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丘松养伤期间,石亭灿、杜贤雨常常来看望。这一日,梁丘松吃好了午膳,将将搁下筷子,便听见石亭灿人未至,声先到:“表哥!快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啦!”

    音方落,杜贤雨诙谐的声音也传了来:“亭灿,慢点走。我年岁大、腿也短,跟不上你了。”石亭灿笑道:“我们的杜大公子,什么时候这么有自知之明了?”

    梁丘松走出花厅,刚到廊沿子下,就看见亭灿、杜闲雨一前一后,进了院子。亭灿右手提着七、八包用暗棕色的纸,包着的吃食。

    纸包外侧,油浸浸的。

    梁丘松站住了,道:“又到小翠园去了?”

    石亭灿见小狐狸正在花厅里收拾碗筷,一边快步走向廊沿,一边大声说道:“表哥,你都吃好了?”掂了掂手里的纸包,“那你哪儿还有肚子吃水晶肘子呀!你身上有伤,得多吃这东西。”

    梁丘松接过纸包:“就是有肚子,现在我也吃不了这么多,还是得留到下一顿。――小狐狸,拿到厨房去。”小狐狸端着碗筷,出了厅堂。她一只手持着漆盘,腾出另一只手来,接过了水晶肘子,又对着石亭灿、杜贤雨躬身福了一福,方要转身,梁丘松指了指纸包,说道:“这是四小姐买给我的,若偷吃,饶不了你。”

    小狐狸笑道:“少爷放心,婢子吃好了,会把嘴擦干净的,一定不会让您发现。”

    言罢,恭顺地转身,向长廊右边走了。

    梁丘松畅意地笑了起来。

    他笑到一半儿,看亭灿、杜贤雨怔怔地互看了一眼,又怔怔地看向他。梁丘松不禁微微一窘,不自然地清咳一声,眉端一皱,正色说道:“看什么,不认识了!”

    石亭灿道:“表哥,你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跟从前有些不一样了。”杜贤雨也笑哈哈说道:“哟!黑面门神也会开玩笑了?”

    梁丘松双手一负背,正色道:“玩笑是你们家的,别人都开不得?”

    石亭灿就喜欢听表哥讥嘲杜贤雨,完全不顾杜贤雨是顺着她的话说的,乐洋洋地看着杜大公子,说道:“就是、就是,天下的玩笑又不是都姓杜。”说完,又上上下下打量起梁丘松,笑道,“表哥,我看你好得差不多了。这可都是我水晶肘子的功劳!”

    梁丘松不紧不慢,直接拆穿,问道:“你们去小翠园,是你付的银子?”

    石亭灿、杜贤雨早已适应了他言简意赅的说话方式,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消说,这几次,你们去小翠园买水晶肘子送我,定然都是杜贤雨付的钱,既然如此,怎么就成了你的水晶肘子,你的功劳了?

    杜贤雨哈哈大笑,看着石亭灿,下巴微微一仰,满眼的幸灾乐祸。怎么?将才不还在笑我被梁丘冷嘲热讽吗?现在轮到你了吧!

    石亭灿白了杜贤雨一眼,又仔仔细细地,看了表哥一会子,也紧紧地皱着眉头,双手负背,装成表哥那样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说道:“嗯,刚才看差了,还是那尊爱摆家主派头的黑面门神,一点儿都没变。”

    杜贤雨就罢了,梁丘松顿时都大笑起来了。

    笑罢,杜贤雨左右瞧了瞧,说道:“我说梁丘啊,才两天没来,你这儿又栽美人蕉,又种月月红的,外边院墙上,还攀着一墙爬山虎。你这是在天上待腻歪了,忽然想回到人间,沾些烟火气儿了?”

    梁丘松笑道:“这都是小狐狸从府里其他地方,移栽过来的。说院子里只有棵石榴,太过萧条、冷清,不利于养伤。”

    正说着,小厮邹平来了。

    他躬身问候完石亭灿、杜贤雨,又道:“少爷,明儿一早儿,小的就到别院去了,特地来问一声,少爷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杜贤雨道:“梁丘,你忙吧。改日再来。亭灿,芳草街上新来了个耍猴儿戏的,场场都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热闹得紧,保管你喜欢。今儿正好下午开场,咱俩儿看看去?”

    石亭灿立刻来了兴致,想去一看究竟。

    两人出去了。

    ……

    自从上回去石府别院,发现周远安以权谋私之后,梁丘松对别院的管束,就比先前严了许多。派心腹小厮轮流到别院去,协同新管事何婆子,一同管理事务。上一次,去的是周言。这一次,邹平要去把周言换回来。梁丘松仔细交代了几句,就打发邹平走了。

    然后,梁丘松轻轻舒了一口气,稍稍放松了一些,下了前廊,信步走到左边,那一片娇花丛前。他暂时什么也不想,只静静地观赏美人蕉、月月红。

    清风拂过,翠绿的叶、娇嫩的花,轻轻地颤动着。花丛里,微微地起了一层花浪。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少有的宁静、澄澈。

    大多数时候,他是石府的家主,是京中的捉妖人。必须得殚精竭虑、思前顾后,不能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现在,他不是一家之主,也不是捉妖人,他只是他自己。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梁丘松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小狐狸在厨房里,和赵婶儿一道儿吃过晌饭之后,又赶过来伺候了。

    她在主子身侧站定,道:“少爷,婢子有话想说。”梁丘松没有回头,注意力还在花丛上,嘴里“唔?”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小狐狸道:“咱们府里有好些妖物,因有些小缺陷,关到京郊别院去了。以至于周家父子钻了空子。婢子想着,倒不如咱们自己化缺陷为长处,把这些妖物都用上。一来可以创收,二来能避免钻空子的事再次发生。”

    ――她知道梁丘松因不放心别院,专门派心腹去监管一事。也知道明日,该轮到邹平去别院。所以,才有此一说。

    梁丘松的注意力,被她成功吸引过来了。他侧过身子来,看着她,一边凝神思索,一边自语道:“化缺陷为长处。”

    小狐狸继续说道:“那蜈蚣精,一直在放恶臭。咱们大可把那恶臭之气,卖给那些鸡鸣狗盗之辈。要偷哪一家的财宝,容易,用石府的蜈蚣精臭气把那主人熏倒,想偷多少偷多少。还有扫把精,动不动就自怨自艾。大可以租给那财宝的主人。他一旦发现家里有了盗贼,便派扫把精出来,缠得那些盗贼个个厌世自弃,哪儿还有心思偷东西?”

    梁丘松不禁莞尔,道:“你倒乖,盗贼的银子要挣,失主的钱袋子也不放过。”

    小狐狸笑道:“婢子不过说那么个意思。您觉得怎么样?”

    梁丘松也认真起来了,专心想了一会子,持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眸子里面神采奕奕的,道:“你这小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鬼主意一想一个。”

    两个行动派,说干就干。

    当下,梁丘松就命小狐狸,又去把邹平找了来,令他给周言带话,回京的时候,把蜈蚣精、扫把精等精怪运回来。

    周言回京后,梁丘松、小狐狸主仆就忙活起来了。时而就妖论妖,研究怎么样,才能最大限度的利用某个妖物的劣势;时而又天马行空,各抒己见。他们两个,都对妖物相当了解。一个有捉妖的实践打底,外有《伏妖志》的加持;一个穿过来之后,和阿爹、阿娘、阿姐在群妖的夹缝当中,摸爬滚打了两个月。几番头脑风暴下来,他们两个火花灿然,颇有成果。

    谈论之后,开始动手操作。主仆配合,在一个半月之内,用先前弃用的妖物,加上其他辅助的东西研究出了二十三件周边产品。

    紧接着,梁丘松在芳草街上,租下了一家铺子。打算用这铺子,来卖这些周边产品。

    这之后,他把亭灿、亭秋、杜贤雨叫到自己院儿里来,告诉他们自己的打算。――当然了,亭秋照例是他亲自去请的。那次,照雪劝过石亭秋后,她好几次想主动去找他,但是始终犹疑不定,老下不了决心。正好他又来请,便暂且压下心里的疙瘩,没有再躲着他,跟他过来了。他心里那块大石头,也终于落地了――又让小狐狸,把那二十三件物事一一拿给他们看,说了其有什么功用,叫什么名字。听罢,他们个个雀跃,人人觉得好玩儿。

    石亭灿当即就说,这铺子由他们几个自己布置,除了小狐狸,不让别的小厮、丫鬟们插手。

    他们几个又论起,铺子该取个什么名儿。有说“奇珍轩”的,有说“赛宝阁”的;一会儿有人说“会宝楼”,一会儿又有人说“百祥庭”。不一会儿工夫就说了三十来个。最终,大家伙儿一致通过了石亭秋取的“琳琅斋”。

    杜贤雨以“琳琅斋”三个字,去打了一块牌匾。高悬在铺门之上。

    然后,他们兄妹、好友四人,再加上小狐狸分工合作,或者去买柜台、桌凳,或者把竹扫帚绑在长竿子上,清扫屋顶、墙壁,或者用湿抹布,擦拭门框、窗格。忙活了整整一天,整个铺子焕然一新。

    布置好之后,正式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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