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萋萋乱葬岗,符佰烟盯着半掩在泥土中的尸体,神情阴郁异常。

    谢云间发现自己愈发不理解这个徒儿了,她急于去寻水源,于是不再多说,转身离开,符佰烟却从背后叫住了她。

    “你去哪里?”

    谢云间脚步一顿,回头说道,“掌门日理万机,自去处理公务,不必管我去向何方。”

    符佰烟嗤笑一声,下巴一扬,指向谢云间的肩头,冷笑道,“你中了水毒,若不及时处理,小心毒发身亡。”

    谢云间瞄了一眼肩头,她乌发散乱,伤口早已掩盖在发丝之中,不曾想被符佰烟一眼看了出来。

    “符小云,我把你捡回来,收为内门弟子,不是让你拿命玩的。”符佰烟冷冷地说道。

    “那恳请掌门,送我回去可好?”谢云间耸了耸肩,随口说道。

    符佰烟一顿,上下打量谢云间一番,毫不留情地拒绝道,“我还有事处理,你去寻向枫和沈姌,他们自会带你回去。”

    原来三师兄和四师姐叫向枫和沈姌,谢云间暗暗记下,看着不由分说的符佰烟,不欲与他争辩,默默点了点头。

    符佰烟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谢云间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摇头。

    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

    竟生得如此乖张。

    *

    符佰烟走后,谢云间认命地蹲下身子,把挖出来的尸体重新埋了回去。

    被行尸咬伤的肩头已经由疼痛转向麻木,整只手臂都失去了知觉。谢云间心中微微焦急,若是再耽搁几个时辰,她这条手臂就算是废了。

    必须尽快找到水源,确定污染的源头,然后寻个药铺,抓一些药制成药膏,才能缓解水毒。

    若是前世的她,直接用灵力逼出水毒,哪里用得着这般麻烦!

    谢云间长叹一声,给尸体盖上最后一掊土,直起了身子。

    谢云间四下眺望一番,迅速确定了栖棠村的地形,又四下走动一番,细细观察了草木植物,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处山谷。

    那边应有河流。

    事不宜迟,谢云间当机立断,向山谷走去。然而山谷看着不远,真要走起来,至少也要两个时辰,烈日炙得她头脑发昏,谢云间走了片刻,忽然悚然一惊,汗水竟然闷在她的体内,全然出不来了。

    不好,湿气无法散出,再这样下去,以她的身子,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谢云间暗道不好,四下眺望,然而乱葬岗方圆数里渺无人烟,谢云间咬牙坚持,又走了半个时辰,忽然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倒在了地上。

    终究是高估了这副身体……

    谢云间瞄了一眼肩头坏死的肌肉,盘起头发,扯松了衣领。

    微风灌进衣襟,带走一丝丝热气,谢云间歇了几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看起来脸色好差!”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谢云间回眸,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映入眼帘。

    只见她独自一人,一袭劲装,腰佩双刀,竟是一名游侠。

    “初次见面,我是义宗晏笑祯,言笑晏晏的晏笑,祯是吉祥的那个祯。”女子笑着说道。

    义宗?

    谢云间一怔。

    那个与杏林门不共戴天的义宗?

    “初次见面,我叫谢……符小云,”被晏笑祯盯着,谢云间无奈地停下脚步,说道,“符纸的符,云彩的云。”

    “小云,你要去哪里?”晏笑祯伸手按住谢云间的肩膀,神情严肃地说道,“听说杏林门那群恶人就在附近,你万万不能孤身行走,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谢云间苦笑一声,心说我就是杏林门的内门小师妹,思及如今恶名昭著的杏林门,不禁叹息一声,说道,“多谢晏姑娘美意,不劳烦姑娘,我自己走就好。”

    “不可!你生得如此美貌,又孱弱至极,遇到杏林门那还了得!”晏笑祯正色道,“义宗行侠仗义,小云莫怕,我定会护你周全!”

    “晏姑娘……”

    “叫我晏晏就好。”晏笑祯直接说道。

    谢云间不语,悄悄运转灵力,在体内悄然探查一番,看着这副无可救药的身子,心中一时黯然。谢云间抬眼,看着晏笑祯一脸正气的脸庞,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晏笑祯立即笑了,谢云间指了指山谷的方向,晏笑祯便运转灵力,架起谢云间的胳膊,飞速向山谷奔去。

    呼啸而过的风拂过脸庞,带走了浑身的热气,谢云间觉得灵台清明了一些。晏笑祯灵力极盛,脚程极快,不过多时,二人便到了山谷之中。

    一条蜿蜒的河流,并非在山谷之中,而是夹在两山之间,从远处流淌而来。

    谢云间走到河边,蹲下身子,盯着河水,仔细观察一番,又伸指沾了一点河水,放在鼻底,轻轻嗅了嗅。

    晏笑祯好奇地凑上前来,问道,“小云,你在做什么?”

    “赤芍,芒硝,连翘……”谢云间喃喃地说道,忽然眼前划过一抹暗红,眼前一块浮沉的布料,顺着河水飘过。

    谢云间眼疾手快,猛地抓住布料,捞了出来。

    只见这块布料残缺不全,暗红的血迹被河水晕开,其上绣着一种特殊的云纹。

    “大慕的战袍!”晏笑祯指着这块布料,说道,“河流上游是大慕与明晋的交界,一定是发生了冲突。快看那边,军士的甲胄!”

    谢云间抬头,只见翻涌的河水中,一块残缺的甲胄若隐若现,很快便顺着水流消失在了眼前。

    谢云间目光沉沉,抿紧嘴唇,握紧了手中的战袍。

    大战之后,必有大疫。

    上游战事惨烈,将士和战马的尸体污染了河流,栖棠村依山傍水,村民依靠河流过活,饮过此水,中了水毒,引发瘟疫。

    “如今,可是乱世?”谢云间忽然问道。

    “乱世,倒也不至于。”晏笑祯想了想,说道,“不过近年来,大慕与明晋冲突不断,边界经常爆发战乱。我们修行之人虽然不问战事,不过也略有耳闻,乱世……也许快要来了。”

    *

    谢云间上一世经历过乱世。

    乱世之中,愁云惨淡。

    大战之后,死伤惨重,满目疮痍。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无人收拾的尸体腐烂发臭,方圆千里,杳无人迹。

    腐烂的尸体最易滋生毒素,从而引发瘟疫。

    而杏林门,便是在乱世之中,应运而生。

    谢云间从战场上捡回了父母双亡的符佰烟,一手创立杏林门,奔走于乱世之中,对抗瘟疫。

    杏林门普度众生,百姓感恩戴德,称谢云间为“医仙”。

    *

    “你是医修?”晏笑祯的声音拉回了谢云间的思绪。

    “是。”谢云间颔首说道,“栖棠村行尸横行,其实是水毒导致村民大量死亡,寄尸草有了充足的养料,一夜之间疯长,才有了如今的惨状。”

    “水毒?是因为上游的战乱吗?”晏笑祯大吃一惊,问道。

    “正是。尸体腐烂滋生毒素,尸体导致的水毒各不相同,我必须亲自观察河水,才能开出药方。”谢云间说道。

    晏笑祯又震惊又佩服,连连点头,谢云间继续说道,“晏姑娘,我还有事,不便久留。我把药方告知于你,麻烦姑娘去药铺抓药,以灵力研磨成粉,寻到上游战场,将药粉洒在河水之中,此毒自解。”

    谢云间说完,晏笑祯立即点头,从怀中取出纸笔,递给了谢云间。谢云间道一声谢,不作迟疑,当即取了些河水草草磨墨,洋洋洒洒写了一副药方。

    “太好了,村民有救了!”晏笑祯喜形于色,说道,“自从医仙陨落,世间再无医修。小云,我虽是外行,但也看出你医术绝非寻常,好好修炼灵力,跟我们义宗一起,灭了杏林门,重振医修的荣光!”

    谢云间闻言,一时间哭笑不得,心中却升起了一丝怅惘。

    手中的药方墨迹将干未干,谢云间轻轻抖了抖纸张,正想等墨迹风干再折起药方,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愠怒声音。

    “符小云,你怎么还没回去?”

    *

    谢云间发誓,她两世为人,从未折过这么快的药方。

    晏笑祯眼前一花,谢云间已经折好了药方,然后“啪”的一声,将药方拍在了她的怀里。

    “晏姑娘,你的药方当真玄妙!”谢云间抢在晏笑祯之前说道。

    晏笑祯懵了一下,未及反应,谢云间已经冲符佰烟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地说道,“掌门,我身子不好,幸亏遇到晏姑娘,不然就要晕倒在路上了。晏姑娘前来查探水源,等她查探完毕,自会送我回去,就不劳掌门费心了。”

    亲师尊给你行礼,小心折煞你的寿数。

    谢云间表面恭敬,内心暗自腹诽道。

    符佰烟闻言,冷笑一声,不理会谢云间,反而看向了晏笑祯。

    “义宗大弟子,晏笑祯。”符佰烟扬起下巴,轻蔑道,“天天追着我们杏林门跑,像蚊子一样嗡嗡作响,恼人至极。怎么,今日又有了新招,要对我的关门弟子下手么?”

    晏笑祯将谢云间给的药方揣入怀中,厉声道,“杏林门符佰烟,你率领门下弟子作恶多端,我身为义宗大弟子,今日定要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符佰烟双手抱胸,嗤笑一声,赶蚊蝇一样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晏笑祯,你嘴上说着救助我的关门弟子,也不知晓她中了水毒,马上就要死了,还嚷嚷着替天行道?”

    晏笑祯闻言,脸色唰地变了,猛地看向谢云间,惊道,“你中毒了?”

    谢云间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指了指肩膀。

    “小云,你怎么不早说!”晏笑祯急了,目光在符佰烟身上一扫,忽然说道,“小云,以你……以我的医术,定能祛除你体内的水毒,不如退出杏林门,跟我回义宗吧!”

    谢云间一惊,符佰烟已经皱起了眉头,上前一步,挡在谢云间身前,冷声道,“晏笑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当着我的面,劝我的徒儿退出杏林门?你怎么敢?”

    晏笑祯全不理会符佰烟,而是一把拉过谢云间的胳膊,附耳低声道。

    “我有一个秘宝,一日千里,符佰烟也拦不住。”

    “只要你点一点头,我立刻带你回义宗!”

    “所以……你愿不愿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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