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家人,我也没有家人,不过,我还有朋友。”

    “边大夫的朋友在哪里?”朴兰问道。

    “在北海,尔绵氏的领地上。”边歌苦笑着说道,两人的闲聊到了尽头,朴兰没有再说话。看得出来,朴兰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看来,郁久闾予成身边的人,都是这个样子,非必要不说话!“你跟在他身边会不会觉得闷死了?”

    “不会。二王子对我很好。跟其他人比起来,二王子对侍女算是非常好的。不会打骂我们,也不会侵犯我们。”朴兰的动作很轻柔,尤其是对待郁久闾予成的时候,跟边歌的态度是天壤之别,生怕弄疼了郁久闾予成。

    边歌仿佛看到了朴兰心中深藏的小心翼翼的感情:“你……喜欢他?”

    “边大夫,这话可不能乱说。”朴兰立即反驳道,可是脸上飞过的红晕,却瞒不过边歌的眼睛。边歌明白了,这个小小的奴隶,对主人怀着不该有的情感,注定是一场悲剧。郁久闾予成会不会娶她为妻很难说,就算娶了,以郁久闾予成在柔然的处境,怕是也不好过。

    “另一个侍女叫什么?”边歌又问道。

    “苔。”

    “苔?就一个字?”边歌诧异地问道。

    “嗯,就一个字。不过,平常二王子也不叫我们的名字,所以,我们有没有名字,也没关系。”朴兰眼中流露出了深切的失望。

    边歌往帐篷中央的火盆添加柴火,好让帐篷里暖和一些。柴火在火盆中噼里啪啦地烧着,火星四溅。在旁边的木箱子里,放着郁久闾予成的衣裳,上面被火星烧穿了一个洞。

    边歌拿出那件灰色的狼皮大衣,这是边歌在第一次见到郁久闾予成时,对方穿着的。月光下的男子俊朗无比,宽肩窄腰,一头墨色长发在风中飞舞。他修长的手指拉弓搭箭,将弓拉成满月,从容地射向恶狼。

    这样的男子,在草原上,有多少人不爱呢?

    边歌明白了朴兰的心思,也明白了那夜草原上,她被马甩下来,郁久闾予成接住她的时候,说的一句话:在草原上,喜欢我的人可多了,你难道就不动心吗?

    边歌哭笑不得,忽然发觉自己真是后知后觉,原来郁久闾予成真的在有意无意地向她表白。

    侍女苔采草药回来了,边歌让她在外头煎药。等要煎好之后,侍女把药端进来,交给边歌。边歌让朴兰把人扶起来。朴兰只是刚把人扶起来,郁久闾予成就醒了。他看到朴兰,并没有太多的表情,而当目光看到边歌的时候,反倒变得戏谑起来。

    “边大夫,你还没走?”

    “你都还没死呢!我怎么能走呢?”边歌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送到他嘴边,“喝吧?”

    他张开嘴,喝了药,顿时眉毛拧在一起:“这什么药?怎么这么苦?”

    “药当然是苦的。你要甜的,就快点好起来!”边歌又舀了一勺药,送到他嘴边,他尽管不乐意,但是为了自己的病,还是捏着鼻子喝下去。

    “把药给我。”郁久闾予成问边歌拿过盛药的药碗,直接一口喝完。

    朴兰把他放回床上:“二王子,我去拿奶糖。”

    她朝边歌颔首行了个礼之后,便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她手里端着一盒奶糖过来,这些都是牛奶跟糖混合在一起做成的,将牛奶喝糖熬成膏状,捞起来,风干,就成了棕色的奶糖块。

    她从盒子里拿出一块奶糖,往郁久闾予成嘴边送去。郁久闾予成没有吃,只是淡淡地说道:“放这吧,你出去。”

    朴兰听话地将糖盒子放在桌面上,低着头离开郁久闾予成的营帐。

    郁久闾予成艰难地伸出手,打开糖盒子,推到边歌面前:“吃吧。”

    边歌坐在凳子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心里恼火得很!

    郁久闾予成看着边歌:“怎么了?一直看着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边歌问道。

    “没什么意思,请你吃糖。”

    “我问的是,你把朴兰赶出帐外是什么意思?”边歌问道。

    “她是我的侍女,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轮不到你来管。”郁久闾予成的眼睛冷下来。

    “呵!你难道感觉不到她对你的好吗?你昏迷的时候,都是她在照顾你,可你呢?一醒来就干了什么?”边歌质问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的是你。”郁久闾予成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边大夫,我喜欢的只有你。”

    边歌脑子轰然一响,虽然早就猜到郁久闾予成喜欢自己,但是从那人口中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她镇定了一下心情,手脚忍不住颤抖,她想逃离这里:“你就算不喜欢她,凭她对你这么好,你就不能把人赶出去!”

    郁久闾予成没有说话,看着她:“你希望我怎么做?”

    “把她叫回来,跟她说清楚。”

    “然后呢?”郁久闾予成问道,“她不愿意放手,我只能把她赶出帐外。边大夫,你对这里一窍不通,竟然还敢在这里指手画脚。你知道她一个女奴,爱上自己的主人,在柔然王庭还能活下去吗?”

    边歌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她想继续追问时,郁久闾予成显得很疲惫,闭上眼睛,趴在床上。

    边歌离开营帐,脑子里还回荡着“我喜欢的是你”那一句话,这可怎么办?予成是栖川的兄长,我怎么办?我选择了栖川,就不能辜负栖川。可是我又不能立即离开柔然王庭,从予成的视线中消失!

    阿史那耶橪死亡的消息从柔然王庭传到了赤水河畔。军营里,阿史那部族的士兵神情变得恍惚,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不知道该干什么了,甚至又一部分开始连夜逃出了军营,逃回阿史那的领地去。

    阿史那贤知道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惊讶!“大将军对大王忠心耿耿,怎么会谋反被杀呢?”紧接着就意识到了柔然王庭里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要不然阿史那耶橪不会一下子被扣上了谋反的罪名!

    也图拿着狼牙棒走进来:“阿贤!将军死了!咱们去给将军报仇吧!一定是尔绵铎那个家伙,在大王的耳边说了什么坏话!”

    “等等,再考虑一下。”阿史那贤变得格外谨慎,“现在柔然王庭里的事情一团迷雾,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能贸然带兵去报仇!”

    “阿贤!你怎变得越来越胆小了!不就是尔绵氏那个鸟人吗?他的军队怎么能跟我们阿史那的士兵相比?我们阿史那的士兵骁勇善战,骑的是柔然最好的战马,用的是柔然最厉害的弓箭和弯刀,怕他个鸟啊!”也图吼道。

    “也图,不能着急!你知道带兵去王庭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们阿史那氏背叛郁久闾氏,到时候,我们阿史那氏会成为柔然的叛逆之徒,会遭到其他七部的联合围剿。我们阿史那氏的武器再好,阿史那子弟再勇猛,难道能比得过七部联合围剿吗?”

    “也图,你做事情之前,好好想想,不要冲动!不要冲动!阿史那将军临走之前,将阿史那部族的八万子弟交到我手中,就是为了让我好好想清楚。”

    也图听了阿史那贤的解释,脸色陡然一变,意识到是自己鲁莽了:“那可怎么办?现在王庭去不了!前面又有魏国的军队!咱们是打还是退啊?”

    “等我再想想!”

    “阿贤,现在可是紧急关头,再不做决定,咱们的士兵就要跑光了!这几天,我听说陆续有人在半夜离开军营。”也图说道。

    “我知道,等我想想。”

    “报——将军!赤水河南岸发现有大批魏国军队,他们又攻过来了!”一个侦查兵回来报告。

    “他奶奶的!这些魏国人!真当我们阿史那是好欺负的吗?阿贤,给我一万骑兵,我立刻去打退他们。”也图说道。

    “等等!将军说不要轻易出战,现在还不行!”阿史那贤脑子也很乱。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阿贤,你说说,到底怎么样?再不出击,魏国的军队,就要打到咱们军营门口了!”也图说道。

    “好,那……你带三万骑兵去跟魏国军队打,记住,要是有任何不妥的地方,立刻撤回来!”

    “放心吧!阿贤,就让你看看,老子的厉害。魏国人,根本就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草包!”阿史那也图立即兴冲冲地带着三万骑兵出去拦截魏国的军队。

    *

    边歌醒来时,看到外面的天空依旧阴沉沉的。她走到营帐门口,朝天空看了一眼,乌云压顶,天空显得格外低,黑云仿佛就压在帐篷顶上一样。空中还不时有几只苍鹰飞过,这些鹰也比往日飞得低很多,似乎都在躲避什么。

    凉风吹来,地面上的草左摇右摆的。原本在外头吃草的牛羊,也都纷纷回到了牛圈和羊圈里,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互相挤在一起。

    边歌走出门口,把自己摆在外头的诊台全都搬回营帐里,侍女们低着头匆匆走过,赶去收衣服。其他巡逻的士兵也都纷纷去找了能避雨的地方。

    边歌放心不下那个生病的人,便立即赶去郁久闾予成的营帐。在营帐里,郁久闾予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床了,赤裸着上半身站在营帐中央,手里拿着一杯刚倒好的水。看到边歌的身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边歌看到郁久闾予成:“你怎么下床了?”

    “起来喝杯水。你来干什么?”郁久闾予成喝完水后,放下杯子,径直走回床边,坐下。

    “来帮你换药。”边歌故作轻松地说道,走进来,坐在郁久闾予成的旁边,“还疼吗?”

    “嗯。”

    “呵!真该疼死你才好!明知道自己不能再外边待太久,就是不肯提早回来。”边歌拆下郁久闾予成身上的纱布,背部大部分伤口已经结痂了,但是伤口中间部位,已经出现了流脓血的状况。

    “怎么了?”郁久闾予成见她久久没有反应,便回头问道。

    “你的伤口状况不是很好,有一部分前天没有清理到位,现在流脓血了。”边歌有些愧疚道。

    “不碍事,你总有办法的。”郁久闾予成风轻云淡道。

    “你就这么相信我?”边歌问道。

    “跟草原上的巫医比起来,你已经很好了。以前,我受伤,要么信巫医,要么信长生天。”郁久闾予成的目光看向营帐外面,“外面是要下雨了吗?”

    “嗯。”边歌刚应了一句,外面便传来一声巨大的雷鸣,吓得边歌手中带血的纱布掉到了地上。她立即弯腰,蹲下来捡。

    郁久闾予成玩味地看着她:“你竟然怕打雷?”

    边歌耳朵发烫,抬头看着他:“一时没做好心理准备,太突然了。”她赶紧捡起来,放到桌面上,“有刀吗?”

    “有。要多大的?”郁久闾予成问道。

    外面沙沙沙地传来一阵雨声,其间夹杂着雷声,雷声隆隆,跟雨声沙沙混合成了一曲诡异的音乐。泥土和春草的味道被冷风带进来帐篷中。

    “匕首就好。”

    郁久闾予成从床头的柜子里摸出一把匕首,只有巴掌大小,放到她手里:“你要不等雨停了再动手?”

    边歌笑道:“你怕我吓得手拿不稳吗?”

    郁久闾予成趴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枕头上,下巴抵在胳膊上,显得悠闲自在又轻松,完全不担心接下来的事情:“我倒不怕,顶多背上多几个伤口,我只是怕你会有心理负担。”

    他不说还好,一说了之后,边歌拿着匕首的手就开始忍不住哆嗦。她在火盆里烤了烤匕首的刀刃,随后立即移到伤口的正上方。她看着郁久闾予成背部流脓血的伤口:“我要下手了!”

    “嗯。”

    她握着匕首的刀尖慢慢靠近伤口,却始终下不了手,直到一阵惊雷劈下来,她顿时抓紧了手中的刀,这才没有掉到地上,让那人看了笑话。

    边歌咬着牙:“算了,还是等雨停了再说吧。”

    郁久闾予成换了个姿势,侧卧在床上,左手支撑着脑袋,右手搭在身前。他的身材完美,宽肩窄腰,尤其是身前恰到好处的八块腹肌,凹凸有致。

    坐在床边的边歌手里拿着匕首,心中忐忑不安,她尽量不去看郁久闾予成。可偏偏那人却一直在盯着她看,仿佛饿狼盯着猎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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