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散去,街头的行人渐渐增多,这个时辰,花枝街早市刚开始,路边陆续支起小摊子,到处是琳琅满目的早点,整条街热气腾腾,香味四溢,直勾人味蕾。

    沈令姜很少在这个时辰到这些地方,此时看着很有烟火气,被香味儿勾得食指大动,她随意挑了路边一家面摊坐下。

    “老板,来两碗面。”

    花枝街只有街道中央平坦干净,两边的摊子内有许多小坑哇,刚扫洗过大街的水往下流,灌到里头,小坑到处积水。

    沈令姜刚走进去,鞋子跟裙摆就被浸脏,桃夭见姑娘直接忽视,便猜姑娘心情恢复了。

    老板麻利地做好两碗面端上来,殷勤招待:“您的面好了,小心烫。”

    热腾腾的清汤白面,上头浮有几根青菜,以及两片薄薄的羊肉片。

    沈令姜喝了一小口汤,忽然开口问:“老板,你这里有羊杂汤吗?”

    老板说:“我这个小摊没有,里头有家羊肉馆,那儿有羊杂汤,姑娘想吃,我去给您买来?”

    沈令姜轻轻摇头,“不用了。”

    周围逐渐热闹,这家面摊也陆续来人,坐进来的人都是一些早起干活的工人,穿着麻布短衫,沈令姜坐在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有人时不时地偷瞄她,沈令姜不想被人认出惹祸端,抓紧吃完面,就吩咐桃夭付钱,叫了两声,桃夭才反应,连忙掏钱付账。

    沈令姜见她表情有些惊异,遂问:“怎么了?”

    桃夭道:“我好像,看见叶姑娘的师兄了。”

    “杨帆?”

    桃夭点头,“好像是他,刚刚走过去。”

    沈令姜看着前方的人来人往,微微皱起眉头,杨帆至今还留在盛都不走,他想干什么?

    桃夭说:“要不要请阿彩他们帮忙查查?”

    沈令姜思索了一下,点点头。

    眼下缉察司还没有新任总督使,黄茂彩他们还会听从阿翁的命令,私下里听她差遣。

    但旧主已去,她不能相信,缉察司会始终不变,故而能不找缉察司的人,她尽量不会去找。

    宣帝给她赐婚,虽想留着往后利用,但他不会管自己死活的,所以这半年,她得小心。

    沈宅的位置不隐秘,她不能在家里常常接见察子,想了想,沈令姜把人约去月记斋,她在铺子后面又多买了一间屋子,地处闹市,入口又隐秘,正好适合。

    快到午时,店里的客人散却一波,李月娥忙了一个早上,终于得空,肚子饿得呱呱叫,柜台里的算盘声音忽然停下,她有些羞赧的捂着肚子,“我,我去做饭。”

    张千斗合上账本,走过来,“我去吧,你今日劳累了,歇息会儿。”

    李月娥有些意外,“张大哥,你会煮饭?”

    张千斗笑了笑,“手艺不如你,待会儿千万别嫌弃。”

    李月娥连忙说两次绝对不会嫌弃,看见他挽起袖子,心里不禁有一点点雀跃。

    身后有脚步声,李月娥忙转身,笑盈盈正要招呼,蓦地一愣,随即笑道:“姑娘!”

    沈令姜浅浅一笑,走进去,“今天生意如何?”

    李月娥欢喜道:“很好!我早上新做的一批茶点通通卖光了。”她额头上忙出汗,一看便知生意不错。

    几个月过去,李月娥如今的眼神看着有光彩,想来这段日子她过得不错。

    沈令姜看着她额上的疤痕,道:“我之前让银霜给你的药,没用吗?”

    李月娥下意识抚上那道疤,“我喜欢现在这样,很踏实。”

    李月娥很喜欢现在的自己,胖胖的,干活有劲儿,吃饭有胃口,每一天充满希望,容貌对她而言,微不足道。

    她眼里的喜悦是真实的,沈令姜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姑娘今天过来?”

    “后边的屋子打通了吗?”

    闻言,李月娥点头,“已经通了,我带姑娘去。”

    “好。”

    沈令姜跟着她走进内门,进到后面的仓房,从仓房出去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有几间小房间,一个厨房。

    店里的小厮这会儿都在厨房里忙活,张千斗掌厨,沈令姜看见他,稍稍意外,“你们都是一起吃的?”

    李月娥笑着说:“是啊,人多吃饭才热闹。”

    厨房里的人看见沈令姜后,连忙出来迎接,那几个小厮是从督公府出来的,沈令姜放心,至于张千斗,目前她也不担心此人会有什么变卦,于是当初在后面新添房子,要打通连接铺子时,就通通交给他们来做。

    李月娥知她有别的事情,带她进到小房子里后,便自觉退出去。

    这间屋子采光不好,屋外的大树茂密庞大,直接遮盖了大半个屋子,床榻的位置,即便有窗户,也没有日光照进来,显得有些阴暗。

    阴暗的地方沈令姜不喜欢,可她当初又是看重了这里隐蔽阴暗的特点才买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买,心里莫名觉得有用,阿翁离开以后,她总是有些杞人忧天,魔怔了吧。

    稍晚些时,桃夭带黄茂彩到来,看见姑娘在树下躺椅上小憩,轻声问候。

    沈令姜刚才已经入梦,从梦中惊醒来,面上却是平静无波,没有一点睡意惺忪的样子。

    “来了。”

    黄茂彩向前要行礼,沈令姜打住,“不必了,我没有什么身份。”

    闻言,黄茂彩依旧低头行了礼,“姑娘要查的那个杨帆,此人的确还在盛都,并未有可疑迹象。”

    “他在干什么?”

    “在兽场干活帮人猎兽,偶有结交一些官宦。”

    江湖人命如草芥,莫非他想当官走仕途?

    叶家的案子已经告破,他想报仇想当官儿,都不影响她了,沈令姜便不再理会,和黄茂彩说了声谢谢,顺便问问朝中最近的动向。

    眼下太子监国,太子妃人选已定,钦天监择出吉日,礼部正在准备东宫婚礼,除此外,朝堂上再没有其他大动静。

    “燮王呢?”

    黄茂彩摇头,道:“没有异样。”

    “没有异样……”

    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燮王太安分了,就算敏阳侯府不再支持他,以燮王的秉性,不可能这么安分在府,除非被皇后控制了。

    如果真是那样,那燮王也挺可怜,贵胄无亲缘,天家无父母。

    “礼部仍以大长公主的礼制给赵家老夫人举办丧礼,陛下如今又对赵家松口了吧?”

    “是。”黄茂彩点头,说:“陛下开恩赵家子孙后辈,亦可考科举。”

    赵家的独苗已经没了命,等下一个后辈子孙不知何年月,宣帝还真会算计。

    大长公主丧礼过后,没多久,赵泠宜以世子遗孀的身份,代表平西侯府回盛都吊唁。

    沈令姜听到这个消息后,微微讶异,她料到赵泠宜决计不会和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想来在西境已有所得。

    赵泠宜回到赵府,几次设宴邀请各家女眷,她为了赵家重新出头,费不少功夫与其他世家斡旋,旁人看在平西侯府以及敏阳侯府的面上,断不会拒绝赵泠宜的邀请。

    沈令姜几次嘱咐樊瑶,让她尽量避免跟赵泠宜接触,难保又是什么鸿门宴。

    樊瑶也不乐意参加这些宴会,和一群貌是心非的人虚与委蛇,她做不来,每天邀请沈令姜到苏府上玩儿,像姐姐一样照顾沈令姜,她们俩处得越渐好。

    沈令姜每回去苏府,总会先去一趟月记斋,挑一份新鲜口味的点心带去。

    苏庭序大老远就从屋里跑出来迎接,“姐姐快来!我给你做了个南瓜灯。”甜甜地叫了声姐姐,又亲热地牵起她的手。

    沈令姜由他牵着进屋,柔声问:“今天学了些什么?”

    苏庭序乖乖地说:“跟卫舸叔叔练拳。”

    “嗯,真厉害。”

    樊瑶听到这话笑了,“才打了两下就喊累跑去躲起来,你还他厉害,苏庭序,你羞不羞。”

    苏庭序眼睛滴溜一转,扬起小脸,撒娇卖萌:“没躲,我等姐姐来了再打,姐姐你要去看我打拳吗?”

    沈令姜笑了笑,“好啊,序儿打拳我是一定要看的。”

    “哈哈哈!”苏庭序高兴地哈哈笑。

    樊瑶笑骂一声臭小子,随后说:“先吃饭,晚点再练。”说完叫丫鬟带苏庭序去盥洗一下。

    苏庭序牵着沈令姜的手不放,又举起自己另一只手,调皮地说:“脏,姐姐的手被我弄脏啦,姐姐也去洗。”

    这小屁孩儿的心思岂会看不懂,樊瑶瞪了儿子一眼。

    沈令姜轻轻笑,“嫂子,我带去序儿去洗手。”

    这段日子频繁来苏府,沈令姜对院子里已经十分熟稔,路过一间屋子,看着敞开的房门,不知想起了什么,她脸上渐渐染了红晕,脚步不由得加快。

    到了盥洗池边上,有丫鬟已经在盆里备好了巾帕,她没有用,下意识拿出自己的手帕给苏庭序擦拭。

    手帕上有香味儿,苏庭序闻着喜欢,不停地念帕子,想要又不敢直接说,可怜兮兮地看着沈令姜。

    叔侄俩真是一样的秉性,喜欢的东西都要占为己有。

    沈令姜哼笑了声,“小缠人精,你小叔叔要是在这里,看你敢不敢。”

    苏庭序笑嘿嘿:“小叔叔不在家,姐姐是我一个人的。”

    “呵。”轻轻揪住小屁孩儿鼻子。

    回到厅内,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樊瑶招呼她先坐下吃饭。

    沈令姜看了眼外头,“苏大哥还没回来。”

    “他这几天忙,都不回家吃饭,不用等他了。”

    “北校司最近案子很多?”

    樊瑶如今对沈令姜都不隐瞒,有什么事情直接跟她明说:“查戎敌,最近有些眉目。”

    闻言,沈令姜抬眸,有些吃惊:“踪迹出现在哪里?”

    樊瑶轻声说:“银氐楼。”

    果然商会最容易混进来,沈令姜想到那些胡商,“银氐楼失察,这下……”看到樊瑶的脸色不对劲,沈令姜顿住口。

    “有……别的问题?”

    樊瑶看着她,点点头。

    得到暗示,沈令姜内心顿时惊涛骇浪。

    盛都里出现的戎敌跟银氐楼脱不了干系,银氐楼有可能不是失察,而是故意……

    如若银氐楼并非失察,是有意勾结戎敌,那么表示背后有人在暗中通敌。

    银氐楼背后是蔺、翟、江、高四大家族,蔺氏是皇后外戚,盛宠尤在的皇亲国戚,翟氏乃汝阳郡公府,更是和蔺氏联姻,江氏乃兵部尚书朝中重臣,高氏更是开国元勋。

    这四大家族,其中一家有可能通敌,也有可能都通敌了,一想到这些可能,沈令姜就坐不住了。

    回到家左右思虑,纠结许久,还是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红烟,去叫黄茂彩……”沈令姜开口又顿住,想了一下,改口说:“去叫杨岁来一趟,不要让别人知道。”

    红烟立刻答应:“是。”

    半个时辰后,杨岁被带到月记斋后面的小院里,他兴奋地跑进去,看见桃夭后,忙拉住她,“桃夭姐姐,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呀?红烟姐姐一路上都不肯告诉我。”

    “姑娘自会跟你说,进去吧。”

    桃夭跟红烟分别在院内外把守,仔细盯着周围。

    杨岁进屋后唤一声姑娘,又念道屋子里好黑,要不要点灯。

    窗户关上,里头只是有些阴暗,还是能看得清人,沈令姜轻声答不用,接着沉默地盯着杨岁好一会儿。

    杨岁被盯得有些害怕,以前有一次他蹲在树林子里,察觉后脖子冰凉凉的,转头看见一条毒蛇正死死地盯着他,叫他瞬间浑身发冷,僵硬不动。

    此刻被姑娘盯的感觉,就和那个时候的感觉一模一样。

    “姑娘……”

    沈令姜眨了下眼,淡淡道:“小岁,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查一下。”

    杨岁大松一口气,笑起来,“姑娘要查什么,尽管吩咐。”

    “嗯,只能你一个人查,你也不许让其他人知道,任何人都不能告诉。”

    杨岁愣了愣,下意识问:“彩哥跟晁哥也不能说吗?”

    “不能,你必须守口如瓶。”

    杨岁听清楚后,不做犹豫,斩钉截铁地答应:“嗯!姑娘放心,我一定不会跟任何人说。”

    “好,我想让你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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