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饮名此人狡诈至极,平霓讶然一瞬,问道:“他要求你将我带回鬼市?这是为什么?”

    晚娘像是任务已经完成了,笑的轻松,笑眯眯的:“姑娘问我我也不知,堂主的心思无人能够窥探。”

    秋逸仙闭眼假寐了许久,忽然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的盯着晚娘:“京中形势如何?”

    晚娘受宠若惊一瞬,接着扬起眉毛娓娓道来;“钰王在边疆声势渐高,隐隐有盖过陛下之势,镇北侯府在陛下昏迷之后,被太后一党联合在一起收回手中的兵权,鬼市大乱,药阁尚好,饮血堂全部倾巢而出,道门中似乎死了很多人,柳如是又受了重伤,不知为何。哦!还有江湖传说,镇北侯府的嫡子谢兰被陛下扣留在宫中许久,不知是不是因为陛下昏迷的缘故,他无法出宫。”

    秋逸仙淡淡笑了,他冷冷的抬眸:“你明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些。”

    晚娘无奈的笑了笑,这才说出他想要知道的内容:“太后在民间遍寻孝音公主与传国玉玺,遍寻不得,便‘拜托’亲自钰王南下寻求孝音公主的踪迹。”

    “钰王如今到了何处?”平霓蹙眉问道。

    “我得到的消息并不可靠,不过钰王领着大片军队,也许走的并不快,我想应当还未越过黄河。”晚娘搓了搓掌心,缓缓说道。

    平霓这才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她捏紧了拳头:“太后下令在全国范围之内诛杀我,是因为在我的身上根本没有传国玉玺。就算是我都不知道传国玉玺藏在何处,就算她抓到我也无济于事,只会给自己图添麻烦。她已经对皇帝的权利渴望的太久,久到她不愿意再继续等待下去,不如杀了我一了百了,既然皇帝的传国玉玺定然不是真的,无论她从何处弄来一个传国玉玺,都不会有人再认为那是假的。”

    她一番话说的条理清晰,秋逸仙顿时就变了面色:“你绝对不能回去京城,不然必死无疑。”

    晚娘闲闲的玩着手指,吐出一句话:“可是若是姑娘不回去和我见堂主,堂主必死无疑。”

    秋逸仙顿时蹙眉;“那又有何妨,霓儿与张堂主本就是没有太多的干系——”

    话将将吐出唇便觉得不对,他脑海里登时闪过一丝可怖的念头,自己都不信:“不会……”

    平霓缓缓的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晚娘说的没错,张堂主便必死无疑。可是张堂主若是要我回去,定然会有转圜之法用来保住我和他的命。”

    她负手朝着窗外远眺,针般粗细的雨丝慢慢的在她柔白的面孔上留下痕迹,她忽然笑了笑:“若是我回到京城,太后便无法借着玉玺大做文章,我会成为她夺权的一道阻碍。她无法再找一个假玉玺充当是真的。钰王无法从太后处拿到玉玺,便不会造反。”

    身后二人没想到她会在片刻想了这么多,都默然了许久,秋逸仙忽然滚下一滴泪,他面不改色的将眼泪擦去,终究是暗哑出声:“可是你若是回去,便能轻易的被杀死。在京城之中,会死的很难看。”

    平霓笑的苦涩,却还是装出高兴的面孔:“不必,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看的人,不过是仗着上天的垂怜生在这天地间,如今可能又要不被上天垂怜,消失在这天地间。”

    她幽幽的看了雨幕,心中朦胧的闪过还是在京城时候的日子,身着蓝衣的年轻人笑的开怀,他站在一颗硕大的玉兰花树下,轻轻的回过身来看着她,眉目温柔的像春风吹拂过她的脸庞。

    一切决定洋洋洒洒的在心中兜转,却始终无法得出一个合适的结果,只是因为她的心中藏着那个如同花瓣般美丽易碎的少年。

    若是再离开他一次,便如同决裂。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此生都不会再怜悯她一次。

    况且,谢兰被困在宫中,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谢兰的身份,想必会是他此生最不愿意触及的逆鳞。

    他的身形是如此的漂亮挺拔,她不忍心看到他痛苦的流泪。

    这一切,便由她一人来承担吧。她闭上眼睛,渐渐发现雨滴落下脸上居然散发着阵阵的热意,可是雨滴怎么会有温度。是她分不清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自己的眼泪。

    这一切都是命运,她命运不好,不能错怪天意。

    扬州的雨下的没完没了,扬州的青石板道被杀手流下的血染成暗红色。谢浪闻盯着那抹红色,重新上了马车,他擦干净发丝上沾染的雨滴,沉声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这几日遇到的杀手比张饮名那老东西这些年培养的都要多。”

    他语气揶揄,引的身旁的人动了两下:“公子慎言,这里不比京城,要千万害怕隔墙有耳。”

    谢浪闻屈指狠狠的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怒道:“你这瞎大夫,现在是在马车之中,哪有什么隔墙有耳?”

    朱常润捂住自己的头,不好意思般笑了笑:“抱歉,这几日我害怕隔墙有耳惯了,公子您坐吧。”

    谢浪闻没好气的坐下,他眉眼间有着呼之欲出的焦躁,兀自捏了捏眉心,问身边的人:“我是否年纪过于轻了一些,留不住小姑娘,为何她在外游玩了一天也不肯回来?”

    朱常润一怔,从没听见过人还有嫌弃自己太年少的,他慢慢放松:“公子你是不知道的,无论是年轻还是年长,公子的容貌都是一等一的,不必愁苦不够吸引夫人,而且,请恕属下直言——”

    他古怪的目光投射过去,谢浪闻好脾气的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朱常润放心的直抒胸臆:“公子的神态,倒是像是个在家等待良久都不见夫君回来的怨妇。”

    谢浪闻破天荒的沉默了,马车平缓的行进,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安,直到看见了莲香楼门前挂着的暖黄色灯笼,他才觉得心中的不安稍稍退去一些。

    还未行至门前,便急不可耐的跳下马车前去寻人,朱常润无奈的笑了笑——如此般的模样,仿佛是个丈夫流连于风月场所,妻子特地来此地将其接回家好好教训一番的人。哪还有半点矜贵公子的模样?

    莲香楼楼上。

    秋逸仙先行走出,晚娘急慌慌的往她的袖中塞了一片带有淡淡异香的东西,边推阻平霓的手边说:“姑娘实在是来不及了,谢阁主的居住之地定然有护卫在暗中保护,那些暗卫就连我这样的高深杀手也难以制衡,恐怕还不止一个。切记在房中悄悄点燃此物,再悄悄的离开房中,不久之后房中的人便会陷入沉睡。”

    她眸中雪亮:“到时候你再悄悄走出和我们一同脱身,那才是上策。”

    平霓手中慢慢攥紧那一片东西,眉头紧蹙,却还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晚娘走后不久,刚关上的门扉便又被一股收放自如的力道打开了,绯色的衣袍犹如游龙般靠近,一道炙热的视线直直的投射在平霓身上,最终却化为了一丝淡淡的叹息,她冰凉的手腕被他温热的手掌攥住,谢浪闻的语气带着无奈:“为何今日在这莲香楼中饮了一下午茶,我在客栈中好担心你。”

    一是担心有杀手,但是他派去的暗卫都是武艺奇绝之人,就算遇到杀手也不用伤神,第二担心的便是她出门在外会不会遇到什么白面小生。扬州多青年才俊,他不得不提防此事。

    他轻轻的牵住她的手,力气轻柔却又让她无法挣脱。平霓面上挂上笑容,为了让他信服,她笑的很真实:“你不必担心我,今日我一人在此地饮茶许久,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不擅长骗人,眼见着就要露出马脚,立马找补:“只是雨落了下来,马车有些被打湿,我一时半会没法回去见你。”

    她笑的柔软,谢浪闻轻轻的抹过她的唇侧,堪堪忍住凑上前去亲吻的心思,又晃了晃她的手:“好了,我们先回去吧。明日便要启程南下,一路上舟车劳顿,所以今日特地在客栈之中设下一桌宴席,以慰来日的风尘。”

    平霓垂着头,努力的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泪痕,察觉到喉中的酸楚,立马点了点头,又扬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谢浪闻也跟着笑了笑,三人乘坐来时的马车回到客栈之中。

    堂中的圆桌之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各色饭菜,似乎是他的别出心裁之举,堂中并不如往日般灯火通明,而是点着明暗不一的火烛,圆桌的周围都沉静在黑漆漆的黑暗之中,而圆桌之上,则点了一圈火烛,能将坐在桌旁的人给照亮。

    平霓去净过面,将脸上的泪痕洗去,便直直的端坐在圆桌之中。她注视着坐在对面形貌昳丽的男子。

    他清澈的双眸染上昏暗的光线像是灿金落入深潭,令人不可控制的沉迷于其中。平霓欣喜的笑了,看见他从桌上取过两只酒杯,酒液慢慢注入瓷杯之中,浓郁的香气慢慢散开来,像是诱人犯罪的毒药。

    可惜,平霓处在痛苦的清醒之中,她无法沉湎进如此幸福的毒药之中。谢浪闻眸中的神色时而暗淡时而清晰,他低低的笑了:“霓儿是个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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