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摇曳,阳光落在盈盈绿意间,枝叶在土地上阴影交错。

    谷欢清看着齐思微的假寐的身影,想着和可能患有癔症的人计较自己也容易粘上什么病,便也不再放在心上,移开了眼神,转身时衣袖在空划了一个弧形。

    赵满溪也劫后余生似的抱着追儿,小跑跟着前后走出了竹林。

    路上脑内系统还发出了经验值提升的消息提醒,看起来通过系统找东西时能够赚取经验值。

    这倒给了谷欢清一个灵感,瓦舍里人多手杂,或许她可以帮人找东西,一方面可以给系统升级,也是给自己谋条出路,赚些小钱。

    晚间杂剧顺利开演,歌舞声绕梁而上。赵满溪头戴簪花,身着圆领长袍,手持长卷款款上台,美得人移不开神。

    二楼最好的雅间,今日坐的是富甲一方李家的四公子,李延祥。山峰江河的水墨座屏前,他歪歪斜斜地靠着软垫,饮着一美人给添在酒盅里的温酒。

    他擅结交些文人雅士,文采风流,素有些雅名。

    厅里的客人也很多,擅长织布裁衣的王婶摇着团扇坐在第一排椅上和另一边的客栈老板娘吃着瓜果相谈甚欢,宾客品酒叹茶,各得其乐。

    谷欢清本意来观察有没有什么商机,很快也被剧目吸引。

    剧至尾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听着像是酒水翻洒,瓷器碎裂。

    走至雅间门口,只见李延祥负手而立,周围丫头小厮均是低着头跪了一圈。

    “是谁拿的!趁现在坦白,不然统统见官用刑伺候。”李延祥怒斥着周围,嗓音大的台上表演杂耍的演员都震了一震。

    宾客的注意力也被引到了这边,人声鼎沸盖过了戏曲的旋律。

    “那人是谁呀。”“这你都不晓得,那可是近日杨城的红人,马上就成真正的贵人了。”楼下的窃窃私语和坊间的传闻,都聚集在他与朱伯爵家嫡出女儿的婚事,可以称得上是无人不知。

    “李四公子。”谷欢清再闭门不出,对他也略知一二,欠身行礼问道:“不知发生何事,惹得公子动怒至此。”

    谷欢清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不难发现李延祥应该是丢失什么贵重物品。如今她主动参与,主要是不想让此事在戏班子里发酵,节外生枝。

    “我贴身带着多年的祖传玉佩不见了。”李延祥皱着眉上下打量着谷欢清,可能只端详出了个容貌秀丽,随后漏出一个轻佻的笑容。

    谷欢清气定神闲的移开眼神,拿起酒壶填了一杯酒,递给李延祥道:“公子莫急,小女或许有办法帮公子寻到,毕竟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了解这戏班子的人。”

    李延祥笑着折扇甩开轻轻扇动:“美人愿意自然是好。”

    “不知这玉佩是什么样子。”

    李延祥对谷欢清的询问格外顺从,陈述道,“那是我家祖传的和田玉佩,我从来悉心保管,一定是谁动了歪心思。”

    谷欢清一下察觉其中的不合常理。一个人找不到东西,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遗失,而是如此坚定认为是被偷了。面上仍顺着话说:“这倒要看看谁吃了这熊心豹子胆了。”

    李延祥冷哼一声,“那玉佩平日我都是随身携带的,大师算得我近日五行忌讳土,我便着人裁了块深绿色的布制成荷包,把玉佩放进去再挂在身上,算是相克制衡。”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李延祥摇着扇子,坐得完全没有君子挺立之风,却说的头头是道。

    谷欢清觉得李延祥作为受害者的样子倒是十分有趣。

    至于玉的去向,不知道荷包放着美玉,大抵会以为是寻常香囊或放了碎银。

    知道荷包放玉的人更有嫌疑,可以先开始调察,而且荷包是近期制作的更方便用系统获得线索。

    谷欢清思虑后道:“那知道公子把玉放进荷包里人,可有很多?”

    “自然不多。从这里想来,倒是你最有可能了。”李延祥突然高声怒吼,横眉怒视着一穿着细纱襦裙的少女。

    就见那少女伏身到地上,“公子,奴婢万万不敢。”

    “李公子,何出此言呢。”谷欢清轻轻挑眉,转折的有些突兀,甚至像是故意设计。只是这一楼演着《西厢记》,不知二楼的李四公子演的哪一出。

    “宋丫头可是苏绣的好手,我让她绣了荷包,她亲眼看我把玉放了进去。”李延祥瞥了眼宋丫头,难以掩饰的不屑。

    这只能说有嫌疑,却是不能完全断定的。

    谷欢清向人群处看去,人们被这个举动引起了兴致,谈话间有些兴奋。

    “卖身葬父进的李家的丫头,偷拿玉佩实在是合情合理。”

    “之前不说李小四爷要娶了这丫头做外室?”

    “可得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再说人现在手脚不干净,李家先一个不同意,朱家也不同意啊。”

    话里越说越离谱,谷欢清琢磨着流言的意思,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真是宋丫头偷了玉佩,李延祥倒成了最大受益人,又被同情,又丢了个累赘。

    “公子,要是因此怀疑于我,那卖布的王婶也知道玉在荷包里。”宋丫头抬起头,漏出一张清秀白皙的面容,眼角带一小痣显出些哀愁。

    “王婶?”李延祥皱着眉,对这么个名字反应不来。

    正好大戏落幕,宾客熙攘似乎对楼上的情况很是好奇,不愿散去。

    “正巧王婶也听戏,小女子找人把她也传上来如何?”

    谷欢清也不是真的疑心王婶,只是事情发展的方向太蹊跷,不查遗失又不查临时扒窃,像是设计好了。

    从布开始作为源头梳理更能明晰事件的始末。

    王婶被小厮带到了雅间,眼睛转了一圈,怯怯问了句,“这是怎么了呀,这么大的阵仗。”

    李延祥只是皱着眉,不愿多说什么。

    谷欢清便上前开口道:“王婶,可还记得李公子曾找你裁了块绿布的事情。”

    “记得啊。不就前些日子,宋丫头来的。我还问了嘴怎么要这么小的一块。”王婶脸上有些细纹,笑起来时更加明显。

    “可还记得宋丫头怎么答的。”

    “她倒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装点小东西。”王婶突然猛得拍了下自己的大腿,脸上堆起了些笑,对着李四公子道:“哎呦,这倒是我多嘴了。”

    “那王婶,可知道装的是何物?”谷欢清接着问道,观察这周围人的神情,李四公子捏着酒杯面色看起来很不好。

    王婶的眼睛瞟了瞟,讨好地笑着,“我一个裁布的哪知道那么多。”

    这个反应,谷欢清觉得九成的概率是知道。布最后成了荷包代了玉佩挂在李延祥的身上,顺理成章可以猜得。

    王婶此时不愿继续提,是觉得这番是对杨城里李四公子和宋丫头关系传言兴师问罪的。

    还未等谷欢清开口,一个酒杯飞了出来,啪得一声,碎片落了一地,还有三两滴凉酒溅在了谷欢清的襦裙上。

    “长舌妇人,什么事你都能乱嚼舌头?”李延祥突然震怒了起来。

    “公子息怒。“谷欢清心底嗤笑了一声,看来这个传言对他影响还不小,大概是耽误他攀上贵门,娶那个瞎了眼的伯爵女儿。

    “当务之急还是找到玉佩。”

    见李延祥默认,谷欢清就进一步问宋丫头,”你可还记得是什么做好了那荷包嘛,绣的是什么纹样。“

    “记得是三月初二。”宋丫头回忆道,“绣的是祥云竹节,想图个节节高升的好彩头。”

    得知了这些细节,谷欢清对事情基本上摸清了,敲了敲系统,成功得到了关键词【沙下影】。

    埋在土里,是这个词最直观的信息,但其中暗示的典故更是坐实了谷欢清的猜测。

    含沙射人影,量病人不知。

    谷欢清垂着眼,李延祥蓄意栽赃,是想让宋丫头成为罪妇,他则是乐善好施反被背叛的文雅之人。

    一切奇怪之处顺理成章,十分恶心。

    只是如此李延祥可能早留有后手,早就把玉佩埋了宋丫头房内的花盆里了。

    现在谷欢清对于搜证的事提也不敢提,害怕弄成了个死局。

    李延祥对谷欢清的接连追问,满意的点点头,“我看还是这宋丫头,她家里缺钱的紧,谁知道是不是见了这物起了歹心。”

    “世人皆会见财起意,公子已安葬好了奴婢的父亲,奴婢已不急着用钱,怎么会去偷那玉佩。”宋姑娘此时完全的挺直了身子,直愣愣的跪着。

    她转过头看向王婶,“玉在荷包出现过后再没出现在公子身上,王婶肯定能得猜出。刚刚不承认难道不是因为心里有鬼?”

    “冤枉啊。”王婶咣当跪在地上,“小人做的小本生意,赚老实钱,从来没觊觎过偏财啊。”

    “王婶卖布倒是老实本分,一寸就是一寸,就是嘴碎了些,会做那种事?”谷欢清对人群留着耳朵,突然计上心头。

    光脚不怕穿鞋的,其实李延祥顾虑更多,对与朱家小姐婚事一事的自是不愿承受一点风险。如果宋丫头能利用这点,反将一军,还能不让自己陷入越来越糟的境地。

    谷欢清觉得宋丫头说话虽直,却十分聪慧之人,比如,对王婶的反应判断的很快。

    于是,谷欢清递给宋丫头一个眼神,确认到一些带着疑惑的回视后,转而去扶王婶。

    “现在小女倒是看明白了,王婶说两句闲话不碍事,今天的事肯定是无辜受累,哪里有机会能拿这荷包。”

    “现在也不会有人信那些不开眼传言了,清者自清,李公子大可放宽心。”

    李延祥哼了一声,没反驳,“你倒是个聪明人。”

    谷欢清话说的相当直白。

    宋丫头愣了神,神色逐渐仓皇起来。

    李延祥抬手一挥,让人架起了宋丫头,宋丫头悬起了脚尖,像案板上的鱼,那壮汉五大三粗的,也不知道要给她带哪去。

    “派人到她屋里仔细搜一搜。”李延祥不忘补充证据。

    闲言碎语灌进宋丫头的耳朵,看轻也好,嘲笑也罢,她却连挣扎都没有,整个人木木地被拖着往前走了几步。

    谷欢清此时又开口:“那宋丫头可还记得何时,何处,最后见那荷包。”

    宋丫头嘴唇被咬的发白,回头看着谷欢清。

    “怎么不回话。”谷欢清也不禁有些着急,就又问道。

    “在,小女闺房。”宋丫头声音甚至有些颤抖。

    此话一出,谷欢清知道宋丫头想明白了。

    谷欢清连忙转头看向李延祥,佯装慌张地干笑道:“怎会?”

    “不然这种贴身之物,哪有那么好得手!”宋丫头抬高了音量,嘶哑着颤抖喊出了声。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李延祥当即甩了宋丫头一巴掌。

    “啪”的一声,谷欢清看到她眼角泪水飞出,脸颊被刻上了鲜红的掌印。

    宾客们哗然一片,各种猜测都向着最让人心潮澎湃的角度绝尘而去。

    “还以为李公子真是什么柳下惠坐怀不乱,也不就是这样。”

    “宋丫头的没准也是个苦主,丫头片子一个能决定什么事。”

    “朱小姐更是不容易,还没嫁进来就一脑门子官司。”

    谷欢清看着宋丫头红着的眼睛,那倒真是双含情眼,从卖身葬父到如今的有口难辩,一时间都藏在那泪痕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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