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青云观便伫立在山顶,这里香火旺盛,每日都有汴京城的百姓来此拜拜。

    从山脚下往上看,一条登天梯几乎是垂直地升入山顶。

    在攀登天梯的信众里,宋枝一眼便望到了已经跪拜到了半山腰的郑璟。

    此时是正午,太阳很晒人,信众几乎是走一段路,便在石阶旁的树荫下歇一歇,而郑璟挺直了脊梁,一刻不歇息地跪拜上山。

    今日风很大,吹的人袍袖鼓鼓,郑璟身形清癯,彷佛一阵风就要把他从半山腰刮下山来一样。

    宋枝视线从郑璟身上,往上移,看到了那半隐半现在山顶树丛里的道观,再抬头往上看,是无边无际的蓝天,晃晃悠悠地飘着两三朵白云。

    风拂过发丝,心突然松了那么一下。

    “我似乎赌赢了。”宋枝的脑海里响起了司命薄的声音,“真心在这个世间是存在的。”

    宋枝在心里回道:“那也得看是谁?像郑大人这样的人,世间少有。”

    反正这世间,对她真心的人没有。

    不对,若兰公主算一个,只是是不一样的,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为她,把命都豁出去,把世俗名誉都弃掉。

    想想,这世间不可能有一个人会这样对自己。

    过去或许有吧,但已成过去。

    “唉……”同桌而坐的若兰公主捧着脸颊,重重地叹了口气,望着半山腰的方向,道:“听说这位郑大人的妻子情况不太好,只是吊着一口气,三清尊神再灵验,也不能妄自让一个要死的人又重新活过来,天下间有情人本就不多,让这样一对恩爱夫妻因生死分开,太残忍了。”

    今日宋枝能出宫来,还是得了若兰公主的恩典,不然以她的地位出趟宫都难办。

    宋枝目光眺望着远方,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轻松,道:“或许有奇迹呢。”

    这时,司命薄的声音再次响起,“从某方面来说,三清尊神也许真的听见了郑璟心中所求。晋朝第一神医五行近日来到了汴京城,就住在绿竹巷里,众所周知,他行踪不定,既然在此时出现在汴京,这便是黄莲香的造化,她命不该绝。”

    “走吧,”若兰公主歇息够了,“陪我到山上走一趟,去烧一炷香,接着再去望楼吃顿饭。难得出来一趟,好好玩一下吧。”

    花了半个时辰上山,在道观烧了香后,宋枝向道士借来了纸和笔,写下了关于五行神医的所在。

    在下山时,托了小道士将纸条交由郑璟。

    郑璟好容易爬到了山顶,在三清尊神面前祈求后,神情疲倦地起身准备离开,忽然收到了小道士的纸条,看到上面写的字,顿时大喜,在神像前磕了三个响头后,立即赶往神医五行的住处。

    彼时,五行神医正在与多年未见的好友,说书先生石老相聚,喝着小酒,吃着五行神医从各处搜罗来的地方小吃。

    “你好几年不汴京城,不知道这汴京城发生了什么变化,来,这个给你,好好了解一下近期的一些趣闻。”

    石老说着,将一塌纸搬到桌子上,“从第一期到最新一期的,我都给你备了一份。”

    “这是何物?”五行神医诧异。

    “《汴京朝闻》,”石老摸了摸胡子,道:“你看过你就知道它的好了,不过要说我最喜欢的板块,还得是小薄大人写的爆料,跌宕起伏,堪称汴京城最佳的吃瓜去处。”

    “吃瓜?”

    “嘿嘿,这是咱们汴京城新的说法。”石老点了点其中一张,道:“现下最新的瓜,便是这户部侍郎郑璟的瓜,就连当今圣上也都参与了进来。”

    “哦?”五行神医被挑起了兴趣,连忙看了起来,再加上石老绘声绘色地对内容的补充,很快,五行神医便将这瓜吃全了。

    “老爷。”下人突然来禀告道:“门外来了一个叫郑璟的人,说愿以全部身家请您医治他的夫人。”

    “郑璟?!”石老顿时两眼放光,“哎呀,这不就巧了嘛!”石老立马撺掇道:“快应下吧,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若救了那黄氏,便可与当今圣上一同载在一个故事里,那可真是美名远扬了!”

    五行神医吹胡子瞪眼道:“瞧你说的,我稀罕这些?”

    “知道你不稀罕,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就可怜、可怜这对苦命的鸳鸯吧!”

    “行吧,老夫便出这一回手。”

    门外候着的郑璟得到了神医的回复,一时大喜,连连道谢。

    到了地方,五行神医一顿望闻问切,他神情很凝重地摇了摇头,道:“唉……实在是油尽灯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了。”

    郑璟脸色顿时煞白,嘴唇发颤地说:“神医,求求您,再给我夫人仔细看看,请您救救她。”

    男儿膝下有黄金,郑璟已毫无它法,郑重地跪地下了,佝着背让神医救救他的妻子,“神医,在下求您救我夫人一命,便是用我自己的命去救她,我也愿意。”

    “你当真愿意用你自己的命,去救她一命?”

    “当真可以吗?”郑璟眼中显露一丝欣喜,毫不犹豫地点头,“愿意,只要能救莲儿,那便用我的命去续她的命。”

    五行却是苦笑摇头,“可惜这世上没有一命换命的法子,请恕老夫医术浅薄。”

    郑璟颓废瘫倒在地,“为何要这样待她?千错万错皆是我的错,若上天执意要收回一条命,那便收我的命!莲香她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老天爷你要这样待她!”

    他双眼赤红,一拳重重地砸在地上。

    五行神医叹气一声道:“老夫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你们夫妻在死别之前,再说一说话。”他环顾四周一圈,道:“还请大人您将旁人屏退了,老夫施针时,不喜太多人在场。”

    郑璟摆了摆手,“都下去。”

    满屋子的丫鬟一个个地都退了下去,将房门带上了。

    郑璟缓缓地站起身来,步履沉重地向一旁挪动,不欲打搅神医施针。

    “别走啊,”五行神医却叫住他,压低了声音,道:“方才老夫只是演戏,演给旁人看的,你可知道,你夫人中毒了,中的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蛊毒,命唤‘灯灭’,便是像您夫人这般昏迷不醒,不吃不喝,一直到油尽灯枯,人最后就会死翘翘了。”

    郑璟目露震惊,“怎么会?”细想一圈,也想不到谁会给莲香下毒,也想不到谁能下这个毒。

    “求神医为我娘子解毒,我愿以全部身家相赠。”郑璟一提袍角,又要下跪相求。

    五行神医连忙拦道:“全部身家就不必了,老夫也不缺钱。解毒一事并不容易,需要一人割破皮肤,以血肉为引将那蛊虫引出,再配以老夫的独门解毒秘方,便可解了。”

    郑璟将袖子一撩,“割我便是,我来做这个载体。”

    “那老夫要跟你说清楚了,做载体可不是什么好事,会减寿不说,身体还会受到极大的损害,会经常使不上力,是那种路都走不了的虚弱。

    骨头会痛,钻心的痛,一痛便是一月。

    脾胃不好食欲会减退,便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

    还有可能致残,要么眼瞎要么耳聋,你正值壮年,可要想好了!”

    五行神医一脸凝重,“老夫可不是跟你说笑,你可想清楚喽!”

    郑璟苦笑,并未收回手,只道:“来吧!这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的,也是我该受的。”

    五行神医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紧接着抽出一把袖珍匕首来,划拉一声割破了他的手腕,殷红的血瞬间流了出来。

    “来!”五行神医牵引他到了黄莲香的身旁,紧接着也割破了黄莲香的手腕,伤口抵着伤口,“别动!”

    来不及多言,五行神医又点燃了一种卷在一起,像卷烟的草,那气味闻着苦其臭无比,放在黄莲香的鼻子下熏着。

    黄莲香昏迷多日,对外界一只没有反应。

    但这药一熏,她蹙眉,动了动身体,似乎要醒了来。

    “神医,我娘子她——”郑璟欣喜地喊出声来。

    五行神医手上忙活着,头也不抬,“别动!”

    他保持着熏烟的姿势,另外一只手不停地以银针封黄莲香的穴道,进行着一场驱赶仪式,先从大脑,再到四肢,最后集中往黄莲香割破的那只手臂驱赶。

    突然,郑璟看到黄莲香右手胳膊的皮肉下,有一个硕大地虫子涌动着,以飞快地速度向着她胳膊上的伤口涌来,向着他与黄莲香相贴着的伤口用来。

    他能想象到,这只虫子会穿过黄莲香的伤口,从他手腕上的划痕钻进来,进入到他的身体内,疯狂地啃食他的血肉,让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面对这样的情况,没有人不会害怕,郑璟也不厉害,他心口突突跳得厉害,手腕微微发颤,额头也滴下了冷汗。

    “可别动!”五行神医瞥了他一眼,道:“否则可就前功尽弃了!”

    郑璟咬牙,强行克服来自身体本能的恐惧,紧紧地贴着黄莲香的手腕,他已经做好准备了!

    越来越近,一寸、半寸,马上就要钻过娘子手腕处的划痕,进入到他的身体,他已经做好了巨疼的准备,然下一瞬,他的手就被五行神医打开了,那钻出来的虫子扑了个空,下一秒就被五行神医撒了一阵粉末,它剧烈地挣扎、扭曲着,最后蜷缩成一团,跌落在被褥上死了。

    郑璟惊讶,“神医,您这是?”

    五行神医白了他一眼,“笨喽!有虫子要钻进你身体里,你还不知道躲?”

    郑璟:“……您不是说要我做载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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