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遥在叶非修他们走后并没有放松警惕,没有轻易现身,反而在罗烟殿外搜寻起来,她怕叶非修偷偷留下人手,也担心叶非修带着人杀个回马枪。

    翻了一圈,没有异常,看来归星宗是真的离开了,季遥这才返回罗烟殿,正巧碰到赵知知出来寻她。

    赵知知把江弃愿意拜入上清宗的消息告诉她,说道:“现在你可以放心了。”

    听到这个消息,季遥本该开心的,可是一想到他那副神情,她的心就沉重起来:“知知,我再去找他……聊聊吧。”

    回到听雪林,季遥远远地,就看到江弃的身影。

    他就在院子外,坐在一棵枯树旁,静静地发呆。

    真见到了他,季遥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于是她又挑了棵树,隐匿身形在树上看着他,思考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他,该怎么跟他说比较好。

    看着看着,她就发现江弃他,又哭了。

    少年怔然地看着雪地发呆,眼泪无声地掉落。

    一滴两滴,落在雪上,可是他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还是一副傻傻愣愣的模样。

    季遥看着,心里一阵酸软,愈发难受,有多少气都随着他的眼泪消散了。

    那么倔强隐忍的少年,自己却总是让他难过流泪。

    季遥在树上叹气:“这是谁家小公子,怎地如此伤心啊?”

    江弃恍惚般抬起头:“姐姐……”

    季遥跃下树,落在他面前,下意识伸出手想替他抹掉眼泪,再摸摸他的头。

    但顿了顿,还是放下了手。

    江弃看着她停下的动作,眼神暗淡。

    “江弃……”季遥唤他。

    江弃低下头,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脸,再次抬头看向季遥,说道:“姐姐,我仔细想过了,你说得对,留在上清宗确实更适合我,我会留在上清宗好好修炼的,不会让你失望。”

    她愿意出来再见他一面,他已经足够庆幸。

    江弃眼眶还红着,唇角却挤出一抹笑:“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季遥半蹲下来,与他视线齐平,看着他。

    这段时日过得太匆忙,恍惚之间才记起来,再过一个月,又是一年元日。

    她将每年元日当作江弃的生日,每年都会陪他庆生,可惜这一次无法再陪在他身边了。

    还有一个月,他就十七岁了。

    十七岁……从他十二岁初遇开始,满打满算,已经快五年了啊。

    可五年……也只是五年。

    修仙之人年岁多么漫长,百年时间都只是弹指而过,这五年在他漫长的一生里占比能有多重呢?

    等她回去桃源,她又会在里面待多久呢?

    少说也得有个一两百年吧。

    他现在说喜欢她,一两百年后呢?

    她不在的这几百年里,他会有师长同门陪着他,他会认识新的人,交新的朋友,也会遇到其他姑娘……到那时,他还会坚持认为他对她的感情就是喜欢吗?

    最糟糕的设想,那时她在他的回忆里,说不定都已经模糊了吧。

    “江弃,我从来没有想过不要你。我们只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你现在还小,修仙之路何其漫长,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的人,建立更多的羁绊。等到我们再度重逢那天,或许,对于我们之间的感情,你会有不同的感悟。”

    季遥轻声道:“甜甜,在上清宗要好好修炼,好好生活,你的世界里不该只有姐姐一个人,你当有更广阔的天地。”

    江弃看着她,眼里盛满她的身影,心里却空洞洞。

    他还是那样笑着,应道:“我答应姐姐。”

    季遥笑了,拉他起身,打量他越发挺拔修长的身量,很是欣慰:“既已拜入上清宗,从今日起,你该有个新的身份,我为你起个新名字吧。”

    叶非修知道他的存在,一定会去调查他。好在江弃还没有暴露太多,只是他母亲给他的名字暂且不能用了,否则叶非修一旦查到玄天宗去,知道他仙魔结合的身世就糟糕了。

    魔族之后的身世让他从小吃尽苦头,现在又和她这个女魔头扯上关系,她只希望围绕他的流蛮蜚语至少能少一点,再少一点。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季遥笑道,“这是姐姐很喜欢的一句诗。平野广阔无垠,江流奔腾不息……你的新名字,就叫江野,好不好?”

    愿他往后人生如旷野,一路坦途。

    江弃目光落在她的带笑的眼眸上,心里一阵酸涩。

    她终于肯重新对他笑了。

    他也笑着点头:“好。”

    季遥松了一口气,又想起什么,说道:“甜甜,你答应我,等你修炼有成,就到叹息城去寻一把适合你的、属于你自己的本名剑。”

    他对孤光有执念,可孤光不适合他,季遥希望他能放下执念,去找到一把真正属于自己剑。

    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季遥看着他,笑道:“我期待你扬名天下的那日。”

    ***

    江弃以“江野”的身份正式拜入上清宗。

    他确实很有天赋,也很努力,不到一个月,他的修为已经超过宗内许多弟子。

    但在赵知知看来,还远远不够。

    “站住。”

    又一日例行在演武场练剑结束,江弃正打算离开,就被赵知知叫住。

    赵知知看着他皱眉。

    他每日都是这样,例行修行练剑,沉默寡言,基本不同别人交流。

    许多同门弟子与他示好,都被无视,次数多了,也就不往他跟头凑了,只能在背后犯嘀咕:“果然是宗主的徒弟,和宗主一个性子啊……”

    两块冰疙瘩搁一起,能把人冻出病来。

    赵知知却是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你以为你这样,阿遥就会回来看你吗?”

    自从季遥离开,江弃就像被抽掉了魂一样,其他弟子看见的是他每日都在认真练剑,赵知知看到的则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躯体。

    这样修炼,怎成大事!

    听见赵知知的话,江弃没什么反应,只是更沉默了。

    想起季遥的嘱托,赵知知忍下怒气:“跟我来。”

    江弃依旧沉默地跟在赵知知身后,随她走到演武场西北角的悬崖边。

    赵知知往西北方向一指:“看见那座山没有?”

    江弃望过去,那里有一座隐匿在云雾间,若隐若现的山峰。

    “那是若隐峰,阿遥以前住的地方。”

    江弃怔怔看着远方那座山。

    望着那座山,赵知知声音也低了下来:“以前,若隐峰是仙界所有剑修最向往的地方,包括我,因为那里有剑仙霁光仙君。但谢师叔一直无意收徒,直到后来,他把阿遥从人间带回来。”

    “一开始我很生气,谢师叔拒绝收我为徒,转身却收了她,我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当时我就在想,凭什么啊,凭什么她能当剑仙的徒弟,她一个凡间来的孤女怎么有资格和我比?所以我找她切磋,想看看她究竟比我好在哪里。”

    说到这,赵知知忽地轻轻笑了:“说是切磋,其实我那时候坏得很,我是真的存了心思要把她打出上清宗的。”

    “阿遥看出来了,但她也不怕,欣然应战。”

    “我为了拜剑仙为师,自小学剑,不说剑术有多高超,但至少也是小有所成。可出乎意料的,我输了,阿遥很轻松就赢了我。”

    “我学了十多年的剑啊,她才学了几个月,怎么可能赢得了我呢?”

    “可事实确实如此,阿遥赢了。我那时候心高气傲,也不愿意认输,又接连几次找她打架,可无一例外都输了。”

    “然而,那只是她的起点。后来我才意识到,她在剑术上赢我,实在是太正常了。”

    “你知道吗?她突破元婴,只用了不到两百年,古往今来整个仙界只找得到她这一个特例!”

    赵知知目光沉沉:“在剑之一道上,她比任何人都有天赋,都要努力,就算是谢师叔也不能企及。”

    “可是现在,她却用不了剑了。”

    赵知知转身看向江弃:“但是你可以。”

    江弃一愣。

    赵知知看向他。

    在他身上,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总是任性,总是强求。

    曾经她不明白晏清执为什么一直对季遥不闻不问,在她要去找季遥时,他还阻止过她。

    当她真的把季遥带回来时,晏清执又不阻止了,可季遥要离开,他也没有挽留。

    但在归星宗找上门来时,他却亲自出面,与叶非修说打就打,毫不留情。

    与晏清执并肩作战一起对付叶非修时,她忽而就明白了晏清执一直以来对待季遥的态度——

    尊重她的所有选择,默默给予支持,让她自由。

    江弃与她一样,一直强求季遥能留下来,留在自己身边,却没有想过,这何尝不是对她的索取和负担呢?

    她不亏欠任何人。

    可她却是失去最多的那个人。

    “承袭剑仙之名,是阿遥最初的目标,现在的她做不到了。这是她的遗憾,也是我们的遗憾。”

    “但你或许可以,你有与她相似的天赋,一样的努力,所以她把你送到上清宗来了。”

    赵知知盯着江弃。

    他如季遥所愿拜入上清宗,却沉溺于过去,看似是在修炼,但心思却全然不在此处。

    长此以往,只会不断消磨他的天赋,蹉跎岁月罢了。

    最怕的是他这心结会生出心魔来。

    这绝对不是季遥愿意看到的。

    “她的遗憾,只有你能帮她了结。江弃,你还要再让她失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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