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血堂气氛诡异,她站在原地思虑了良久瞧见张饮名周身杀气涌动,她脖子一缩,淡声道:“张堂主容我再思考两日。”

    她回身便抬腿朝外走去,敏锐的察觉到几道尖锐的风声紧贴着身体直刺而来,登时愣在原地不敢动弹,等到风声止歇她惊魂未定的一看才发现眼前的石壁上洋洋洒洒的钉满了数十根锁魂钉,完全贴着她的身形而过,散发着耀目的光亮。

    若果她方才动弹一下,恐怕早已血溅三尺。

    “我没耐心和你这样的小姑娘周旋。”张饮名淡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像是暗夜中准备吸食人类精魂的幽灵:“今晚,你必须进宫。”

    红眸不带一丝感情,他不留余地的话让平霓怔然:“为何要如此快进宫?这也太急了一些。”

    张饮名冷冰冰的回答:“你在京郊耽误的日子还少吗?!本堂主的命又能任你多想几日!”

    他自私无情看着她她,像是看路边即将被售卖的禽畜。不知是不是平霓的错觉,总觉得他的眸中闪过了一丝哀伤的惋惜。

    她犹豫良久,张饮名叹了一口气,说道;“扬州戒严的厉害,谢浪闻尚且到不了京城,若是事情顺利,我还能安排你离京。”

    平霓出神想了许久,严词拒绝:“多谢张堂主美意,不必……”

    她暂时无法见到他,这个暂时也许是此生。

    话说出口又被她咽进去,她的眼神明亮而落寞,只留一抹似有若无的叹息:“我会如你所愿。”

    *

    皇宫的夜晚像是死寂一般,平霓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奔走在宫道上,居然一丝声响都听不见。马车在宫墙深处拐弯,前方忽然传来两声夜枭的啼叫,像是婴儿在黑夜中大声啼哭,她掀开车帘,才想起后宫之中已经多年没有孩子出生。

    所谓的花团锦簇的后宫,早已是毫无生气的坟墓。

    前头架着马车的人在一息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平霓无奈的苦笑一声,定睛一看车辕处遗留了一处四四方方的宝盒,她拿出里面的东西,信手比划了一下,如此锋利的匕首世间罕见,瞬息之间便可吹毛断发,见血封喉。

    皇帝病倒在龙榻之中,尚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究竟是谁,对太后起了杀心?

    四周安静的鸦雀无声,直到地面上投射下一个高高的影子,平霓才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无声无息的黑衣人。黑衣人全身被黑布围绕的密不透风,就连眼睛也盖着一层细致的黑纱。他出手快如鹰隼,一把夺过了平霓手中的匕首,冷冷的笑了一声。

    笑容中听不出他的喜怒,平霓吓得一抖,直直的往后退了几步,打量着他:“你是何人?”

    黑衣人径自捏了捏匕首的锋芒,短促的回答:“你无须知道。”

    *

    辰时,太后空中。

    蓝色道袍的男人朗目喝着一盏香茗,他身旁站着的男子容貌儒雅温和,只是紧抿着唇,极其冷清的看着坐在上首的女人。

    太后从黄花梨的圆椅上起身,她面上带着一分惊怒,挥手狠狠的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毯上:“太子新进册立,便要找我这个做皇族母的事吗?!”

    茶叶混着滚烫的茶水泼在谢兰的身上,他一动不动,也一言不发,身旁坐着的道士倒是懒懒的开口:“太后稍安勿躁,太子不过是来和太后谈一谈陛下的事。”

    “陛下缠绵于病榻之中,又有什么好谈的。”太后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仪态,气的张牙舞爪,伸出手指着谢兰狠狠骂道:“你这贱东西,被你娘藏起来瞒了那么多年,亏我这么多年真以为皇帝没有儿子,该死的东西!”

    她极其怨恨,眉眼间染上极浓的杀意,一拍桌子上的镇纸:“来人!”

    偌大的殿中顿时涌进来一批武林出生的宦官,他们手握长兵,目光危险的打量着谢兰。

    谢兰目色灼灼,默不作声的抬手;“皇祖母慎言!陛下将将病重你便异心尽显,就算陛下平日里无心杀你,但是传到臣民耳中也定然不好听。”

    他本是好言相劝。太后却是愈发癫狂,拿起桌上的青花瓷瓶便狠狠打碎,骂道:“你这贱东西还有脸面叫我皇祖母,贱种!也不仔细看看你是什么德行,今日你还能出的了此殿之中吗?!”

    她蓦然提高了声音,带着怒意上翘的眼睛藏着森冷的笑意,宛如一条蚕食人心的毒蛇:“今日若能取太子首级者——赏万金!”

    殿中宦官杀手俱是面色一震,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不知是谁率先大喝一声,纷纷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谢兰杀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席白衣纷飞,卦道人护住谢兰二人飞身而起,而后落至那些杀手身后,杀手们怔愣了一瞬,却已经是来不及,殿中忽然涌入一批手握重剑的年轻人,雪亮的剑尖直指他们的肉身,显然是训练有素。

    “太后可还记得,那年杏花纷飞,姐姐入宫来寻求你的庇佑。”卦道人冷冰冰的质问。

    太后面露迷茫,随即不可置信道:“是你——你是玉妃的亲弟弟?!”

    她身形颤抖,慢慢瘫倒在宝座之中,名贵的珍珠垂幔遮住她的面孔,无人能够探知她此时的神色。宫室之中剑拔弩张。马上就要爆发一场殊死搏斗。

    直至过了很久,卦道人不再犹豫,喃喃道:“姐姐,今日便是阿宁为你报仇雪恨的日子。”

    这一场横亘数年的仇恨终于要在今日拼个你死我活,太后坐在上首狰狞大笑:“尔等怎么能够杀得了了哀家?若是哀家死了,钰儿必定会让整个国度血流千里!”

    卦道人像是淡忘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他脑海中反复闪回着姐姐死去那天的黑沉沉的夜晚,他在深宫之中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被烈火焚烧直至成为灰烬,那撕心裂肺的绝望让他一度想要随她而去,可是却拼命活到了今日。

    只是因为他心中有坚定的信念,他一定要为姐姐复仇。

    入宫,成为皇帝的近侍,享受寻常人所一生不可得的荣耀,这一切对于他来说都轻如浮尘土,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便是亲手取下眼前这个狠毒女人的头颅。

    为了终结姐姐此生的不幸,国家流血千里又如何,战火焚烧四野又如何,他暴尸在荒地里又如何?

    没有姐姐的人生不过是一场只有黑白的噩梦。

    “我今日,便要拿走你的命,为姐姐作为祭品。”卦道人一步一步朝着太后走去,殿中无人能够拦他,雪亮的刀光硬着他苍白的面门扑了过来,他以两指便制住长刃,杀手只看见覆在他面庞的一层细细的绒毛,便被手中的刀刃切进了肚腹之中。

    谢兰沉静的目光转向太后,猛地意识到不对,他向前一步伸出长指喊道:“宁卦道人!莫要在往前了!”

    暗室之中刀光闪过,如同灿星落下,不带有一丝浮尘,照亮了室内的每一寸,也照亮了卦道人的眼睛。卦道人猛地回身躲过这一击,来人却猛地奔至他的面前,嬉笑道:“卦先生不认得我,也实属正常。”

    来人红衣猎猎,嘴角带着狂妄的消息,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的卦道人,浅浅扬唇;“在下来自鬼市之中,乃是……”

    身后站着的太后犹如胜券在握,命令道;“张饮名,你还在废话什么?快杀了此人!”

    张饮名迟疑了一下,随即恭顺道;“谨遵太后的命令。”

    卦道人立刻退后数步,却逃不过张饮名手中刀剑的逼杀,他渐渐力不从心,眉眼中染上几分焦躁,起身喝道:“鬼市之人,也愿意听命于太后,真是可笑至极!”

    张饮名一刀没有挥中,抬眸冷笑一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算暂时成为他人的拥趸,也是张某不得已而为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是不想让太后听到的意思。

    卦道人苍白的面孔染上一丝不耐,他武功不俗,但是面对于杀手的鏖战还是处于下风,终于退不可退,身后抵住冰凉的屏风,张饮名扬起的刀锋距离他鼻端只有蛛丝之细的距离。

    冷汗径直从面上滑落,忽然皇宫的屋顶之上传来细碎的破裂声,穹顶居然硬生生的碎裂开来,天光直直的射入,两个身穿黑衣的人姿态轻盈的跃下,吸引了大殿之中所有人的目光。

    张饮名瞥了一眼,像是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勾唇一笑:“终于来了。”

    纵身一跃的疾风吹起小个子黑衣人的帽檐,点墨丹青般白皙动人的面孔缓缓展露,众人脸色一凛,皆是愣住了。

    此人居然是被通缉了多日的孝音公主。

    平霓抽出袖中匕首,无视众人讶异的神色,不顾一切的朝着太后冲去。

    太后惊慌失错,仓促之间逃到了一个宦官身后,扶着宦官的肩膀破口大骂:“一帮酒囊饭袋,还不快杀了这两个刺客!”

    为首的黑衣人立在原地不动,慢慢的掀开遮住面孔的黑纱,长长的白发披散开来,他微笑着看着太后。

    张饮名手中的尖刀颤了颤,不可置信的叹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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