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哥儿的车马已经走远,丫鬟小厮们瞧着温邦媛,只觉得她着实可怜:“我昨儿个路过暮云轩,瞧见大奶奶给颂哥儿备的文具可多着呢,恁大的一个珊瑚楠木书箱都装不下。”

    有些资历老点的,对这种事也见怪不怪了,这天底下哪家没有点七弯八绕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都是在世道风头糊口饭吃,也说不上同情不同情的:“各家有各家的糟心事,谁叫人没运气投个男胎。”

    何止是没运气,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体弱多病不受家主待见,在吃人的温家里什么照应都没有,也不知道是凭着什么活到现在的。

    系统看准时机,恶魔低语般喃喃道:“宿主,现下风和日丽,正是罢学的好日子,完成任务即可缩短寿命,心动不如行动!”

    原本温邦媛还在踌躇,因为即便有“无病无疾”属性加成,照这样折腾下去也迟早玩完,但她一听这话立马就斗志昂扬起来了。

    厌学就会被嘎,能活一时是一时!

    温·图穷匕见·邦媛:……我学!不论刮风下雨还是翻山越岭,都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学习的脚步!

    系统:“???”怎么回事,本统想要的结果不是这样的!

    温邦媛虽然是个成绩勉强看得过去的理科生,但初高中的历史学得不错,以三门全A的成绩结束了会考,即便如此,温邦媛对她穿来的这个朝代还是束手无策,因为这是一个从未在历史书上存名过的朝代,名唤成朝,也不知道是以哪个朝代为蓝本,只有一点可以确定,成朝的各项规制都很完备,车同轨书同文,京城里的街道宽阔得能平行两辆马车。

    这两日她蹲墙角细细琢磨后才知道,成朝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的同时,也着重提拔了一批有才干的官员,顶替京中不少的缺差,要不然温觥也不能一跳跳过六部侍郎越级升作尚书,而且还不等尚书府完缮便举家急匆匆地迁来了京城。

    不过这都不是她能妄论的,毕竟大成朝不比现代社会自由民主,文字狱比比皆是,稍微说错一句话便是掉脑袋的事,她还是安安分分上她的学吧,只是倘若不能摆脱现今“前有系统,后有爹娘”的苦逼局面,往后她上学的日子肯定也不会好过。

    想到这里,温邦媛伤心地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马蹄的疾声,温邦媛瞧见两边的行人纷纷恭敬退让,便知马车上载着的主儿是个显赫的,也就自觉闪到一边儿去,然而马车并没有如她意料中的那样驶过去,而是恰恰停在了她身侧。

    掀窗探出个娇憨灵动的女孩儿,趴着手冲温邦媛笑道:“温三姐儿,你也是去文质馆的么,上来与我同乘罢,咱们是一路的!”

    温邦媛继承了原身的一些肢体口语的习惯,却并不具有原身的记忆,实在想不起眼前这个华贵的小姑娘姓甚名谁,但考虑到现下就在大马路上,迟迟不应着实不妥,却又恐怕温觥知道这事又要怪她没有分寸,竟随便坐了别人的马车。

    下人已安置好了马扎,和善规矩地候着,帷裳里也现出个美貌温婉的夫人,冲她倩然一笑:“这是驸马都尉府的马车,本宫也已差人知会温大人一声了,姐儿不必害怕。”

    如果没记错的话,驸马都尉是正一品的爵位,在伯爵之上侯爵之下,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公主的驸马爷,排场如此气派,且不说马车规格足足有尚书府的两倍大,光是随行的仆奴便能组一个小班,两匹颈系的马儿纯白如雪无一丝杂毛,前世温邦媛捡破烂赚生活费时,曾捡到一本书皮残缺了的童话书,里面讲到白马王子款款向公主走去时,就是骑着这样一匹极为漂亮的白马,如今亲眼一见,竟是愈发觉着震撼了。

    这样的人非富即贵,原身又是如何结识到这等人物的?

    甫一上马车,温邦媛便再次惊叹古人智慧的博深,虽不能与现代的暖气设备相比,但比之霜冷的户外,马车里的温度可以说是非常宜人了,也不知是在何处安置了取暖的物什,还弥漫着一股安神舒适的幽香,两旁都有供坐的位子,搁着柔软的织锦缎靠背和引枕,更里边还有一张木雕精致的架子床儿。

    小郡主让温邦媛坐在她对面的侧位上,向主位的母亲大大方方地介绍着。

    温邦媛这才理清楚,原来这位小郡主姓陆名锦枝,是荣安长公主驸马都尉府的独女,当年随父亲去敦州时,不想耽误小郡主的功课,听闻温觥府中私塾甚好,便下住到当时还是地方右参政的温府,上了不长不短两个月的学,期间相安无事,只是谢学返京时与敦州清吏司郎中的嫡女起了争执,打骂之间竟掉入湖中,随行之人无一会水,危急之间是温邦媛跳入湖中,将溺水的陆锦枝救了上来。

    “我可一直都记着你,”陆锦枝笑时露出两只可爱的小酒窝,“后来打听到温家去文质馆上学的庶女是你,我还高兴了半日呢。”

    但当昔日的画面娓娓道来以后,原身的记忆倒像是被激活了般鱼贯而来。

    温邦媛记起当时原身确实是下了水,却并不是为了救陆锦枝,而是想趁着混乱,将清吏司郎中的嫡女按死在水里。陆锦枝善水,这一点京城之中人人皆知,身为其母的长公主自然也不例外,可小郡主却偏说天冷,脚在水里抽了筋动弹不得,也是赞许温邦媛的行为,甚至有意在长公主面前为她遮掩。

    也就是说,这位小郡主并不似表面上看到的那样人畜无害,而原身……自然也不是她所了解到的那样柔弱可欺,说不定比她演出来的还要绿茶,因为眼红一个比温家位低的嫡女,便阴毒得想下水按死对方。

    可惜原身终究没有料到,温友颂因留堂受批评晚走了一阵,见状也不乐呵呵地看热闹,赶忙让熟悉水性的捧墨下水救人,原身无奈收手,转向搀着陆锦枝上了岸,事后不幸染上风寒,原身身子本就孱弱,又在举家迁京的途中颠簸劳累,于一个无人知晓的深夜咽了气。

    这也就是温邦媛穿过来的契机。

    长公主嘉奖了温邦媛几句,又赏了她一支上好的黑尖紫毫毛笔,盯着她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儿瞧了又瞧,看得出是真心喜欢,毕竟穿过来之后温邦媛最满意的就是这张春风缀桃面的脸,饶是陆锦枝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长公主倒是不像张氏那样对陆锦枝嘱咐个没完,不过想来馆里馆外的人都会小心伺候着,若是想知道些什么消息也只消吩咐一声便是,所以才简单交代着几句便目送着女儿进了文质馆。

    文质馆为三进院落,格局庞大气势恢宏,匾额乃圣上御赐的,通体黑大漆灰,以鎏金字描刻,既富文雅又不失方寸之美,门口的马车也都气派豪华,提箱提笼的小厮丫鬟跟了一片,还真有前世开学的感觉,不同的是这些学生都是三品以上的官家子弟,其中还不乏像陆锦枝这样的功臣贵戚子弟,不仅在衣饰穿着上与贫寒学子有着明显的区别,在气质上更是可见一斑,但凡看见的无论男女,眉目间都带着一股自信从容的情绪,不是跟官爸爸耳濡目染的,就是在钱堆里养出来的。

    亲眼见识后温邦媛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赢在起跑线”上。

    课钟敲了两下,馆门才徐徐张开,出来个衣冠齐整的亭长,颔首指向门外的下马碑。

    文质馆的规矩是,不论高官贵胄,要进先师门就必须下马以示尊敬[1],而且除一位随身的侍读以外,闲杂人也都要屏退在外,还不许自带膳食,温邦媛自是没带文具以外的东西,倒是轻松自在,温友颂就有些头疼了,看着那一车“禁带”的东西,最后只能挑拣出一小部分,其余的都遣送给了下人,也不知道张氏知道自己精心准备了一宿的东西就这样被颂哥儿霍霍干净了,是个什么心情。

    陆锦枝拉着温邦媛看红榜上的分班表,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两人的名字:“快看,咱们被分到了正义堂!”

    文质馆的升格制度分为六堂三级,其中初级学员分散在正义堂、崇志堂和广业堂,每个学堂都分了男学和女学,比如温友颂就在崇志堂的男学里。既然两人不在同一个学堂里,那么许多麻烦都可避免,除非温觥真有那个本事将他们两个安插在同一个学堂当中,否则即便张氏存心拿学馆里的事寻她刺,她也有个正当的借口。

    温邦媛弯眼,诚心实意地笑了,这笑容过于真挚自然,陆锦枝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能因为能跟她在同一个课室而露出这种表情,心情更加舒畅了,仔细想想,在文质馆拥有一个随叫随到听话可爱的狗腿儿,好像也挺不错。

    “他果然留级了!”

    “下学后我要找右司业把这张红榜拓下来,好容易让这龟孙子吃回瘪,不得裱起来挂到书房里,日日看夜夜瞧,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挂书房有何用,不若贴门上镇鬼,倒还实在些。”

    那人抽了口凉气,啧啧道:“封阔,你这招也太阴损了!”

    身后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闹声,温邦媛略一回头,与一位锦衣俊俏的哥儿对上了目光,直觉十分眼熟,但还不等她找到点原身的感觉,便看见了他们身上的梨木腰牌,不过巴掌大小,刻着学堂名姓。

    是诚心堂的人。

    初级学员期满考核合格后即可晋级中级的修道堂和诚心堂,按理说年级高者并不与低年级的学员往来,这就跟前世她的高中那样,高一到高三各分一层,只有体育排课时偶尔会分在一个场地,其他时候连上课都路过不到一块,除非是学里斗。

    打架倒是不会因为是高年级就屈服当小弟,也不会因为是低年级而心软作罢,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正在此时,一个冰冷机械的声音在温邦媛脑海里缓缓响起。

    “恭喜宿主触发厌学任务:上什么学,谈恋爱啊!”

章节目录

垂死病中惊坐起来上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乏善可陈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乏善可陈陈并收藏垂死病中惊坐起来上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