她低头看他一下，然后将视线落在别处，“我过去照顾你……沙发，我睡沙发上。”黎明朗那间次卧有一套双人沙发。
“不用了，就在这儿吧。你去次卧洗手间把我的东西拿来。衣服这里也有，我自己去衣帽间取。”
黎明朗爱干净，每天出门前和回来后都会洗澡。
但现在腹部有伤、脚也不方便，洗澡成了难题。
林柔疏把他的洗漱用品归置到主卧的洗手间后，一转身，发现黎明朗转着轮椅已经到了门口，腿上放着他要换的衣物。
她过去，把他推到浴室。
林柔疏看看浴缸，又观察干湿分离的淋浴间，走过去打开花洒试水温。
“柔疏，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你的伤口不能沾水。”
“我会小心。”
她看看他扭伤的左脚，“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不会的，脚伤不严重，我的右腿可以多用些力。”
林柔疏思忖片刻，从挂架上拿浴巾仔细围到黎明朗脖颈。
黎明朗推拒，“你做什么？”
“放心，不会吃了你的。要是再拒绝，别怪我趁人之危。”
黎明朗失笑，松开拽毛巾的手。
她将他推到花洒下，“稍微向后靠一点，对，就这样。”
热水器是恒温的，但林柔疏仍把花洒喷头拿下来，再一次试了试水温。
她又把围在他脖颈处的浴巾掖了掖，左手在后面扶住他的头，“明朗，把头仰起来。”
黎明朗按照指示，枕着她的手向后，双眼直视着她的面容，看她认真的模样。
温热的水流洒落到他发间，她调整角度仔细冲着，生怕水渍溅到他身上。
头发冲湿，林柔疏一手扶住他脖颈护好他，俯身用另一只手挤洗发水，然后弯腰继续帮他洗头发。
她轻柔帮他按摩，洗发水清凉的薄荷味透过指尖散开，沁了满室。
浴室柔和的光束打在她身上，透过氤氲水汽看去，像自带了怀旧的滤镜。
林柔疏今天穿的连衣裙是方领，领口端庄简约的设计，只露出锁骨。她俯身帮他洗头时，上下挪动的间隙，里面的春光隐约可见。
她的内衣衬托出很好的胸型，是简单保守的纯白款式，夏天时髦辣妹穿的吊带都比她露的多。
黎明朗大方欣赏，直到要洗完时，他突然将胸前的浴巾拿起来遮到她身上。
林柔疏微怔，注意力从他发间移开，才意识到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她只与他对视一眼，目光落到盖到她身上的浴巾上。
“肩带掉了。”他平静解释。
她有些赧然，随即恢复神色，把浴巾扯过来搭在自己肩头。
黎明朗起身，林柔疏连忙制止，“等一下！”她从一旁的毛巾架上取过毛巾，将他的头发裹住，“现在可以抬起来了。”
为避免太过暧昧，林柔疏转到他身后给他擦头发。
黎明朗抬手，“我自己擦。”
“不行，小心抻到伤口。”
他拉到她手腕，握一下，“谢谢。”
“你要怎么谢我？”
“嗯？”
“洗漱完直接休息，不许工作，可以吗？”
“好，我答应你，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林柔疏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笑你急着把我赶出去。”
林柔疏并没有走，她帮黎明朗擦拭上半身，然后拿来保鲜膜在伤口的位置缠了两圈。把拐杖拿来放到浴缸旁边，扶他坐进去才离开。衣物等用品就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她一直在门外等，听见里面水声停了，敲门：“洗好了吗？我进去了。”
黎明朗已经穿好睡衣，怪不得没听到阻止的声音。
他见她想过去整理洗衣篮里换下的衣服，阻止道：“别动，让阿姨收拾。”
林柔疏闻言停了动作，陪着他拄拐来到洗手台前。他擦剃须泡沫，她就在一旁好奇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
黎明朗在镜中的视线，不由自主转向她，渐渐的，转过头来，与她的目光相对，然后向下，看一眼她红润的唇。
林柔疏后知后觉别开眼睛，背过身去，不知道刚刚自己那样盯着他看，算不算不礼貌。
黎明朗的左脚不能落地，完全靠右脚和拐杖支撑，坚持不了多久，吹头发时，林柔疏把轮椅推过来，让他坐上去，依然站到他后面帮他。
而她认真又温柔的模样，都透过镜子，映到他的眼中。
扶黎明朗到床上躺下，林柔疏给他倒杯温水放到床头，自己去洗漱。
换衣服时，看到洗衣篮内他的衣服，她将自己的收起来，另放到一边。她明白，他和她之间，只能算从陌生到熟络了些的室友，处处透着客气和疏离。有很多东西，无法僭越。
夜深人静，林柔疏和黎明朗一个睡在躺椅上，一个躺在床上，纷纷侧着头，遥望窗外的夜空。
“要去卫生间吗？”见到他起身，林柔疏马上问。
“不，喝水。”
她打开旁边的落地灯，见他喝完水后，关掉，“你半夜起来时可以叫我，我扶你。”
黎明朗重新躺下，被子里有她身上的味道，他转头看她，“要不要到床上来睡？会舒服点。”
软塌靠卧在上面时，可以伸直腿，躺下就不够长了，她弯着腿侧卧在上面。
“这里也很好。”她转身，把从储藏室里找到的夏凉被向上盖了盖。
“我都这个样子了，你睡我旁边不用有什么顾虑。”
“碰到你伤口就不好了。”
“床很大，你也很安全。”他意有所指。
林柔疏自暴自弃：“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我防的是自己。”
“你高估我了。”
室内陷入沉默，林柔疏只听到自己急速的心跳。
黎明朗重新坐起来，望向窗外的点点星光，“抱歉，今天的约会泡汤了。”
“谁也不想发生意外。”她也起身，“你是不是睡不着？”
“有点，平时这个时间还在工作。”
她看一眼手机，还有二十分钟到午夜十二点，“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
“今天为什么要找我出去吃饭？”
他沉默两秒，答非所问：“王总监已经同意做你的音乐制作人。”
“真的吗？”她有点难以置信，自己一个新人，会得到业内大咖的青睐。“是因为你的关系吗？他才同意？”
他不置可否，“王友弦很专业。不过他最近去欧洲工作，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你可能要等一等。”
“嗯，谢谢。”知遇之恩，让她生出一种无以为报之感。自己居然还要奢望更多，有些无赖了。
“赚到足够的钱，你想做什么？”
“可能会买一所公寓吧，不用很大，小小的两室一厅，就够住了。”她望着昏暗的屋顶，开始憧憬离开他后，和彤彤一起住在里面的样子，每日照顾彤彤的生活，给她一个家，也给自己一个家。
“睡吧。”黎明朗断定，林柔疏一开始就对这场婚姻下了限定期是认真的，甚至随时准备离开。她的未来没有他，她的无微不至、以及之前的主动，完全出于别的感情。也许是为了两不相欠，走的时候，能利落点。
他背过身去，听她在后面说：“你可以把我当妹妹，或者，觉得关系没有那么近的话，就把我当做没有性别的室友。这样就不用纠结了。”
“好。”
后来，黎明朗真的像例行公事一样使唤她，带着疏离和客气，较之前，又似少了点什么。
一夜无话。
翌日早，林柔疏将黎明朗扶到洗手间后，转去餐厅做早饭。
南瓜粥放到电饭煲里煮上，鸡蛋饼煎到第二个时，门铃响了。
林柔疏关火，去开门。
这个时间，本以为是黎明朗的助理，没想到，进来三位重量级长辈。
老爷子和老太太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大清早赶来看望受伤的孙子。陪着一起的，还有施依芳。
林柔疏一一打过招呼，带他们去主卧。
黎明朗已经洗漱完，正靠卧在床上看书。听到声音，把书放到一旁，起身和进来的爷爷奶奶问好。
赵乃英急忙道：“不要起，不要起，就在床上歇着就好。”说着来到孙子旁边坐下，关切黎明朗的伤势，随即，被一旁散在软塌上的被子吸引了注意力。
众人随着老太太的目光跟了过去，都齐齐看向软塌。
林柔疏不好意思，走过去整理被子，她早上急着去做早餐，没有叠。
赵乃英：“你们、怎么还分床睡啊？”
林柔疏微怔，她才get到要点。
黎明朗：“柔疏怕碰到我伤口。”
施依芳：“嗯，是要注意些。”她看着林柔疏身上的围裙，“柔疏，你刚刚在做什么？”
林柔疏：“做早饭，你们吃了吗？”
施依芳：“吃过了，走，跟我去看看你做的什么。”
林柔疏给黎振搬来一把软椅，然后随施依芳去了厨房，留老爷子和老太太在黎明朗身边小坐。
二老担心黎明朗身体，仔细盘问伤情，知道没有大碍，略放心下来。
黎振表情一直严肃，斟酌一会儿，鞭策说：“安全上，还是有漏洞，你要加强管理。”
黎明朗点头道是。
黎振：“还是年轻了些，做事业没有一蹴而就，不要急于求成。”
明明是一次蓄意伤害，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变成这样。
黎明朗不动声色，恭恭敬敬认错。
黎振刚要再嘱咐些，被老太太打断：“行啦行啦！老头子，咱们不是来看孙子的嘛，你说那些做什么。当前，要让明朗好好养伤。”
黎振噤声。
赵乃英却心情激动起来：“明朗，答应奶奶，别像你爸爸那样，只顾着埋头工作……结果，结果却……”老太太掉泪。
“奶奶……”黎明朗拿纸巾给老太太。
赵乃英擦干眼泪收束情绪，“明朗啊，奶奶听说你发生了意外，吓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黎明朗：“奶奶，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黎振：“乃英，明朗这不是好好的。”
赵乃英握住黎明朗的手，“明朗，别听他们那些冠冕堂皇的宏图大志，奶奶只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答应奶奶，和柔疏好好过日子，这女孩子不错，你们趁年轻多生几个孩子，幸福生活。”
黎振想辩驳几句，怕又惹老伴儿不高兴，只得说：“好好养伤，集团的事，就先不要参与了。”
黎明朗未表露出什么，只低声劝慰奶奶。
施依芳进来时，刚好听见老爷子的话，神色暗淡一瞬，随即恢复过来对公婆说：“爸、妈，快来尝尝柔疏的手艺，没想到这孩子饭做的这么有模有样。你们少吃一点尝尝，粥都盛好了。”
林柔疏被夸得不好意思，将轮椅推到床边，默默走到黎明朗身旁。
两人对视，林柔疏脸色微微有些泛红抱住他，黎明朗大方揽着她肩，借力起身。
移到餐厅，老太太见林柔疏将厨房打理得井井有条，顿时眼前一亮，捡到宝一样看着孙媳妇。
林柔疏在施依芳的指示下，给老爷子老太太各盛了小半碗南瓜粥。赵乃英尝了，赞不绝口，老爷子也认可的点点头。
施依芳坐在对面笑笑，狡黠朝林柔疏眨眨眼，她刚刚来餐厅时，已经尝过味道。说实在的，手艺比家里的厨师还要好。
黎振公务繁忙，匆匆吃口粥，便先行离开。
老太太和施依芳仍留在这里陪小两口用餐，互相交换一下眼神，老太太先开口：“明朗啊，伤养好了，找个时间带柔疏去拍婚纱照吧。”
黎明朗低头吃粥，道了声好。
林柔疏已经吃完，默默将碗筷收去厨房清洗，水声哗哗，餐桌那边的低声交谈仍清晰可闻。
老太太观察餐桌上丰盛的早饭：“一看就知道是个会过日子的，经常给你做饭吃吧？”
“嗯。”黎明朗也吃完，拿纸巾擦嘴，看一眼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施依芳：“现在的女孩子，这样贤惠的可不多。”
赵乃英：“柔疏这样好，你可不要委屈了人家。”
见黎明朗不吭声，赵乃英又补一句：“听到没有啊！”
他点点头。
赵乃英：“依芳啊，我看柔疏连个梳妆台都没有，你挑她喜欢的买一个送来。”
施依芳：“嗯，还是妈想的周到，我今天就去买。”
赵乃英：“他们是新婚，卧室那个软塌，颜色太暗了，看着就晦气，赶紧找工人来抓紧撤掉。”
施依芳：“是是是，我看着也不顺眼”
林柔疏收拾完，给婆婆和奶奶沏两杯玫瑰花茶端过来，坐下。
赵乃英看她未施粉黛、一身素气，忆起之前见她时，也都是一个首饰没戴。想必是没有。林柔疏母亲过世的早，江氏的情况，她也略有耳闻。但这都结婚三个月了，说不过去啊。
思及此，赵乃英伸手过去握住林柔疏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拍：“好孩子。”
林柔疏被老太太突如其来的关怀弄得一愣一愣的，没等反应过来，老太太已经收回手起身，怒其不争地朝孙子说了声“哎，榆木疙瘩。”转身走了。
“妈，我陪您。”施依芳陪老太太走了。
林柔疏将二人送到门口，转身回到餐厅，黎明朗把轮椅调转了方向，正对着外面辽阔的江景出神。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林柔疏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坐到后面餐台旁的椅子上等他。
一刻钟过去了，黎明朗才转动轮椅转身，看到她的那一瞬，意外的愣了一下。
林柔疏过去推他到卧室。
换药时，她沾湿棉签在他伤口上轻柔点涂：“奶奶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她嫌我对你不好。”
“哪有？已经很好了。”
她在他伤口上下意识轻轻吹气，他几不可闻的轻轻龇了一下，握住她手腕向后躲闪，“是吗？”
“嗯。”她抬头，对上他视线，然后别过眼神去整理医药箱。
黎明朗没有再继续话题，换过正装，去书房工作。
一连开了两个国内视频会议和三个海外会，员工和合作商见他精神奕奕、状态良好，那些莫名其妙唱衰的小道消息不攻自破。哪里来的工程问题，主帅受伤啊？都是流言蜚语。
林柔疏不敢去打扰他，只在黎明朗开会的间隙送去茶点和一杯泡好的咖啡。
黎明朗开完会出来时，已经下午四点多，林柔疏进去一看，咖啡杯空了，点心一口没动。
他开会时从轮椅上坐到写字台的转椅上了，林柔疏不懂太多、也不敢问，但她看出来，多少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她知道，多年来，他都是各路媒体热衷的对象。她也因此获益，相隔万里，也能不时看到他的讯息，且不论真假。
她扶他时有点走神，黎明朗思绪还在工作上没有抽离，两个人都有些漫不经心。黎明朗起身，转椅绊到他扭伤的那只脚踝，一时失重，他俯身向下，将她仰面压到桌上。
他的脸在她的唇上蹭了一下，随即双手支撑住桌面，与她四目相对。
林柔疏呼吸微滞，心脏狂跳不止，近到咫尺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瞳孔中，她的影子。
她微喘着气，眼睛向下落到他伤口的位置：“还好吗？”
黎明朗看着她红晕的面容缓缓起身：“没事。你ok吗？”
“嗯。”
她撑住桌子站起来，随即搭上他手臂要去扶他，黎明朗忽地向前，一把将她抱住。
他抱得很紧，双臂环住她的肩，头也向下低着，触在她的发间。
林柔疏无法淡定，呼吸瞬间变得冗长。他却不放开她，直到她的手轻轻扶上他腰际，隔着衣料传来温热：“明朗……”
他在她颈窝处深深吸气，短暂流连后，睁开眼睛，双手扶住她肩起身，神色淡然道：“没站稳。”
一猜就是这样，林柔疏努力抑制的心跳渐渐平息。
短暂的插曲过后，终于来到餐厅吃饭。
林柔疏将在锅中温着的四菜一汤端过来：素炒西蓝花、干煸四季豆、肉末蒸蛋、清蒸鲈鱼、冬瓜排骨汤。
黎明朗见她只拿一副碗筷，“你……”
“我吃过了。”林柔疏坐在对面，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好乖。她今天没有化妆，唇上显着温润自然的颜色，水渍还隐隐停留在上面，晶莹剔透。满桌精心准备的菜肴，都没有她秀色可餐。
黎明朗强制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饭菜上。
一如既往的可口，许是由于连续工作、思虑过重的原因，黎明朗胃口欠佳，勉强吃了一点，就有撂筷的意思。
林柔疏担心他身体，给他盛点冬瓜排骨汤放到面前，然后转去厨房。
黎明朗拿起汤勺喝汤，眼睛终于敢明目张胆看着她的倩影。
林柔疏从冰箱拿出一根黄瓜拍了，切成小条放到一个漂亮的透明玻璃细碗中，拌点白糖和陈醋，端来放到黎明朗面前。
黎明朗就着白米饭尝一口，酸酸甜甜，很爽口，也很开胃。
林柔疏没有说话，拿一副筷子挑刺，将鱼腹上的嫩肉夹出来，放到黎明朗旁边的餐碟上。
他看着她，心里忽然改变了主意，不想放手了，不，是不能放手。
两人就这样，一个吃饭，一个布菜，黎明朗终于将碗里的饭全部吃完。
进门，卓越指引杨保镖径直把黎明朗推到主卧。林柔疏和黎明朗都没有发出异议。伤成这样，是需要有人在旁边陪护的。离开医院前，林柔疏特意去医生办公室咨询过注意事项。
“林小姐，黎总交给你了，有事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好，谢谢。”
林柔疏将门关好，看一眼手机，十点一刻。
她回主卧，见黎明朗在生疏的摆弄轮椅，打算从主卧出去。
“我帮你。”她过去推他，走了没两步，又停下，“稍等，我拿一下洗漱用品和衣服。”
黎明朗听她说的话后下意识转头，她低头看他一下，然后将视线落在别处，“我过去照顾你……沙发，我睡沙发上。”黎明朗那间次卧有一套双人沙发。
“不用了，就在这儿吧。你去次卧洗手间把我的东西拿来。衣服这里也有，我自己去衣帽间取。”
黎明朗爱干净，每天出门前和回来后都会洗澡。
但现在腹部有伤、脚也不方便，洗澡成了难题。
林柔疏把他的洗漱用品归置到主卧的洗手间后，一转身，发现黎明朗转着轮椅已经到了门口，腿上放着他要换的衣物。
她过去，把他推到浴室。
林柔疏看看浴缸，又观察干湿分离的淋浴间，走过去打开花洒试水温。
“柔疏，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你的伤口不能沾水。”
“我会小心。”
她看看他扭伤的左脚，“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不会的，脚伤不严重，我的右腿可以多用些力。”
林柔疏思忖片刻，从挂架上拿浴巾仔细围到黎明朗脖颈。
黎明朗推拒，“你做什么？”
“放心，不会吃了你的。要是再拒绝，别怪我趁人之危。”
黎明朗失笑，松开拽毛巾的手。
她将他推到花洒下，“稍微向后靠一点，对，就这样。”
热水器是恒温的，但林柔疏仍把花洒喷头拿下来，再一次试了试水温。
她又把围在他脖颈处的浴巾掖了掖，左手在后面扶住他的头，“明朗，把头仰起来。”
黎明朗按照指示，枕着她的手向后，双眼直视着她的面容，看她认真的模样。
温热的水流洒落到他发间，她调整角度仔细冲着，生怕水渍溅到他身上。
头发冲湿，林柔疏一手扶住他脖颈护好他，俯身用另一只手挤洗发水，然后弯腰继续帮他洗头发。
她轻柔帮他按摩，洗发水清凉的薄荷味透过指尖散开，沁了满室。
浴室柔和的光束打在她身上，透过氤氲水汽看去，像自带了怀旧的滤镜。
林柔疏今天穿的连衣裙是方领，领口端庄简约的设计，只露出锁骨。她俯身帮他洗头时，上下挪动的间隙，里面的春光隐约可见。
她的内衣衬托出很好的胸型，是简单保守的纯白款式，夏天时髦辣妹穿的吊带都比她露的多。
黎明朗大方欣赏，直到要洗完时，他突然将胸前的浴巾拿起来遮到她身上。
林柔疏微怔，注意力从他发间移开，才意识到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她只与他对视一眼，目光落到盖到她身上的浴巾上。
“肩带掉了。”他平静解释。
她有些赧然，随即恢复神色，把浴巾扯过来搭在自己肩头。
黎明朗起身，林柔疏连忙制止，“等一下！”她从一旁的毛巾架上取过毛巾，将他的头发裹住，“现在可以抬起来了。”
为避免太过暧昧，林柔疏转到他身后给他擦头发。
黎明朗抬手，“我自己擦。”
“不行，小心抻到伤口。”
他拉到她手腕，握一下，“谢谢。”
“你要怎么谢我？”
“嗯？”
“洗漱完直接休息，不许工作，可以吗？”
“好，我答应你，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林柔疏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笑你急着把我赶出去。”
林柔疏并没有走，她帮黎明朗擦拭上半身，然后拿来保鲜膜在伤口的位置缠了两圈。把拐杖拿来放到浴缸旁边，扶他坐进去才离开。衣物等用品就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她一直在门外等，听见里面水声停了，敲门：“洗好了吗？我进去了。”
黎明朗已经穿好睡衣，怪不得没听到阻止的声音。
他见她想过去整理洗衣篮里换下的衣服，阻止道：“别动，让阿姨收拾。”
林柔疏闻言停了动作，陪着他拄拐来到洗手台前。他擦剃须泡沫，她就在一旁好奇看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
黎明朗在镜中的视线，不由自主转向她，渐渐的，转过头来，与她的目光相对，然后向下，看一眼她红润的唇。
林柔疏后知后觉别开眼睛，背过身去，不知道刚刚自己那样盯着他看，算不算不礼貌。
黎明朗的左脚不能落地，完全靠右脚和拐杖支撑，坚持不了多久，吹头发时，林柔疏把轮椅推过来，让他坐上去，依然站到他后面帮他。
而她认真又温柔的模样，都透过镜子，映到他的眼中。
扶黎明朗到床上躺下，林柔疏给他倒杯温水放到床头，自己去洗漱。
换衣服时，看到洗衣篮内他的衣服，她将自己的收起来，另放到一边。她明白，他和她之间，只能算从陌生到熟络了些的室友，处处透着客气和疏离。有很多东西，无法僭越。
夜深人静，林柔疏和黎明朗一个睡在躺椅上，一个躺在床上，纷纷侧着头，遥望窗外的夜空。
“要去卫生间吗？”见到他起身，林柔疏马上问。
“不，喝水。”
她打开旁边的落地灯，见他喝完水后，关掉，“你半夜起来时可以叫我，我扶你。”
黎明朗重新躺下，被子里有她身上的味道，他转头看她，“要不要到床上来睡？会舒服点。”
软塌靠卧在上面时，可以伸直腿，躺下就不够长了，她弯着腿侧卧在上面。
“这里也很好。”她转身，把从储藏室里找到的夏凉被向上盖了盖。
“我都这个样子了，你睡我旁边不用有什么顾虑。”
“碰到你伤口就不好了。”
“床很大，你也很安全。”他意有所指。
林柔疏自暴自弃：“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我防的是自己。”
“你高估我了。”
室内陷入沉默，林柔疏只听到自己急速的心跳。
黎明朗重新坐起来，望向窗外的点点星光，“抱歉，今天的约会泡汤了。”
“谁也不想发生意外。”她也起身，“你是不是睡不着？”
“有点，平时这个时间还在工作。”
她看一眼手机，还有二十分钟到午夜十二点，“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
“今天为什么要找我出去吃饭？”
他沉默两秒，答非所问：“王总监已经同意做你的音乐制作人。”
“真的吗？”她有点难以置信，自己一个新人，会得到业内大咖的青睐。“是因为你的关系吗？他才同意？”
他不置可否，“王友弦很专业。不过他最近去欧洲工作，要半个月后才能回来。你可能要等一等。”
“嗯，谢谢。”知遇之恩，让她生出一种无以为报之感。自己居然还要奢望更多，有些无赖了。
“赚到足够的钱，你想做什么？”
“可能会买一所公寓吧，不用很大，小小的两室一厅，就够住了。”她望着昏暗的屋顶，开始憧憬离开他后，和彤彤一起住在里面的样子，每日照顾彤彤的生活，给她一个家，也给自己一个家。
“睡吧。”黎明朗断定，林柔疏一开始就对这场婚姻下了限定期是认真的，甚至随时准备离开。她的未来没有他，她的无微不至、以及之前的主动，完全出于别的感情。也许是为了两不相欠，走的时候，能利落点。
他背过身去，听她在后面说：“你可以把我当妹妹，或者，觉得关系没有那么近的话，就把我当做没有性别的室友。这样就不用纠结了。”
“好。”
后来，黎明朗真的像例行公事一样使唤她，带着疏离和客气，较之前，又似少了点什么。
一夜无话。
翌日早，林柔疏将黎明朗扶到洗手间后，转去餐厅做早饭。
南瓜粥放到电饭煲里煮上，鸡蛋饼煎到第二个时，门铃响了。
林柔疏关火，去开门。
这个时间，本以为是黎明朗的助理，没想到，进来三位重量级长辈。
老爷子和老太太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大清早赶来看望受伤的孙子。陪着一起的，还有施依芳。
林柔疏一一打过招呼，带他们去主卧。
黎明朗已经洗漱完，正靠卧在床上看书。听到声音，把书放到一旁，起身和进来的爷爷奶奶问好。
赵乃英急忙道：“不要起，不要起，就在床上歇着就好。”说着来到孙子旁边坐下，关切黎明朗的伤势，随即，被一旁散在软塌上的被子吸引了注意力。
众人随着老太太的目光跟了过去，都齐齐看向软塌。
林柔疏不好意思，走过去整理被子，她早上急着去做早餐，没有叠。
赵乃英：“你们、怎么还分床睡啊？”
林柔疏微怔，她才get到要点。
黎明朗：“柔疏怕碰到我伤口。”
施依芳：“嗯，是要注意些。”她看着林柔疏身上的围裙，“柔疏，你刚刚在做什么？”
林柔疏：“做早饭，你们吃了吗？”
施依芳：“吃过了，走，跟我去看看你做的什么。”
林柔疏给黎振搬来一把软椅，然后随施依芳去了厨房，留老爷子和老太太在黎明朗身边小坐。
二老担心黎明朗身体，仔细盘问伤情，知道没有大碍，略放心下来。
黎振表情一直严肃，斟酌一会儿，鞭策说：“安全上，还是有漏洞，你要加强管理。”
黎明朗点头道是。
黎振：“还是年轻了些，做事业没有一蹴而就，不要急于求成。”
明明是一次蓄意伤害，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变成这样。
黎明朗不动声色，恭恭敬敬认错。
黎振刚要再嘱咐些，被老太太打断：“行啦行啦！老头子，咱们不是来看孙子的嘛，你说那些做什么。当前，要让明朗好好养伤。”
黎振噤声。
赵乃英却心情激动起来：“明朗，答应奶奶，别像你爸爸那样，只顾着埋头工作……结果，结果却……”老太太掉泪。
“奶奶……”黎明朗拿纸巾给老太太。
赵乃英擦干眼泪收束情绪，“明朗啊，奶奶听说你发生了意外，吓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黎明朗：“奶奶，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黎振：“乃英，明朗这不是好好的。”
赵乃英握住黎明朗的手，“明朗，别听他们那些冠冕堂皇的宏图大志，奶奶只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答应奶奶，和柔疏好好过日子，这女孩子不错，你们趁年轻多生几个孩子，幸福生活。”
黎振想辩驳几句，怕又惹老伴儿不高兴，只得说：“好好养伤，集团的事，就先不要参与了。”
黎明朗未表露出什么，只低声劝慰奶奶。
施依芳进来时，刚好听见老爷子的话，神色暗淡一瞬，随即恢复过来对公婆说：“爸、妈，快来尝尝柔疏的手艺，没想到这孩子饭做的这么有模有样。你们少吃一点尝尝，粥都盛好了。”
林柔疏被夸得不好意思，将轮椅推到床边，默默走到黎明朗身旁。
两人对视，林柔疏脸色微微有些泛红抱住他，黎明朗大方揽着她肩，借力起身。
移到餐厅，老太太见林柔疏将厨房打理得井井有条，顿时眼前一亮，捡到宝一样看着孙媳妇。
林柔疏在施依芳的指示下，给老爷子老太太各盛了小半碗南瓜粥。赵乃英尝了，赞不绝口，老爷子也认可的点点头。
施依芳坐在对面笑笑，狡黠朝林柔疏眨眨眼，她刚刚来餐厅时，已经尝过味道。说实在的，手艺比家里的厨师还要好。
黎振公务繁忙，匆匆吃口粥，便先行离开。
老太太和施依芳仍留在这里陪小两口用餐，互相交换一下眼神，老太太先开口：“明朗啊，伤养好了，找个时间带柔疏去拍婚纱照吧。”
黎明朗低头吃粥，道了声好。
林柔疏已经吃完，默默将碗筷收去厨房清洗，水声哗哗，餐桌那边的低声交谈仍清晰可闻。
老太太观察餐桌上丰盛的早饭：“一看就知道是个会过日子的，经常给你做饭吃吧？”
“嗯。”黎明朗也吃完，拿纸巾擦嘴，看一眼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施依芳：“现在的女孩子，这样贤惠的可不多。”
赵乃英：“柔疏这样好，你可不要委屈了人家。”
见黎明朗不吭声，赵乃英又补一句：“听到没有啊！”
他点点头。
赵乃英：“依芳啊，我看柔疏连个梳妆台都没有，你挑她喜欢的买一个送来。”
施依芳：“嗯，还是妈想的周到，我今天就去买。”
赵乃英：“他们是新婚，卧室那个软塌，颜色太暗了，看着就晦气，赶紧找工人来抓紧撤掉。”
施依芳：“是是是，我看着也不顺眼”
林柔疏收拾完，给婆婆和奶奶沏两杯玫瑰花茶端过来，坐下。
赵乃英看她未施粉黛、一身素气，忆起之前见她时，也都是一个首饰没戴。想必是没有。林柔疏母亲过世的早，江氏的情况，她也略有耳闻。但这都结婚三个月了，说不过去啊。
思及此，赵乃英伸手过去握住林柔疏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拍：“好孩子。”
林柔疏被老太太突如其来的关怀弄得一愣一愣的，没等反应过来，老太太已经收回手起身，怒其不争地朝孙子说了声“哎，榆木疙瘩。”转身走了。
“妈，我陪您。”施依芳陪老太太走了。
林柔疏将二人送到门口，转身回到餐厅，黎明朗把轮椅调转了方向，正对着外面辽阔的江景出神。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林柔疏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坐到后面餐台旁的椅子上等他。
一刻钟过去了，黎明朗才转动轮椅转身，看到她的那一瞬，意外的愣了一下。
林柔疏过去推他到卧室。
换药时，她沾湿棉签在他伤口上轻柔点涂：“奶奶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她嫌我对你不好。”
“哪有？已经很好了。”
她在他伤口上下意识轻轻吹气，他几不可闻的轻轻龇了一下，握住她手腕向后躲闪，“是吗？”
“嗯。”她抬头，对上他视线，然后别过眼神去整理医药箱。
黎明朗没有再继续话题，换过正装，去书房工作。
一连开了两个国内视频会议和三个海外会，员工和合作商见他精神奕奕、状态良好，那些莫名其妙唱衰的小道消息不攻自破。哪里来的工程问题，主帅受伤啊？都是流言蜚语。
林柔疏不敢去打扰他，只在黎明朗开会的间隙送去茶点和一杯泡好的咖啡。
黎明朗开完会出来时，已经下午四点多，林柔疏进去一看，咖啡杯空了，点心一口没动。
他开会时从轮椅上坐到写字台的转椅上了，林柔疏不懂太多、也不敢问，但她看出来，多少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她知道，多年来，他都是各路媒体热衷的对象。她也因此获益，相隔万里，也能不时看到他的讯息，且不论真假。
她扶他时有点走神，黎明朗思绪还在工作上没有抽离，两个人都有些漫不经心。黎明朗起身，转椅绊到他扭伤的那只脚踝，一时失重，他俯身向下，将她仰面压到桌上。
他的脸在她的唇上蹭了一下，随即双手支撑住桌面，与她四目相对。
林柔疏呼吸微滞，心脏狂跳不止，近到咫尺的距离，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瞳孔中，她的影子。
她微喘着气，眼睛向下落到他伤口的位置：“还好吗？”
黎明朗看着她红晕的面容缓缓起身：“没事。你ok吗？”
“嗯。”
她撑住桌子站起来，随即搭上他手臂要去扶他，黎明朗忽地向前，一把将她抱住。
他抱得很紧，双臂环住她的肩，头也向下低着，触在她的发间。
林柔疏无法淡定，呼吸瞬间变得冗长。他却不放开她，直到她的手轻轻扶上他腰际，隔着衣料传来温热：“明朗……”
他在她颈窝处深深吸气，短暂流连后，睁开眼睛，双手扶住她肩起身，神色淡然道：“没站稳。”
一猜就是这样，林柔疏努力抑制的心跳渐渐平息。
短暂的插曲过后，终于来到餐厅吃饭。
林柔疏将在锅中温着的四菜一汤端过来：素炒西蓝花、干煸四季豆、肉末蒸蛋、清蒸鲈鱼、冬瓜排骨汤。
黎明朗见她只拿一副碗筷，“你……”
“我吃过了。”林柔疏坐在对面，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好乖。她今天没有化妆，唇上显着温润自然的颜色，水渍还隐隐停留在上面，晶莹剔透。满桌精心准备的菜肴，都没有她秀色可餐。
黎明朗强制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饭菜上。
一如既往的可口，许是由于连续工作、思虑过重的原因，黎明朗胃口欠佳，勉强吃了一点，就有撂筷的意思。
林柔疏担心他身体，给他盛点冬瓜排骨汤放到面前，然后转去厨房。
黎明朗拿起汤勺喝汤，眼睛终于敢明目张胆看着她的倩影。
林柔疏从冰箱拿出一根黄瓜拍了，切成小条放到一个漂亮的透明玻璃细碗中，拌点白糖和陈醋，端来放到黎明朗面前。
黎明朗就着白米饭尝一口，酸酸甜甜，很爽口，也很开胃。
林柔疏没有说话，拿一副筷子挑刺，将鱼腹上的嫩肉夹出来，放到黎明朗旁边的餐碟上。
他看着她，心里忽然改变了主意，不想放手了，不，是不能放手。
两人就这样，一个吃饭，一个布菜，黎明朗终于将碗里的饭全部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