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漫天,寒冰塞川,她孤身纵马,凛风在耳边呼啸,夹杂着身后野兽的咆哮。

    她手脚冰冷,马背上的弓箭如铸铁般难以拉动,可野兽近在咫尺,嘶吼声像要把她吞没一般。

    她夹紧了马肚子,体力不支地伏在了马背上。马儿似乎也知道情形的紧急,铆足了劲头要逃出脚底这片被雪掺杂的泥泞之地。

    野兽更近了,可马儿忽然停在了原地,任由她如何驱赶,都一动不动。

    她勉强坐起身,发现前面是万丈深渊。

    趁着这转瞬即逝的功夫,野兽扑向前,咬住了马儿的后蹄,她从马上滚落。

    “啊——————”温维浔从噩梦中惊醒。

    她眼神涣散,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轻轻问她:“醒了?先喝点水好不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她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觉得头顶有千钧重,只喃喃了句“好冷”便又闭上了眼睛。

    “冷?”

    苏遇珩一进屋,就叫婢女们把炭火烧得足足的,每半柱香来换一次新的。

    温维浔发了烧,他还放了凉毛巾在她额头降温。

    怎么会还是冷?是发烧太厉害了吗?

    “芭蕉!”

    婢女应声走进来。

    “大夫什么时候到?通知父亲母亲了吗?”

    “少爷,方才青柠回话说,大夫还有一刻钟到。老爷出门办事,约莫要半个时辰后回来,已经通知夫人了。”

    苏遇珩点头,扬了扬手,芭蕉退下了。

    他从冷水盆里换了条新毛巾搭在温维浔额头,又脱了外衣,轻轻掀开衾被一角,将温维浔搂在了怀里。

    屋内温度极高,苏遇珩浑身的热气渡向温维浔身侧,她的神态渐渐放松了些。

    但她仍在低声呢喃着什么。

    苏遇珩深深凝望着她,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情绪交织。

    其实他也两天没有合眼、没有进食了,背上的伤让松柯简单处理了一下,疼痛感也还未消失。

    但他不以为意,因为身体上的困倦远没有心里的困倦使人疲惫。

    他用目光描摹着温维浔秀美而苍白的脸,在心里默默作了一个决定。

    外面传来芭蕉的咳嗽声。

    苏遇珩立马翻身下床,穿好外衣,将被角掖好。

    苏尚书和苏夫人,带着大夫和芭蕉、松柯一起走了进来。

    “父亲、母亲、张大夫。”苏遇珩抱拳行礼。

    苏尚书颔首,大夫连连后退还礼,唯有苏夫人恍若未闻般,直奔向了床边。

    “小浔啊,”苏夫人痛哭出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难以抑制:“真是可怜孩子啊,怎么弄成了这般?”

    芭蕉赶紧递上手帕,扶苏夫人站起来。

    “夫人,”苏尚书淡淡提醒了她一句,转身对张大夫和苏遇珩说道:“你们的事情我方才已经听松柯说了,大夫,还请为我们家姑娘看看病情。”

    张大夫客套了几句,便坐在床边,伸腕搭上了温维浔的脉搏。

    “苏公子,温姑娘可是近日受了什么风寒?”张大夫问道。

    苏遇珩摇摇头:“我不知她在……”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在这几日去过哪些地方,受过哪些风寒。只见她有发烧、畏冷、昏睡不醒的症状。”

    “有吃过什么平常不曾吃过的东西吗?”

    难道是在太子府?苏遇珩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但是不能直说,又摇了摇头。

    苏尚书看儿子迷茫又犹豫的神态,心里有了点谱,直截了当地问张大夫:“大夫,我们姑娘是患了什么病吗?”

    张大夫愁眉不展:“脉象虚浮、孱弱,像是体内寒气郁结所致。温姑娘是打娘胎里便畏冷吗?”

    苏遇珩否认道:“小浔从来不怕冷的。”

    “那就怪了。”张大夫眉头皱得更深了。

    苏夫人拿手帕掩着口鼻,又泣涕涟涟起来:“这可怎么办呀?小浔小小年纪,大夫你快想想办法呀。”

    “好了,夫人。”苏尚书搂着苏夫人站得更远一些,简短宽慰了几句。

    谁知苏夫人哭得更凶了:“早知道……早知道……”

    她卸下头上的钗环,狠狠掷到地上:“早知道我昨日就不该买这劳什子的首饰衣物!”

    苏尚书无奈,转身朝芭蕉使了个眼色,让芭蕉扶着苏夫人到外头坐着。

    苏夫人起先不肯,说要听听大夫怎么说,直到苏尚书允诺,定会将诊脉结果告诉她,她才哭哭啼啼地离开了。

    “张大夫,我家姑娘的病,能治好吗?”苏尚书问道。

    张大夫的医术是上京城除太医院以外数一数二的存在,而且张大夫为人谨慎谦和,若他有把握,全家也可放心些。

    谁知张大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一个人,如果能找到他的话,应当是能治好的。”

    “谁?”

    “柳杏林。”

    柳杏林,人如其名,是位悬壶济世的妙手,时人又称柳妙手。多年前曾是宫中太医院的院使,极其擅长用令人耳目一新的方子治疗疑难杂症。

    后来被皇上不喜,柳杏林一身傲骨,索性辞官告老还乡。

    可他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乡应城,不少达官贵人为病寻他,都没寻到。

    苏尚书想起,那年柳杏林告老还乡时,墙倒众人推,还是秋白送了他一程,柳杏林就此向秋白秘密告知去处,还承诺只要有需要,随时为温家人诊脉治病,便禁不住感慨造化弄人。

    可惜的是,秋白也信守承诺,没有告知过他,柳杏林的去处。

    “张大夫,柳杏林的去处我们自会想办法寻找。”苏遇珩问道:“能否请大夫先想个法子,尽早医治温姑娘?”

    张大夫点头:“那是自然。我虽没有把握根治温姑娘的病,但减轻她目前的症状,我还是有把握的。”

    苏遇珩暗松一口气,将笔墨纸砚递给张大夫:“还请大夫写下方子,以及合适的食谱。”

    张大夫写好方子,递给苏尚书和苏遇珩分别看了看。

    苏遇珩又把方子给了松柯,低声耳语了几句,松柯便出去了。

    苏尚书拍了拍苏遇珩的肩膀:“阿珩,你留在这里好生照顾温姑娘,柳杏林的事我去想办法。我和你母亲送张大夫出府。”

    苏遇珩点头,几人客套一番,便离开了。

    苏夫人听闻要走,又依依不舍地走进来,掀开毛巾摸了摸温维浔的额头,理了理她的鬓发,对苏遇珩殷殷叮嘱了一番,才肯同苏尚书回去歇息。

    温维浔睡得极不安稳,众人离开后,又连连翻了几个身,额头的毛巾也掉在了床侧边。

    苏遇珩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退了烧,他看她一副快醒的样子,索性坐在床头,支着昏沉的脑袋等她醒来。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温维浔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一张苍白憔悴的俊脸。

    他眼底的血红看来是许久不曾合眼,凌乱的头发从发冠散落,外衣敞开着,带着漫不经心却动人心魄的气质。

    如此颜色,以前竟然没发现过。

    “你醒了,”苏遇珩声音喑哑:“疼不疼?饿不饿?冷不冷?”

    温维浔神色仍有些呆滞,摇了摇头。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扬声唤了松柯,松柯在外头应了句,不久便端来了一屉热气腾腾的饭菜,和一碗在小火炉上咕嘟咕嘟滚着的汤药。

    芭蕉进来前,苏遇珩就已经下了床,搬了竹凳和檀木桌放在床头,松柯把饭菜放在桌上,又递给温维浔一个刚装好的暖手炉,就默默地退了出去。

    苏遇珩去火墙的炭口里拨弄了一下炭火,才折返回来坐定打开食盒。

    几道清淡的蔬菜,一碗鲫鱼豆腐汤,一份荷包里脊,一份曼陀样夹饼,还有一碗红枣粳米粥。

    都是照着太医的食谱做的。

    温维浔拉了拉他的袖子。

    “怎么了?”他语气温柔地询问。

    “你……”他背对着她拨弄炭火的时候,明明弯腰会更方便一些,但他却直挺挺地半跪在地上,一手扶着墙,一手拨弄着。

    而且屋内温热,他却好似穿得鼓鼓的。

    她想了想,还是心一横,咬牙开口道:“你让我看看你的后背。”

    他轻笑起来。

    温维浔怕苏遇珩没听懂,又补充了一句:“把衣服脱了让我看一下。”

    她说完忽然觉得失言。

    她刚才说了什么?!

    肯定是昏睡得太久,她脑子都不清醒了!

    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炭火被重新拨弄,热气在屋内流转,她的脸红扑扑的,气氛忽然变得暧昧。

    “小浔,”他扶着她坐直一些,倾身扶着她胳膊的当口,悠悠开口道:“你要是觊觎我的美色,可以直说。”

    太无耻了!温维浔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

    但温维浔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索性丢了这次脸,就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苏遇珩喂她一口鱼汤,她不肯张嘴,眼神倔强地和他对峙。

    好几日没吃过东西,他自然拗不过她。

    苏遇珩叹了口气,从腰部略微掀起一部分的外衣,露出一点点纱布给她看:“祭祖那天和堂弟比试剑法,他手下没个轻重,伤了我一些,父亲已经批评过他了。”

    “到现在还没好?”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他语气轻快:“虽然还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也需要几天恢复的。”

    她眼底有掩不住的心疼:“你去太子府救我,没受伤?”

    苏遇珩果断摇头,重新端起鱼汤,将勺子送到她嘴边。

    “那些侍卫,你全都打得过?”

    “那是自然,”他张了张口,语气里有藏不住的杀意:“若不是朝局不稳、我方根基尚浅,他们现在都已经死了。”

    “那日我被带走,就觉察到那些侍卫武功之高了。”她配合地喝了口鱼汤,说起话来仍有些吃力:“你堂弟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让打得过太子侍卫的你,在他面前折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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