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皇子不动声色地试探她:“我们谈论的是季槐,温姑娘是如何联想到温大将军、又是怎么知晓温大将军双亲与太子的纠葛的?”

    苏遇珩接过话茬:“我父亲日日夜夜挂念在心上的事,小浔耳濡目染,自然脱口而出。”

    秦为止没有多想,眼睛里闪过期待:“那温大将军的双亲还在世吗?我还记得温大将军有个女儿,小我几岁,她活下来了吗?”

    苏遇珩向温维浔递了个眼色,摇了摇头:“我们也还在寻找,太子下手极狠,温祖父没被留活口,温祖母因为离乡买布后不知所踪,而逃过一劫。只能祈愿她能带着孙女活下去,不过找寻她们,也如大海捞针,胜算无几。”

    秦为止把小桌锤得梆梆作响,双颊因生气而涨得绯红:“温家人吉人自有天相,只要我们早日让太子倒台,她们不必东躲西藏地过日子,我们自然就能找到她们了!到时候我好好修缮一番这院子,再把她们接到上京城来,院子让给她们住!”

    十二皇子挑眉问她,一脸严肃:“那你到时候住哪?住我府上?”

    温维浔看到秦为止一时语塞的表情,也跟着揶揄她:“我看,就算温氏祖孙到时候不住你这个院子,你也未必住在这里了呢。”

    秦为止捂着脸,埋头靠进温维浔怀里,撒娇道:“那我到时候和你住一起。”

    “好好好,”温维浔一口应下,她把秦为止在自己怀里散乱的头发拢到耳后,提醒说:“言归正传。我的看法是,太子一定会先发制人,对杜守节的双亲下手。我们必须取得先机,让杜守节后顾无忧。”

    “我同意,”苏遇珩点头:“太子绝不是高风亮节之人,相反,他手段狠辣恶毒到我们难以推测的程度。我们需避开他耳目,在他亲信抓到杜守节双亲之前,转移杜守节的双亲到安全的地方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十二皇子沉吟道:“太子会想到,杜守节双亲在我府上吗?”

    “不会,”温维浔斩钉截铁地回答:“而且,十二皇子你有无数的方法,将杜守节的双亲乔装打扮成你府上做粗活笨活等不起眼活计的人。试想,一个皇子府上来了个洗衣工,有谁会特意留意呢?”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不能让太子的人见过杜守节的双亲!”秦为止心绪激动地问大家:“需要我做什么吗?”

    “不仅是不能让他们见到,最好的办法是打个时间差,让杜守节先稳住太子,我们即刻去接他双亲回京,等太子发现他有倒戈之心,就为时晚矣。”苏遇珩补充道。

    “至于需要你做什么,”温维浔微微一笑:“不如你留在上京城,把我的婢女芭蕉乔装打扮成我,掩人耳目?”

    “你打算出京城?温姑娘,你武功和为止相比差远了,不要逞强。”十二皇子不赞同道。

    “怎么会只有小浔呢?” 苏遇珩爽朗一笑。

    三人皆看向他。

    “我武功高,可以保护小浔。秦姑娘不是精通易容术吗?我有个心腹名唤松柯,到时麻烦秦姑娘为他易容,代我在京中混淆视听。只要少出门,不会出大岔子的。”

    “也好,”十二皇子赞同:“有苏兄在,我也放心一些。我离不了京,若有什么你必须出现的场合,我替你解解围,也不是什么难事。”

    “论武力,还是我去吧!”秦为止仍是跃跃欲试:“我会易容,会武功,小浔去了多危险啊。”

    “这件事不是纯靠武力解决的,”温维浔分析道:“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占得先机,救下杜氏夫妇,那自然是最好;若我们时运不济,让太子抢占了先机,届时该怎么办呢?”

    “跟太子打架!把杜氏夫妇抢回来!” 秦为止自信抢着开口:“只要太子派去的人马不超过百人,我一人从他们手里抢下两位老人,问题不大。”

    “我相信你的能力,”温维浔拉起秦为止的手,轻轻摩挲着,温柔解释道:“但那样做,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呢?——我们的野心直接暴露在太子耳目之下,太子有的是办法对付力量尚且微薄的我们四人。

    可如果能随机应变,不动声色地设法带走两位老人,太子只能吃哑巴亏了。难不成他会四处招摇,声称自己对朝中臣子的双亲下手,还失了手?”

    “哦——”秦为止醍醐灌顶般回应,她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说道:“那好像还是你去更好,我在京中做好你的分身,你就放心吧!”

    说罢,她还豪迈地反手拍了拍温维浔的手背。

    “我相信你。”温维浔莞尔一笑。

    “你呀,”十二皇子无奈叮嘱秦为止道:“温姑娘性子沉静,你在苏府做易容术的时候,定要思虑周全再做打算,少说少做,少惹事端。”

    温维浔赞同:“先自保,再谋事。”

    “那肯定!”秦为止重重点头。

    “我已经交待过松柯和芭蕉了,不会出岔子的。”苏遇珩安慰大家。

    “十二皇子,”温维浔问道:“以你对杜守节的了解,这件事我们需要告知他吗?”

    十二皇子摇头:“我目前对他了解还不够全面,只觉他是一个安分守己、但有气节的人。我也在考虑要不要提前告诉他,若告诉了他,一来我们交情尚浅,他有倒戈的风险,二来若事不成,又惹得他白白高兴一场,也害你们做事的时候把心提到嗓子眼;

    若不告诉他,太子率先拿捏到他,他禁不住惊吓,或许又会出一些状况来。”

    四人一时都有些踌躇起来。

    “还是暂且保密吧,多一人知道,也多些危险。我和小浔速去速回,事成再飞鸽传书,届时再有劳十二皇子告知他。”苏遇珩拍板。

    “也好,”十二皇子颔首:“如果他有一些别的心思,我及时暗示便是,应当不会出大差错。”

    秦为止又推了推十二皇子:“你要不要给小浔他们配些精兵呀?”

    温维浔点头:“有二十精兵吗?人太多,就难以隐匿踪迹了。”

    “全都备好了,五十精兵,二十跟着你们,三十在后方补给传信。”

    “那就祝我们首战告捷吧。”温维浔举起水杯,以茶代酒。

    “首战告捷!”

    “首战告捷!”

    “首战告捷!”

    ***

    闵城。远沙村。

    这是一片贫瘠的土地。

    这里雨水稀少,山峦蜿蜒起伏,难得遇到的平整地上,却遍布了粗砂和砾石,除了不挑剔的红薯和葡萄愿意在此竭尽全力地展示自己的生机,村民们几乎难以种活其他能吃的东西;他们吃不饱本是常事,若赶上干旱闹了饥荒,赈济粮来得不及时,死亡便也成了常事。

    但村民们鲜有人离开这里。他们笃信饥荒是上天的惩罚,生在这片土地,受恩于这片土地贫瘠生命力所灌溉出的奇迹,便甘愿扎根在这片土地,一代又一代。

    可这也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连年吃不饱饭的老杜家,出了位过目不忘的神童杜守节,这位神童幼而敏慧,语出惊人,五岁起,村里便没有学识能超过他的人。贫病交加的杜忠勇,把改善全家处境的全部希望,寄托于这位祖坟烧了高香得来的神童儿子身上,他四处借了银两,送儿子去百里外的乡绅处读书学习。

    杜守节不负众望,第一次科举便中了省状元,入朝为官如今已近二十载。

    儿子光耀门楣后,杜氏夫妇却不愿意背井离乡赶往上京城,杜守节没有法子,只好逢年过节寄些书信银两回来,聊表孝心。

    前些日子儿子来信,说升迁了尚书,两位老人大喜过望,外出买了些粮食,打算在村里发放,让大家都乐呵乐呵。

    他们甚至留了一间专门储存粮食的屋子,天不亮,就起来打理归类。

    “老头子,小田花儿爱喝小米粥,老李家那份儿别忘了多点小米。”杜夫人蒙紧头巾,跛着脚走进来,大声嚷嚷道。

    月色还未褪去,村民们还在安睡,四周静悄悄。

    “小声点,老太婆瞎嚷嚷什么!都还睡着呢!”杜忠勇语气不善。

    “知道啦!不过今天怎么回事儿?隔壁家老赵平时早醒了。”杜夫人嘟囔着,借着门口的月光,乐呵呵地走进来,找准粮食间下脚的空位置就往里面钻。

    “咳咳咳。”杜忠勇捂着胸口咳嗽起来,眉上皱成川字。他有一瞬间的呼吸困难,赶紧抓住装小米的袋子缓缓蹲下。杜夫人慌忙来扶他,他借了力,方觉得好了一些。

    “医倌都说了,你有喘鸣,不可劳累过度、不可感染风寒,你这比鸡起得都早,就为了收拾这些东西。着那些急做什么,叫你等儿子回来一起弄,你不听,偏要自己干,你哪有一副好身体由得你作践哟?”杜夫人心疼他,开起口来就絮絮叨叨个不停。

    “你这妇人之仁,儿子远在京城,等他等到猴年马月?说不定啊,我这辈子都难再见他一面喽。”杜忠勇有了力气,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呸呸呸!”杜夫人朝地上吐口唾沫,又双手合十,敲了敲门框,紧闭双眼道:“老天爷,我家老头子胡说八道,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和他计较。”

    “老了老了,还信这种乌七八泱的东西。”杜忠勇嘲笑她,微微弯下腰,把小米袋子拿绳子扎紧,扛起就往角落里放,摆好后长叹道:“唉,看老李家的孙女就和看自己亲孙女一样,可惜自己没有孙子孙女,也不知道守节怎么想的。你给分析分析?”

    “我能分析出什么?”杜夫人白了他一眼,拿起手边的抹布,抬手擦掉了袋子上的灰尘:“赶明儿啊,等粮食发完了,我们趁着还有把力气,去趟上京城看看儿子,也问问他怎么想的?”

    “还有把力气?就凭你这跛脚老太、我这喘鸣老头?算了算了,等他回来吧。”杜忠勇摆了摆手。

    突然,阿黄和大黑在院外面激烈地叫起来。

    万籁俱寂的后半夜里,犬吠声清晰得似在耳边,却没有惊动隔壁的邻居们。

    “是谁?”杜夫人壮着胆子大声问道,心跳越来越快。

    犬吠声没持续多久,就又停止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杜夫人惊恐地瞥向院门口,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杜忠勇的胳膊,低声问:“怎么回事?”

    杜忠勇按下心里的恐慌,安抚道:“许是老赵起来了,我去看看,你别出去。”

    杜夫人看着杜忠勇的背影,喃喃道:“可阿黄和大黑不是认识老赵吗……”她揪紧了抹布,踉踉跄跄走到门边,靠到门框上,仔细分辨外来的声音。

    月亮已经渐渐褪了色,杜忠勇大老远就看到门口立着乌泱泱的人,阿黄和大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是杜忠勇吗?” 门口站着一群穿着官府衣服的士兵,身形彪悍魁梧,手里拿着长矛。天气寒冷,为首的士兵颇为不屑地跺了跺脚,立起衣领,高声问道。

    “是是是,” 杜忠勇走近才发现门口的像是官兵,连声应道。他视线向下,看到阿黄和大黑没了动静,伸手去抱,心疼道:“官爷,您敲门就敲门,怎么还和狗过不去了呢?”

    “多嘴!”为首的官兵怒道,顺便伸脚踹开了还没抱到狗的杜忠勇,杜忠勇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喘了半晌。官兵掏出怀里的牌子,展示给杜忠勇看,可杜忠勇上了年纪,两眼昏花,又不识字,饶是在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色下,也没看清楚上面究竟是什么。

    官兵收回牌子,朗声道:“户部尚书杜守节造反未遂,已被关押。我等奉皇上谕旨,将尔夫妇捉拿归案。若有抗旨,格杀勿论。”

    “附近的邻居都被我们下了迷药,乖乖就擒的话,还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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