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喧闹的谈笑在戏台前旋绕,又升到二楼,吵得人说话声都十分模糊。

    谷欢清转身对着李延祥道:“不该是这种情况呀,荷包会不会不小心掉在院子什么地方了?”

    李延祥面色沉沉,有苦难言。这搭起来的台阶,下也不是,不下也不是。不下这传言算是坐实了,但下这戏半天也就白唱。

    此时,戏班子的季管事摇着扇子走过来,“哎呦,这怎么了,说上胡话了。"她用扇面轻拍了一下宋丫头的头。

    谷欢清知道季管事肯定暗中观察了许久,见事情摊开的差不多,想趁尘埃落定前来找点甜头。

    “可能是染了什么癔症,疯言疯语。”李延祥脸色黑得锅底一般。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宋丫头会不惜用闺阁之事反击。只想赶紧找个办法控制现在的局面,不要再继续声张,玉佩不玉佩也不重要了。

    “我看这丫头模样倒是蛮好。适合来我这先当个粗使丫头,再学学戏没准能成角呢。”眼下谷欢清不堪用,戏班子正缺人手,季管事算盘珠子,都要崩宋丫头脸上了。

    “我没有胡说,从年初开始……”

    “你闭嘴。”李延祥喝住她。

    “公子,要紧还是找到玉佩,派些人在院子什么土里翻翻,我看着那小厮们,一个个嫌疑也不小。”谷欢清不带表情,刚才台阶搭的不满意,现在愿意下吗?

    “快点派人给我去找。”李延祥对着个小厮道,面色不好还是顺着话说了,“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

    “至于宋丫头,我看是疯了,随你们处置吧。”

    李延祥一行人风风火火的来,又拥着人群离开,带着灰突突的尘埃。

    季管事催促着宾客离场,小楼才得以从喧闹中逐渐平息。

    宋丫头愣着神整个人披着冷色,谷欢清揽着她的窗边的小桌上前坐下。

    雅间格外清静,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像极了不带杂质的玉盘。

    “宋姑娘,今天多有失礼。”谷欢清心中难免有些不忍,她要承认今天的选择实在算不上万全。

    “多谢谷姐姐。”宋姑娘突然从座位上起身朝着谷欢清跪下,谷欢清连忙也起来要扶她起身。

    宋丫头目光郁郁,却坚定,“双亲给我起名宋知殊,就是要我知道人生有比死亡更重要的事。公子当时借我葬父的钱,我感激不尽。一愿为公子尽心,二对公子倾慕。”

    “天真以为是有真情。”她说的缓慢且苦涩。

    “妹妹,你快些起来吧。”谷欢清轻声道,拉起宋知殊坐在身边,“我只能顺势而为,甚至做不出多大改变。”

    说来谷欢清并不相信真情,也很少有如此感伤。

    “如今我都明白了,从始至终我不过他玩物。”

    “关键时刻想也不想就丢掉的弃子。”

    听着宋知殊的话,谷欢清更多是感受到了,宋知殊内心的坚强,回心转意的利落。

    事情过后,李延祥拉出了个小厮,打了几十大板后发卖了,对外就说他见财起意。

    流言换了一波,有的觉得是宋丫头偷了玉佩,这样说只为了摆脱嫌疑;也有的说宋丫头真的是无辜受累,倒是可怜。

    流传最广的版本竟是,两人关系很不简单,玉佩给了宋丫头,做定情信物,如今李延祥有了好姻缘想反悔收回,才有今天的闹剧。

    总之,李朱两家的婚事拖了又拖,最后不了了之了。

    当真聪明反被聪明误。

    而对于谷欢清,这流言也发挥了相当的作用。王婶觉得自己受了谷欢清的美言才逃过一劫,邻里相亲间说了不少好话。

    最后都传的神乎其技了,什么明察秋毫,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才女,也不管是不是多少有些言过其实。

    渐渐开始不少人都来找谷欢清帮忙,从抓牲口,找东西到查绯闻,某种程度上竟然合了她最开始的想法。

    季管事看不下去她整日的白干活,推出了“一计十文,一策百文”的价格。

    也就是找谷欢清求一句话的线索,要十文钱,而一个具体的解决方案,要一百文。要谷欢清亲自出场解决的话,就要另算。

    然而这也没减去太多积极性,谷欢清和她的系统每天忙里忙外的找东西,还顺利给系统升了级。

    就是,谷欢清很难睡个懒觉了。

    过了谷雨时节,杨城雨水也多了起来,布谷鸟每天都在树林间鸣叫。

    清晨的雾气还没散,早餐铺子生意正红火,宋知殊就来喊谷欢清起床了。

    “三姐儿,有客人来问策。”宋知殊挂起罗帐,扶着谷欢清起来。

    谷欢清也不知道季管事和李延祥达成了什么协议,宋丫头最后被安排在了谷欢清身边,可能希望她能担上唱戏师父的职务。

    谷欢清对宋丫头颇为欣赏,却已经不会唱戏,所以又经常让她找赵满溪去,一来二去宋知殊在整个戏班子里都很如鱼得水。

    谷欢清驾轻就熟的梳洗打扮好,往专门辟出来供她做生意的房间去了。

    推门进去,谷欢清环视一圈,屋里空无一人,窗子紧闭,隐隐还有股异香。

    谷欢清察觉不对,连忙要往后退,门却砰得应声合上。于是她屏住呼吸,往窗户边跑。

    好在窗户还能推开。

    空气涌进了房间,但谷欢清还是眼看着宋知殊失去意识,跌倒在了地上。

    接着,谷欢清眼前倏地变成了一片漆黑,一个人在她身后,把她的双眼蒙住了,应该是丝绸的黑布,触及皮肤很是柔软。

    这样屏气也不是办法,谷欢清趁着空气还在流通,直接开口道:“这就是你找人办事的态度。”

    “姑娘,失礼。”一个听起来有些怪异的男声在谷欢清身后响起,谷欢清就这样被压着坐在了一个椅子上。

    谷欢清判断这人是变过声的,此番大费周折,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

    “同我一起进屋的姑娘呢。”谷欢清冷冰冰道。

    “她很安全。”那人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刚刚多有得罪,是因为不便见人。”

    “哦?是什么危险的买卖。”谷欢清也不怕什么,看样子只要保证对方身份保密,自己和宋知殊就是安全的。

    “想让姑娘帮我找一个人。”

    谷欢清感觉手上一沉,一枚沉甸甸的银锭被放在了她的手上。谷欢清不加犹豫随手一扔,银锭叽里咕噜地滚了出去,“威胁就是威胁,不用粉饰成交易。”

    对面轻笑一声,“好,我是想让姑娘帮忙寻个人。”

    “何人?”谷欢清在黑暗中坐得端正。

    “齐思微。”

    谷欢清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坐在竹林间的男子,那绯色的发带随着竹叶微微摆动。

    “齐知州?他的府邸并不远,你上门拜访就是。”人都会趋利避害,谷欢清按下心中的疑惑,想避免和那个人扯上关系,回答的避重就轻。

    “很疑惑的就是,这几日他都不在府上,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谷欢清眉头微微皱起,试探了一句:“为了躲你?”

    “那就不知了。”对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让谷欢清觉得,齐思微好像处在什么不妙的境地。

    “帮我找到他,刚刚的只是定金。”

    “无头无绪,我还被羁押在这,从何找起。”谷欢清推脱道。

    “传闻姑娘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公子也说是传闻,怎么可信呢?”谷欢清微微笑着,不抵触也不紧张,只是巧妙推诿。

    “我这边倒是已经搜集到了一些线索。”

    对自顾自的讲了起来,而谷欢清心里叹气,这事奇怪的很,一时又无法脱身。

    “他以往的生活很简单,除去在府邸的时间,就是处理公务或者找些文人雅士出去春游,不用多费什么功夫就能知晓踪迹。”

    谷欢清神色凝重了些,听着此人连着好些天都在跟踪齐思微,却被人抢了先。

    “事情在四月二十一那天发生了变化。”那边宛如讲故事一样的停滞了一下,接着道:“那天齐府忙进忙出看起来有些慌乱,而第二天他就下落不明了。”

    谷欢清不得不承认,这人讲得可以称得上引人入胜。自己也生出了些想帮忙的心,但现实情况又过于被动,对这个人的身份和目的都持有怀疑态度,这就注定了谷欢清不可能像替邻居找鸡那样找尽心尽力。

    “公子可知为什么那么慌乱。”

    “应该是遗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

    “不知。”

    真是不知道,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谷欢清吸了口气,“那这些就是你说的线索,听起来没什么用处。”

    “姑娘还想知道什么。”

    “齐思微。”谷欢清幽幽道,“我现在对他一无所知,了解他应该是首要的。”

    对面沉默了一下,才道:“他是当朝太师齐楮之孙,刑部尚书齐笥的第二子,名浚,字思微”

    谷欢清轻轻点头,很是认可似的示意他继续。

    对面又沉默了一下,再道:“十月初四生于京师,也长于京师,于两年前就任杨城知州,如今二十有五。”

    “他的喜好呢?”谷欢清嘴上发问,却已经去问系统他的去向了。

    系统给的答案是,“鸣鸟于肆。”

    谷欢清被这个肆字抓住了神,全然忘了听对面说齐思微的喜好。这里不就是瓦肆,系统真的不是在说他在瓦肆里唱戏吗?

    “姑娘笑什么。”对面好像是说完了,问道。

    “我在想,你到底于他是敌是友。”谷欢清顿了顿,“或者说,你就是齐思微?”

    空气陷入了片刻的沉寂,光刺了过来,对方解下了谷欢清眼前的丝带。

    谷欢清稍微眯起些眼睛,面前却是个陌生的黑衣男子,和齐思微没一点相似。

    “很遗憾,我并不是。”

    谷欢清凝视着男子,表面镇定心里却十分惊讶。特别是在系统给她提示后,她几乎认定做这一切的就是齐思微。

    竟然不是吗?

    她想不到哪里出现了问题。这个绑架她的人,对于齐思微,如果是友方,想要找到失踪的齐思微,那完全没必要藏匿自己,直接让自己帮忙就是。

    如果是敌方,此人潜伏多日把他的日常生活,籍贯喜好摸得一清二楚,却被人抢先一步劫走,而后居然找一个完全信不过的人,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询问。无论那种都说不通。

    更可能的解释就是,在那个线索故事中提到了遗失之物。齐思微碰到了麻烦,需要自己的帮忙,如此大费周章是在测试自己。

    系统的结果也给了自己佐证。

    但竟然不是,那个公子被谷欢清瞪得直发毛,稍微移开了眼神。

    突然,房间屏风后响起了一阵掌声,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男子从后面走出,那如纸白皙的脸上,一双带着散漫戏谑的双凤眼,是齐思微。

    谷欢清深深吸了口气,咬了下牙,自己竟被他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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