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霓察觉到有哪处不对劲,她猛然反应过来:“宁妃原是没见过我母亲,为何会知道太后与母亲的事情。”

    宁妃看着女孩神色灼灼,她叹道:“不愧是在谢二公子身边待久了的人……连你这个常年在废宫里住着的小丫头,也锻炼出来了如此机敏的头脑……”

    她卷起后妃颇为厚重的衣裙,慢慢显露出干练的样子,平霓不动神色的退后几步,细细打量她,原来宁妃身材结实,手臂上还有一处刀痕,宫妃的身体,绝对不允许出现这样的缺点。

    “你曾经在江湖上行走过。”女孩下了定论。

    “没错,真是聪明的孩子。”宁妃轻功飘至女孩身边,实际上二人距离十分短,根本用不上轻功来费事,平霓猜测她只是想展示一下她拥有不错的武功。宁妃盯着她,笑容有些俏皮。

    这样的宁妃,和往日里端庄可人的宁妃是是十分不一样的。

    如果说平日里的宁妃是以为亲切温柔的姨母,现在的宁妃,则更像是活泼的少女。

    宁妃动一动身形,又飘到几丈之外,她悠悠叹气:“我的哥哥,原是那山中道士宁卦道人。”

    她不错眼的瞧着平霓:“你见过的吧。”

    平霓满腹不解,轻扬长睫:“这是什么意思……”

    宁妃有些无奈:“那卦道人并不是我的亲生哥哥,而是我父亲收留的养子,他气质闲雅,在十多岁就山上做道士去了,我则是待字闺中,然后,我便嫁进了这皇宫。”

    “哥哥来寻我,说要在宫中找一个女孩子,便是你。我时不时便会帮扶与你,哥哥与我提起过你母亲的身份……”

    她的面容总是有几分犹豫,平霓忽然觉得她要骗她了,她心中波澜涌动,侧耳倾听——

    “你母亲,和前朝有关系,太后所想要的东西,事关皇帝的地位。我多希望你不要想起那些旧事……”

    平霓忽然觉得她根本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旁人,宁妃的面容有几分悲伤:“孝音……”

    她这样说道,可是——孝音究竟是谁?

    平霓绷紧了心弦,大声问道:“孝音是何人?”

    宁妃像是终于从梦中悠悠转醒,她慢慢的收起来自己脸上所有的情绪,又变回那个端庄大方的宁妃了。

    平霓再也无法忍受,她忍不住追问:“你既然知道哪些事情,告诉我又有何妨?”

    风从宫道里吹来,女孩歇斯底里的声音吹散在风中,宁妃的发丝在清风中飞扬,她下定决心摇了摇头。

    “我无法告诉你,这些前程往事对于你是极大的伤害,它已经把你的母亲害死,我不愿意看着你也被她害死!”

    “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事情,母亲居然是为了那件事情而死?”平霓一阵头晕目眩,她稳住心神,强行问道。

    宁妃低垂着脸,华服前的双手竟然在淡淡颤动:“是有关于你父亲的事情,你父亲他——你不要再问了,宫中本就是是非之地,若是太后知道了你在追查这项消息,定然不会放过你。”

    宁妃武功奇高,转身就离开了宫室,平霓不肯放弃的追上去,她心里始终有一处问题没有解决:“卦道人与母亲是什么关系?”

    宁妃倏地在宫道之中停住,她并不回头,平霓看见她一身华贵衣裙飘荡许久,她极轻的出声——

    “无可奉告”

    这便是她的答案。

    天色昏沉,云雾翻腾,阴雨将至。平霓在宫道上穿梭,不知为何,她总是有几分不安,宫门就在眼前,女孩心跳如擂鼓,她嘴角绽放出一丝笑容。

    但又很快消失——

    从宫门后,忽然连续走出几个高矮胖瘦不一的太监,他们目光阴冷,腰间都佩着兽牙宝刀。最前面的那个太监,扬起下巴点了点,不容置疑道——

    “太后有请,走吧,平姑娘。”

    雨落了下来,绯色衣裙的女孩垂头跟着几个太监,渐渐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

    谢浪闻在宫门处等待,他颇有闲情逸致,淡淡摇着扇子,今日宫中不知为何,进宫的人官眷寥寥无几,过了半个时辰,居然无一人进出,他蹙眉,回首却发现一人直勾勾的看着他——

    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

    李公公身材矮小,抽着烟斗,慢慢走到他跟前,精明的视线投射过来:“陛下口谕,传谢二公子朝乾宫一见。”

    这老太监为避人耳目,说完这句话便快步走远了。

    谢浪闻目光晦暗不明,良久,冷冷的笑了一声。

    朝乾宫中,近来国事繁忙,皇帝精神奕奕,面色不见半分疲色,正让宫女红袖添香。谢浪闻由亲随带进殿中,行礼:“陛下万安。”

    辛帝听见是他的声音,一个眼风扫过,宫女太监纷纷退下,他丢下手中毛笔,随意坐在殿中的金阶之上,撑住自己的下巴,懒懒发问:“浪闻与朕,可是许久不见了,年节前的事情,如今也有半年了,可有结果了吗。”

    谢浪闻坐在花梨凳上,缓缓从胸中那处那封太后与钰王的迷信,他眸中神色不明:“这便是太后钰王的信件,如同陛下猜测的那样,太后的确有谋逆之心。”

    太后面上装的慈悲,背后确实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妖怪,她想要的绝对没有后宫的尊荣那么简单,而是想要整个国家。

    她想帮助自己的儿子钰王坐上帝位。

    他长眉微皱:“太后手中势力人多眼杂,太后恐怕已经在暗处查我与陛下的关系。”

    皇帝长臂一展,从他手中接过那封书信,他一目十行的看下来,对那太后的荒唐行径早已经习惯了,但是在扫到那行‘那和尚手中捏着皇帝的秘密’的时候,他还是微不可闻的皱眉。

    “满朝文武不论是后派还是帝派,都早在暗处划分好了明显的界限,你父亲向来不喜党争,不必烦忧,我会让太后无法查清你在暗处的身份。”

    谢浪闻就这着他的承诺点了点头,他在暗处帮着皇帝做事,但在明面上却要绝对避嫌,绝不能让旁人知道镇北侯府中的二公子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就连镇北侯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眸光一动,默不作声的搅着茶碗:“陛下如今手中有了太后的谋逆证据,恐怕还不能将太后一举击溃吧。”

    太后羽翼之下权臣甚多,而在皇帝的阵营之中,能使上实权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辛帝知道这是极为棘手的地方,一时半会是无法拿出什么解决的办法,他面上有几分神秘,悄声说:“现在还不是除去太后的时候。”

    谢浪闻看穿了皇帝的心思:“陛下若是以身做饵,以国事为棋局,可要小心太后点燃的火焰焚及自身了。”

    辛帝不置可否,他笑眯眯的看了眼前这年轻人半晌,站了起来坐会御座;“你还年轻,就已经聪慧无比,又有实干的能力,如此之格,日后前途无量。”

    这便是有意在日后提拔的意思,谢浪闻笑了一笑,脑海中闪过平霓的身影,轻轻的说:“等到了此事结束,我想去江湖。”

    辛帝愣了一瞬:“江湖?你正是爱玩的年纪,去玩玩总是无妨的,但是朝堂上的事情呢,你在暗处那么多年布下的局呢?”

    他自以为看穿了这个年轻人——他出生于荣华富贵之中,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把这些荣华富贵舍下?

    谢浪闻微微一笑,这一笑居然像是春花一般明媚,他不容置疑道;“我去江湖,这朝堂之争,这些凡尘之中的琐事,又有什么不好舍去的,若陛下认为我贪恋这些金石富贵权位,便是真正看错我了。”

    辛帝心中有些震撼,他看着年轻人笃定的样子,叹了口气:“你若是下定决心,任何人也改变不了,我是知道的。”

    年轻人光华灿烂的眉眼笑了一笑,并不多言.

    辛帝看了他半晌,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他喉咙里有些艰涩,意味不明道:“浪闻,若是以后朕哪天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恨朕。”

    皇帝之怒,雷霆之力,皇帝之错,亦是匹夫的错。

    皇帝何曾会承认过自己会犯错?辛帝却在此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谢浪闻深思,只当他是认为他以后退出朝堂之后会为他人所用,他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浪闻心智坚定,陛下尽可放心了。”

    他转身离去,没有看到辛帝欲言又止的样子。

    *

    太后宫中暖香四溢,这感觉无端熟悉,宫幔厚重,她听到里间传来谈话的声音,觉得某一道声音十分熟悉,但听得不甚明晰,平霓跪坐在地上,断断续续的听着——

    “许久没见到太后了,我正从常州拿到了上好的雪山人参,特地送来太后……”是一个中年女子的讲话声。

    “你也是太客气了,明明经常入宫来看我,今日,有去向皇帝请安吗?”这应该就是太后的声音,太后虽然笑着,但是语气里却带着几分审视。

    对面那女子不知为何居然有几分羞涩:“太后说笑了,我进宫本就是为了陪伴太后,与去不去和皇帝请安,是无甚干系的。”

    “你能这么想,当然是极好。”太后有些虚假的笑了一笑:“你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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