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沿的露水在青瓦间流过后滴落在柳木桌沿,瓦肆旁早餐铺子的小二毛巾甩动,屋里屋外的跑动张罗着。

    青砖沿着流水一路铺就,歌女吊嗓子的声音隔着砖墙,一门一户入了耳朵,擅杂技的王大哥一边擦着红缨枪一边合着曲调粗犷随意地哼着。

    瓦肆里的生意要过午才会多起来,人们却在清早就忙得脚不沾地。

    杂戏班子的院落里,小厮提着扫帚飞快的跑过,掀起一阵尘土,尾部的竹枝险些扫到同样行色匆匆的平丫头,惊得她侧头佯怒道:“您可别误了送扫帚的时辰。”

    平丫头穿了几个门头,行到一个木门前扣了两声,稍停了片刻又扣门几下,见还是没有人应声,便推门走了进去,柔声道:“三姐儿,该起了。”

    屋里陈设不多,却飘满着淡淡香气。青花瓷瓶里插着鲜妍的紫薇,旁边放着已被风吹乱了纸页的闲话本子。丫头轻车熟路地绕到山水墨画的屏风后,挂起罗帐,语气多少有些急躁:“出事了,三姐儿。”

    床榻上瞥见一头泼墨似得青丝,纤细的身影掩在被里闻声动了动,谷欢清抽出胳膊,白皙的手指扶着额头撑坐做起来,眼中还氤氲着些半梦半醒水气,她靠着软垫轻咳了一声才道:“平丫头,何时这么急。”

    “是二姐她不见了,今晚要上她的戏的。”平丫头眉间可见急色,话语也有些颠三倒四。

    当然,这也着实是该急的事。

    而且这事谷欢清也有一定责任。曾经戏班子的看客多是冲着她的名声来的,可是三个月前她一场疾病坏了嗓子,如今也没能将养好。雪上加霜的是,现在的她其实是在一个月前穿越过来的警官学院的大三学生。

    谷欢清在帮居民找猫的路上遇上了车祸,醒来就是在这瓦肆戏班子里。花旦没了身段,最多能从军体拳里搜刮些传统元素勉强展示一番,到时候台下的茶盏估摸着都能泼到台上来。

    于是维持戏班子的重任就落在赵满溪身上,如今寻不到人也难怪着急。

    谷欢清帕子遮面又咳了一声,气弱游丝:“平丫头,替我梳妆吧。”

    平儿忙得上前扶着谷涣清从塌上起来到妆台前。

    “你可知何故寻不到二姐姐了。”蛾眉轻扫,未着颜色却可见曾经一笑动扬城的当红花旦的清雅风姿。

    “二姐儿刚起吊嗓子,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人就不见了,季妈妈派人找也还未见人影呢。”平丫头手巧得很,梳妆好还不忘给谷欢清簪上花,“而且季妈妈说,要是寻不着,三姐儿今天肯定是要登台的了。”

    谷欢清在这白吃白喝了有一段时日了,如若不是还有名气在,说不准就要被发卖了,她心里也该想想出路。

    但当下之急还是要找到二姐姐,谷欢清在心里对系统敲了敲,问了自己绑定的系统:赵满溪。

    没错她一个演杂剧的,绑定的系统是寻东西,不合时更不合宜,怎么想也该是和轻歌曼舞有关吧,穿越一遭点歪了加成,谷欢清真是没处说理。

    而且由于系统等级尚低,还处混沌,看起来颇得道家真传,可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它只答了三个字【胭脂泣】

    谷涣清轻叹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果然求人不如求己,偏头对着平丫头道:“你同季妈妈讲一声,我出门找二姐姐去了。”水色的珠子在耳间微动衬得她流水似的温柔。

    “胭脂泣。”谷涣清心里暗暗念着,她摸索到赵满溪的闺房去,门窗紧闭,里面果然是空无一人的。

    柳树枝叶如烟飘动,谷欢清徘徊到树下,赵满溪经常在这个柳树阴下吊嗓子,一回头一个五彩的小绣球吸引了谷欢清的注意。

    赵满溪新养在身边的三花小猫追儿经常在廊里推着它玩得欢。

    谷欢清立刻想到赵满溪是发现追儿跑丢了便出去寻,如今没回来该是没寻到。便上前询问路过的小厮,“你看到老在这玩的小猫了吗?”

    “还真没留神,一早上都忙着寻二姐儿呢。”小厮拍了拍头,“您才是还管这闲事,再不能登台,咱以后都要饥一顿饱一顿喽。”

    谷欢清淡淡地笑笑,不答其他,也是确有其事没法反驳。

    知道赵满溪离开的缘由,也仅仅是得了个线索。这个系统还有一不同凡响的“玄妙”之处,就是它的使用限制,须得集齐所寻之物的名字,生辰,并知道或能想象其长相,三点缺一不可,而谷欢清并不知追儿的生辰八字。

    她一边想着猫爱登高喜暖阳,一边想着赵满溪唱着调子注意心爱之物丢失的慌乱,沿着戏园子的围墙从后门走了出去。

    一些赵满溪常去的小摊小铺,桃花树落肯定都寻过了,胭脂这词似乎也暗示着还没出这瓦肆,谷欢清便刻意避开走了些温暖的小路,转了几圈最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缩成一团的俏丽身影。

    “二姐姐。”谷涣清慢慢靠过去,提着襦裙蹲下,她温柔轻唤。

    赵满溪扭过头,秀着牡丹的手绢正抵在一张眼角微红的小脸上,她声音轻颤着:“三妹,追儿不见了。”

    “你别急,我们一起找。”谷欢清握住赵满溪在春日微微发凉的手,带着手绢粘掉她眼角的泪珠,“你可记得追儿的生辰吗。”

    “生辰吗?”赵满溪眼睛睁圆了几分,虽不解还是如实答道:“那几日戏一场接着一场,莫家三公子见我唱得幸苦,给了不少赏银还有几袋盐,我便拿着一袋去聘了追儿,那天它刚出生呢,小小一只。”说到这,它眼睛又红了几分。

    “该是二月二十七,初春料峭我怕它受凉,还是用被带回的院子。”赵满溪生得一双杏眼,笑起来会有个小梨涡,珠圆玉润的模样,现成了一句珠落玉盘。

    谷欢清再问系统“追儿”,系统给的答复是【竹间戏】。

    太笼统了,整个杨城不知有多少或大或小的竹林,但至少从“戏”字能了解到追儿现在没满杨城的乱跑。

    谷欢清赶紧拉着赵满溪站起身:“趁追儿还未跑远,我们再去寻会。”

    接着继续问:“追儿性情是好静还是好动呢。”

    “她爱自己玩球追蝴蝶。但胆子小的很,不怎么和生人亲近,所以我平日也不担心它被人哄骗走了。”赵满溪回忆道。

    胆小不喜生人,证明它不会往东面集市去,官道那边车马多也不大可能,远郊倒是有一大片竹林,但是要很远了追儿跑走也没到一个时辰,不至跑那么远。

    哪怕大海捞针也只能往针掉的水域,顺着水流捞。

    谷欢清两人取了帷帽往远郊那边选竹子喜欢的温暖湿润的区域走,路过有竹子的地方谷欢清就要往里面看两眼,但还是无所获。

    “妹妹,这样闷头找下去不是办法,找不到也没办法,我会同你回去的。”赵满溪拉住谷欢清道。

    “那里。”谷欢清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竹林,“我们再到那里看看便回去。”她觉得分析出的方向应该是没错的,就是信息太少还要摸排,谷欢清不由得怀念起天眼系统。

    竹叶罗织密布,紧紧排列的竹子间竟可以看到一条仅容一人通过小路,两人前后钻进去,露出一片豁然开朗的空地。

    谷欢清在前方率先停下脚步,侧身隐进竹林里,赵满溪掩住嘴险些惊呼出声,也忙得躲了进去。

    就见空地放着把太师椅,椅上坐着一华服男子,头发束起,额间系一绯色发带,整个人身体虽挺得笔直,手却没什么生气地垂着,下面勾着一个狗尾草,那三花猫就在那葱白的手尖下拨弄着草玩。

    谷欢清第一瞬间想这人真真像绵连单宣,色白如玉却格外金贵,伸手揉扯几下估计就坏得不能用了。

    下一个瞬间,谷欢清心里升起一个疑问,“不喜生人?”,这猫看起来玩得可是相当开心。

    她刚准备上前去讨那只猫,就被赵满溪拉住了胳膊,她声音小极了:“妹妹你干什么去。”

    “去把追儿抱回来。”谷欢清看她神色紧张,便也压低声音,“怎么了。”

    “你是不是方才起太早,还懵着呢。”赵满溪表情有些扭曲,“那可是齐知州,出了名的喜怒无常。”

    谷欢清眨眨眼,她才穿越来又一直卧病,对这事并不了解。

    “别说他要留着追儿,就是他要留着你我,也是一个‘不’字不能说。”

    “他当年可是高中的状元郎,后来在京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十分不得志。被贬官至此,现在据说是染了什么癔症阴晴不定的。”

    “茶水上烫了,都要欲加之罪的砍头。”

    谷欢清觉得流言不至于无中生有,这人性子可能真是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到乱用私刑的地步。

    “我们快些走吧,别惹了事端。”赵满溪拉着谷欢清,但语气还是含恨的,满面愁容。

    “无事我去问问。”

    “齐大人。”谷欢清不顾赵满溪的拉扯走出竹林,却未上前,只在远处作揖。

    齐大人掀起眼眸,看着谷欢清的方向不带任何情绪,“何事。”

    “这狸奴是小女子豢养的,今早不慎跑丢,不知是否惊扰了大人。”

    齐思微松了手上的力,狗尾草便随风飘了几下就落在地上,追儿拨弄了几下觉得无趣,就往谷欢清方向跑来。

    “多谢大人。”谷欢清本想继续客套几句,“小女子杂剧班...”

    可话音未落,就见齐思微摆摆手,意思是让两人走便是。

    从头至尾这个齐大人只吐了两个字,现在更像是不屑与两人继续交流,开始闭眼小憩。

    谷欢清便也不再答话。多少有些不忿于这目中无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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