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云意识到踩了别人,忙低头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她一低头就看到对方鞋上有半个脚印儿。

    那人却是没怪她,还说,“吓着了?”略显语气熟稔。

    巧云心道,这人咋这么自来熟呢,她抬头一瞧,可不就是贺青山吗!今儿真是巧,接二连三碰见熟人。贺青山应是卖完了柴,此时手里拿着根空扁担,站在那里看着她,脸上好像还有一点点笑意。

    自己刚才约莫是撞在他怀里了,巧云表情有些不自然,回道,“哈,还好,还好。”

    贺青山见她今日这一身打扮,感觉整颗心都静了下来,褪去了夏日的燥热,反而有种春日舒爽荡漾之感。

    她应当是来赶集的,他这样想。

    “对了,我地里种的豆子好些都没发芽,你地里的却长得好,这是为何?”

    听他说起地里的庄稼,巧云的尴尬之情这才消了,“就凭这样说没亲眼见着,我也说不准原因。”

    随后又道:“我过两日会去山上砍柴,到时去给你瞧瞧吧。”

    她说得笼统,贺青山问她,“几时?”

    这倒是把她问懵了,干农活哪有个准头,终归是山下的活干完才有空去山上砍柴呗。

    她毛估了个时间,“大概......后天上午吧。”

    贺青山点点头 ,然后走了。这人真是,问完庄稼的事情就走,好一个直来直去。

    那耍蛇的人已经走远了,巧云又回到摊子前挑选手帕。女儿家都爱这些东西,实用又不贵,尤其是帕角的绣花,有的很精美,时常能给她带来描花样的灵感。她不怎么在衣服上绣花,倒是喜欢绣鞋底,手帕上有些花样绣鞋底很好看。

    看了半晌她也没买,她舍不得花那个钱,平日里擦汗她都是用洗得雪白的汗巾子,用不着手帕。女摊主本想讥讽她两句,只见她抬起来笑道:“这些帕子真好看,祝您生意兴隆。”

    女摊主被这笑容晃花了眼,又把话咽了下去。

    等逛得差不多了,她动身去找她伯娘,她伯娘很好找,除了买家用就爱凑热闹,要是油盐店没找着人,就往那最热闹的地方去准没错了。

    这时,她恍惚留意到身后有个妇人跟着她,细想想,好像从前几个铺子就跟着她了,当时她没留意,只是偶尔侧身总能瞧见她。现下一琢磨却觉得很奇怪。

    她故意走进了一家铺子,果然那妇人也跟着进来,她出来,那妇人又跟着出来。她顿住脚步,突然朝那妇人走去,出乎意料的是那妇人竟也没躲没跑。

    “这位婶子,你一直跟着我作甚?”这里人来人往的,她也不怕,直接就问了。

    看穿着,这妇人穿着细棉布,头上还有几样首饰,家里光景应该不差。

    妇人目露打量,试探着问她,“你......你是巧云吗?”

    巧云见她语气寻常,面上也没有恶意,“我是,你找我有事?”

    妇人像是松了口气,忙对她道:“张大户家要纳你给他儿子做妾,你赶紧想法子逃吧!”

    巧云震惊不已,问她,“你是谁?”别不是骗子吧。

    妇人道:“你别管我是谁,我说的都是真的,张大户过两日就要遣媒人上门来提亲,你赶紧找地方躲起来,不然就来不及了。”

    巧云越听越疑,正欲再问,那妇人却扭身走了。

    这妇人正是柳氏,那日听她男人张来兴说了纳妾之事后,她心里着急又没法子,就去找她女儿玉娇商量。

    张玉娇先安抚住她,接着沉思许久。

    她自然不想多出个小娘来,真要再生个弟弟出来,且不说她娘以后日子难过,就是她和她弟弟只怕也无立锥之地了。

    可有什么法子呢......她爷肯定是劝不动的,别看他平日对她还有几分倚重,可她要是去提这事儿,肯定少不了一顿骂。她奶是个影子似的人,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忤逆她爷。她爹更是指望不了了。

    她姑呢?

    她又摇了摇头,事关张家香火,先不说她姑会不会站在她们这方,就算是为她们说话,只怕她爷也不会听。

    家里的路行不通,那只能从外头想法子了,外头......对了,要是江巧云那儿出了岔子,那不就搞不成了嘛!听说巧云长得很美,又正青春正好,定然是不想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当小老婆的。

    不如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她,让她去想法子。

    张玉娇将这主意跟她娘说了,柳氏也觉得行得通。于是当天下午就去禀告了公婆,说想回娘家一趟。张大户以为她是屈服了,想回娘家诉诉苦,他也不怕柳家来人,便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柳氏就出了家门儿,她没去娘家,反而走小路去了巧云家。巧云偏又没在,她问了其他人,才知晓她赶集去了,于是又追到镇上。

    她从没见过巧云,只知道她模样长得好看,加上先前那村人说她今儿穿的是一身蓝色衣裳,便照着这两条满集市寻人。没想到还真让她寻到了,她起先不敢认,偷着跟了一路,再三打量,最后有七八分肯定。

    正准备上前之际,巧云却先走过来了,于是她顺势把事情给说了,又怕她揪着问,也怕被人瞧见了告诉她公爹,于是扭身就走了,这下是真去了她娘家。她也好久没回去了,干脆走一趟散散心。

    这边巧云听过后呆愣在原地,脑子里不断思索着这事儿的可靠性,正想得入神,她伯娘找了过来。

    她见巧云怔怔地立在那里,上前唤了两声,“巧云,巧云,你愣在那里干嘛呢?”她手里提了满满当当两手东西,油盐酱醋,外加一条新鲜的猪肉。

    巧云回过神来,瞧着人来人往的行人,没说话,先拉着她伯娘出了镇子。等了僻静处,她才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孙氏听了大惊失色,大声呼道:“啥?又来!”

    这可恶的张家!

    巧云:“伯娘,你说这事儿会不会是假的?”

    孙氏:“这种坏事只能当真的来看啊,不然到时候火烧眉毛才来想法子不是晚了?”

    她这话说得很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巧云也是被这突然的消息给打懵了脑子,竟连这个道理也给忘了。

    那边孙氏已经开始犯愁了,“哎哟,这可以咋办,上次是老天保佑才躲过一劫,这次可如何收场哟!”

    巧云沉默着不说话,眉头紧锁,显然也是被难住了。

    两人兴冲冲地来,焉哒哒地往村儿里走,快要进村的时候,巧云道:“伯娘,这事儿先瞒着我爹,我怕他情急之下又扯到伤势。”

    而且让他知道了除了一起着急担忧,也没有别的好处。

    “成,我知道了。”孙氏想着赶紧回去把这事儿跟她男人和婆婆说,脚步很快。

    等到了晚上素花收摊回家,一直等着巧云来和她盘账,却迟迟不见人,她过去一看,却见巧云坐在檐下发呆,满腹心事的样子。

    素花的笑容淡下来,走过去推了推她,担忧地问,“巧云,你咋了?”她很少露出这幅样子。

    巧云没有瞒她,把事情说了。素花听过后紧抿着嘴,然后一阵风似的跑了。没过多会儿,她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麻布袋子,鼓鼓囊囊的。

    “巧云,你还是听那女人的话赶紧跑吧,我这两日出摊挣的钱全在这里,你拿着,在外头躲一阵再回来,家里我会帮你照应的。”素花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接着把手里的麻布袋子递上。

    巧云将钱袋轻轻推开,苦笑着摇了摇头,“常言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这事儿是真的,只要我一回来还是逃不过,这不是个解决根本的法子。”

    素花泄气地坐在她的身边,伸手揽着巧云,一边发愁一边陪伴着她。

    太阳日渐西沉,夕阳残红如血,两人坐了许久也没想处啥好办法,素花把钱留下,回去做饭了。她思量着巧云估计也无心做饭,便多做了些,端了两碗过来。先端了一碗给江顺,她帮巧云扯谎说她今日干活累了,在外头歇着,照看着让他吃了饭。

    等出来时,一碗饭巧云只吃了小半碗,剩下的就在那儿放着。

    此时江昌一家也是愁眉不展,江有才气得直喘气,恨不得把张大户家的男人全都一顿老拳给打死,这样总不会再惦记巧云了。

    入夜前,江老太、孙氏、以及何氏都陆续来看望了巧云,纷纷劝她要想开些。巧云木着脸,也没咋听进去。等她们走后,她关好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晚没睡,直到临近鸡叫时分她才眯了一会儿。

    素花一大早过来看她,还带了早饭来。她今日不打算出摊,想陪陪巧云。

    素花要把早饭送到江顺屋里去,被巧云拦了,“一会儿我去吧,我早晚都不在他跟前露面儿,他会起疑担心的。”

    素花这才把碗搁下,然后坐在床跟前,与巧云默默无语。

    巧云感觉头昏脑涨的,神色疲倦,她对素花道:“你去出摊儿吧,这生意才开头,还是别断了。”

    素花满眼心疼地看着她,“生意哪有人重要,我不放心你。”巧云的命咋就这么坎坷呢,还没到半年,麻烦事儿一桩接一桩。

    巧云挣扎着坐起来,“你去吧,我没事儿。”

    素花不依。

    巧云最后不得已才道:“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了个主意,只是还没下定决心来,你去吧,晚上回来就有结果了。”

    素花想岔了,问她,“你不会是要寻短见吧?”她紧紧地捏着巧云的手。

    巧云道:“咋会?我绝不会干傻事的。”

    “你快去,一会儿天该亮了。”

    她几次三番地催促,素花这才走了。

    巧云起来梳洗了一番,把碗端到她爹屋里去,刚照顾着他把一碗饭吃完,江老太就来了。她是来给巧云爹煎药的,今天来得特别早,也是有来安慰巧云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有庆竟然没睡懒觉,也跟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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