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斗中偷闲，斜眼一看，是飞猴妖灵。
话音未落，飞猴妖灵已飞身而起，落在长街左边一家屋瓦上，旋即化成一个美妇，幻出一张无弦古琴。琴身之上，忽然光华烁烁现出九根银弦。美妇飞快地拨动银弦，拨出一支支无形琴箭，嗖嗖射向车厢。
小狐狸心里一急，再顾不得黑熊灵，集中浑身的灵力，咬牙奋力朝车厢一挥手臂，刹那之间，车厢一抖一抖地，不停地在原地迅速挪动着，可就是飞不起来！
眼看那一支支琴箭就快射到了！
小狐狸急出一头冷汗来，一边暗暗地告诫自己别慌，一边使出浑身解数再次施妖法。终于，车厢飞起来了，如浮在水中一般，飘飘荡荡地悬到半空当中，险险避开了琴箭。
小狐狸气都还没松一口，黑熊灵的流星金锤冷不防又攻到。她将将听到破空声，金锤已然重重击中了她的后背。火苗儿烧起，燎燃了她衣衫。小狐狸猝不及地防飞掼而出，蓬的一声摔扑到地上。“哇”的一下吐了一口鲜血，只觉得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锤碎了似的，其痛难当。但眼下也管不了那许多了，她急急化成原形，在地上狠狠地打了几个滚，待滚灭了火苗儿，才无力地趴在那儿，喘息起来。
背上老大一块灰毛，燎得乌漆嘛黑。
黑熊灵大喜，舞动流星金锤，再次朝小狐狸袭来。飞猴妖灵极力配合，银弦拨处，琴箭密密地朝半空里的车厢射来。
危急之际，小狐狸来不及细想，竖起尾巴屏着气息拼命摇晃，那车厢立刻迅速虚浮浮地□□右倒、上漂下荡，一一避开琴箭。石亭禄、石亭秋吓得不断大叫。小狐狸施妖术的同时，急促地高声叫道：“四角！我为何要站在妖族这边，就凭诸位今日要致我于死地吗？！”――小狐狸看那四角妖灵虽然盛气凌人，但也该是个刚正公直的，情急之下就@了他，想赌上一赌。
果不其然，四角妖灵被小狐狸一语激醒，厉声叫道：“黑熊、飞猴！住手！”
四角妖灵颇有威信。
飞猴妖灵当即隐了无弦琴，飞身落地。黑熊灵的金锤却已挥出，早来不及收回了，马上就要砸中小狐狸的脑袋了！四角妖灵立刻施了个妖法，急急将小狐狸的身子移开了三四尺。金锤击空，砸到地上。黑熊灵凶悍地瞪了小狐狸两眼，隐去熊爪流星金锤，走到四角妖灵旁边。
车厢也落了下来。
小狐狸为了防止再有妖灵故技重施，分而击之，让她分心落败，连忙忍着痛挣扎着跳上了车厢顶，卧伏着身子，稍微让自己舒服了一会子，就又强撑着站了起来，警觉地看着四周一众妖灵。
四角妖灵朝车厢走近几步，逼视小狐狸，说道：“听你方才所言，理直气壮，似乎自认为，站在凡人那方并无过错。哼！念在你我本属同源，今日便给你个机会，当着大伙儿的面儿，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众妖灵也随四角妖灵，团团逼进车厢，怪嚎乱嚷不休。有的怒声叫嚣道：“小狐狸，明明是你背叛在先，你还有理了？！”有的忿忿道：“还说什么说！小狐狸呀，我劝你别再挣扎了，难不成你还想拖延时间，等着那捉妖贼子来救你不成！”有的嘲讽道：“救她？她还在这儿做梦呢，她护着那个捉妖贼子，那贼子可未必会护着她！”
小狐狸不理众妖灵，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疾不徐，却自有一股威势：“去年八月，我和阿父、阿娘阿姐，住在一个山洞里。有一次，我阿娘救回来一只，灰白毛色相间的小花狐狸。受了伤，且饿得又小又弱，可怜兮兮的。我立时起了恻隐之心，小心翼翼地照料起来。好不容易得了些吃的，也必先紧着它。眼见得小花狐狸一日日好了起来，我高兴得不得了。”说到这儿，声调一冷，“可是……”
黑熊灵不耐烦了，急吼吼打断：“你尽扯些不相干的是什么意思？”
小狐狸只当作没听见，丝毫不受影响：“半月过后的某一日，小花狐狸趁着我独身一个在山洞，忽然变了脸，现出原形，一边把我抓到山洞外，一边张口就要吃我！亏得我阿父、阿娘及时赶到，才将我救下来。――飞猴，我说的可有半点差错？一家子中，属我术法最低、最好对付，所以你挑我下手，是也不是？”
飞猴美妇妖灵微微一窘，心口里窝了一股闷气，神色却十分凛然：“不错！那小花狐狸的确是我化成的，受伤是假，伺机吃你才是真。当今世上妖不聊生，为了填饱肚子，哪只妖不是费尽心机？我是耍了花招，可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又有何错？！”
小狐狸嘲讽地看了一眼飞猴妖灵，不接她话茬，又说起另一件事：“三年前的腊月，大雪漫天，阿父阿娘照旧出去游说其他妖，想联合它们一同抗击捉妖人。我和阿姐见阿父阿娘辛劳，这么多天了，一丁点儿成效也没有，也想游说众妖，替他们分担，就偷偷跑了出去。路过一个积雪掩门的石洞时，有个熊婆婆站在洞口儿。”小狐狸看向似有所觉的黑熊灵，“我和阿姐十分高兴，连忙上前简略说明来意。熊婆婆很和气，再三再四地招呼我们进去一边吃些蜂蜜、搪搪风雪，一边慢慢细说。我和阿姐一看，都以为大有希望，高高兴兴进了石洞。我们哪里知道，这一进，竟一脚踏进了贼窝！”
四角妖灵问：“怎么？”
小狐狸平静、轻缓的语调之下，暗暗含着讥诮、鄙薄：“熊婆婆端来两盅香浓稠腻的蜂蜜。我和阿姐又惊又喜，一口气喝完了。可转瞬之间，我们就趴倒在石桌上，昏迷不醒了。等醒转的时候，发现我们被幻成了两只黑熊精，妖术也被封住了，用粗粗的锁链捆住，关在一间石室里。全然清醒之后，我们听见旁边的石室里，隐隐传来说话声。细听之下，是熊婆婆在低声抚慰，她两个重病的儿子。再凝神一听，我和阿姐吓出一身冷汗来。原来，捉妖人的几个小厮发现熊婆婆两个儿子住在此处，在石洞外做了标记。再过几日，捉妖人就要来捉妖了。熊婆婆害怕极了，生怕两个儿子被捉走。奈何孩儿又都病了，没办法逃走。是以，熊婆婆把我和阿姐诓骗了来，打算来个李代桃僵！捉妖人一行人，一旦捉了我们两个假的，以为是他们不久前看见的，自是不会再去搜寻躲在里边石室里的正主了。黑熊，你当时病重未醒，并不知道这一节，想来你阿娘，事后也从未告诉过你们兄弟两个吧？”
黑熊灵只隐约间疑惑小狐狸说的是他，但世间的熊婆婆、熊儿子千千万，别人又没有指名道姓，且他知道小狐狸嘴毒，从她口中出来的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不好引火上身，他心里虽然着急，却一直没有贸然开口。这个时候，黑熊灵蓦然听小狐狸提到自己，心里一个闪念，这事儿，倒极像是自己阿娘的行事作风，而且阿娘也的确没有告诉他。但他心里有气，只想驳斥小狐狸，尽力忍住满腹怒气，想也没想，开口就道：“你胡说！”
小狐狸颇有兴味地“哦？”了一声：“这么说，熊婆婆告诉过你？”
她故意曲解黑熊精的意思。她清楚，他原想驳斥的是，熊婆婆李代桃僵。
黑熊灵又气又急，一边足顿手舞，看样子像是要打人，一脸的凶相，一边怒气冲冲地大声吼道：“你她娘的瞎扯什么？！找死！”
小狐狸一脸正经，道：“唔，我瞎扯。那这不还是嘛，熊婆婆怕你们弟兄担心，并没有告诉你们。”她很坏心地绕回来了，言下之意，仍旧坐实了熊婆婆诓骗她们姊妹之事。
黑熊精性子急，心直口憨，这下子，被绕得连几句辱骂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脸色憋得难看极了，两眼瞪得又凶又狠，突然之间幻出熊爪流星金锤，眼看又要向小狐狸砸去！
四角妖灵厉声叫道：“小狐狸，这么激怒黑熊，你自己又能占到什么便宜？”
黑熊灵一向很敬重四角妖灵，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想到，他是在提醒自己不可鲁莽坏事，硬生生不甘心地收回金锤，隐去。
小狐狸算准了四角妖灵会干预，这才一再地整蛊黑熊灵。如若不然，她已然受了伤，流星金锤真砸了过来，她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了了。――这群妖灵咄咄逼妖、以众凌寡，还不兴她整整他们，出口气也好。
小狐狸收回心思，道：“后来，风雪越来越大，路上的积雪深及大腿。石洞的洞口也被大雪堵死了。捉妖人一行，原已快找到石洞了，幸亏崎路难行，他们不得不沿原路回去了。我和阿姐这才逃过一劫，等到日出雪化才设法解封术法，逃出石洞。”
小狐狸迎上四角妖灵的目光，悠悠道：“这世间的事，难说得很。岂能仅仅以凡人、妖物，来粗野地判断孰是孰非？我是妖，自当信服妖、依恋妖，曾经，我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到头来呢？飞猴、熊婆婆，他们心生歹念的时候，可有半分顾念，我们是同族！”
妖灵们嘈杂声四起。
四角妖灵步步紧逼：“照你这么说，我妖辈但凡和其他妖有点龃龉，便可意气行事，站到凡人那一方，当叛徒吗？”
小狐狸几乎要失笑了：“有点龃龉？！飞猴和熊婆婆一个把我当作口中餐，一个要将我和阿姐送上绝路，这何止是有点龃龉！我虽然留在石府，当了捉妖人的丫鬟，却从未主动有心伤害妖。取妖引做琳琅斋里所卖物事的时候，也绝对没有伤到妖的性命。这叛徒二字，愧不敢当，原样奉还。”
飞猴美妇妖灵迅速抓住了小狐狸话里边的漏洞，反击道：“你这小妖，真真前言不搭后语。既然你想投奔石府捉妖人，背靠大树好乘凉，熊婆婆所为如若成功，正好能成全了你，怎又成了把你送上绝路？”
黑熊灵受到启发，精神一震，登时加入了质问，口齿也伶俐起来：“这话不错！我阿娘于你而言，不仅无过，反倒有恩。你不思图报便罢，竟还出言抹黑，究竟是何道理？”
石亭秋、石亭禄吓呆了。不再是因自身，被张牙舞爪的妖灵包围感到害怕，而是为小狐狸担心。飞猴、黑熊所言，显然不对，可辩驳似乎又无处下口，怎么办、怎么办？
小狐狸也不示弱，立刻冷笑道：“求好捉妖人，为自己、家人求条生路，是我自己被逼到穷途末路，死中求活兵行险招，不得已想出来的主意，成与不成，且得两说。和你阿娘有什么关系？难道她是有心襄助我？她存的心思只有一条，保全你们两兄弟，我和阿姐，于她不过是两株草芥罢了！”
飞猴妖灵、黑熊精噎住了。
石亭秋石亭禄松了一口气，互看了一眼，对小狐狸一番话，既惊喜、又佩服。心口血气抖擞，像是他们噎住了两只妖灵似的。
四角妖灵死死盯着小狐狸：“飞猴也好、熊婆婆也罢，千句万句，他们就如你投靠捉妖人一般，都是为了在这世道上活下去。既如此，咱们不如一笔勾销、从新来过。你弃了石府，站到我们这一方，同舟共济一齐对付捉妖人。小狐狸，你怎么说？”
妖灵们附和，都表示，若她弃石府，从今往后，背叛二字绝口不提。
小狐狸轻轻一笑，依旧不急不徐：“同舟共济，我阿父、阿娘老早就提过了，你们当中有不少曾被他们游说过吧？可有一个，赞成过他们？”浅笑的眸子，从众妖灵的身上一一扫过，“当初，你们各扫门前雪，也算是情有可原。这会子却又旧事重提、个个都赞同，是欺我如三岁小妖好愚弄吗？”
话音未落，飞猴妖灵已飞身而起，落在长街左边一家屋瓦上，旋即化成一个美妇，幻出一张无弦古琴。琴身之上，忽然光华烁烁现出九根银弦。美妇飞快地拨动银弦，拨出一支支无形琴箭，嗖嗖射向车厢。
小狐狸心里一急，再顾不得黑熊灵，集中浑身的灵力，咬牙奋力朝车厢一挥手臂，刹那之间，车厢一抖一抖地，不停地在原地迅速挪动着，可就是飞不起来！
眼看那一支支琴箭就快射到了！
小狐狸急出一头冷汗来，一边暗暗地告诫自己别慌，一边使出浑身解数再次施妖法。终于，车厢飞起来了，如浮在水中一般，飘飘荡荡地悬到半空当中，险险避开了琴箭。
小狐狸气都还没松一口，黑熊灵的流星金锤冷不防又攻到。她将将听到破空声，金锤已然重重击中了她的后背。火苗儿烧起，燎燃了她衣衫。小狐狸猝不及地防飞掼而出，蓬的一声摔扑到地上。“哇”的一下吐了一口鲜血，只觉得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锤碎了似的，其痛难当。但眼下也管不了那许多了，她急急化成原形，在地上狠狠地打了几个滚，待滚灭了火苗儿，才无力地趴在那儿，喘息起来。
背上老大一块灰毛，燎得乌漆嘛黑。
黑熊灵大喜，舞动流星金锤，再次朝小狐狸袭来。飞猴妖灵极力配合，银弦拨处，琴箭密密地朝半空里的车厢射来。
危急之际，小狐狸来不及细想，竖起尾巴屏着气息拼命摇晃，那车厢立刻迅速虚浮浮地□□右倒、上漂下荡，一一避开琴箭。石亭禄、石亭秋吓得不断大叫。小狐狸施妖术的同时，急促地高声叫道：“四角！我为何要站在妖族这边，就凭诸位今日要致我于死地吗？！”――小狐狸看那四角妖灵虽然盛气凌人，但也该是个刚正公直的，情急之下就@了他，想赌上一赌。
果不其然，四角妖灵被小狐狸一语激醒，厉声叫道：“黑熊、飞猴！住手！”
四角妖灵颇有威信。
飞猴妖灵当即隐了无弦琴，飞身落地。黑熊灵的金锤却已挥出，早来不及收回了，马上就要砸中小狐狸的脑袋了！四角妖灵立刻施了个妖法，急急将小狐狸的身子移开了三四尺。金锤击空，砸到地上。黑熊灵凶悍地瞪了小狐狸两眼，隐去熊爪流星金锤，走到四角妖灵旁边。
车厢也落了下来。
小狐狸为了防止再有妖灵故技重施，分而击之，让她分心落败，连忙忍着痛挣扎着跳上了车厢顶，卧伏着身子，稍微让自己舒服了一会子，就又强撑着站了起来，警觉地看着四周一众妖灵。
四角妖灵朝车厢走近几步，逼视小狐狸，说道：“听你方才所言，理直气壮，似乎自认为，站在凡人那方并无过错。哼！念在你我本属同源，今日便给你个机会，当着大伙儿的面儿，看你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众妖灵也随四角妖灵，团团逼进车厢，怪嚎乱嚷不休。有的怒声叫嚣道：“小狐狸，明明是你背叛在先，你还有理了？！”有的忿忿道：“还说什么说！小狐狸呀，我劝你别再挣扎了，难不成你还想拖延时间，等着那捉妖贼子来救你不成！”有的嘲讽道：“救她？她还在这儿做梦呢，她护着那个捉妖贼子，那贼子可未必会护着她！”
小狐狸不理众妖灵，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不疾不徐，却自有一股威势：“去年八月，我和阿父、阿娘阿姐，住在一个山洞里。有一次，我阿娘救回来一只，灰白毛色相间的小花狐狸。受了伤，且饿得又小又弱，可怜兮兮的。我立时起了恻隐之心，小心翼翼地照料起来。好不容易得了些吃的，也必先紧着它。眼见得小花狐狸一日日好了起来，我高兴得不得了。”说到这儿，声调一冷，“可是……”
黑熊灵不耐烦了，急吼吼打断：“你尽扯些不相干的是什么意思？”
小狐狸只当作没听见，丝毫不受影响：“半月过后的某一日，小花狐狸趁着我独身一个在山洞，忽然变了脸，现出原形，一边把我抓到山洞外，一边张口就要吃我！亏得我阿父、阿娘及时赶到，才将我救下来。――飞猴，我说的可有半点差错？一家子中，属我术法最低、最好对付，所以你挑我下手，是也不是？”
飞猴美妇妖灵微微一窘，心口里窝了一股闷气，神色却十分凛然：“不错！那小花狐狸的确是我化成的，受伤是假，伺机吃你才是真。当今世上妖不聊生，为了填饱肚子，哪只妖不是费尽心机？我是耍了花招，可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又有何错？！”
小狐狸嘲讽地看了一眼飞猴妖灵，不接她话茬，又说起另一件事：“三年前的腊月，大雪漫天，阿父阿娘照旧出去游说其他妖，想联合它们一同抗击捉妖人。我和阿姐见阿父阿娘辛劳，这么多天了，一丁点儿成效也没有，也想游说众妖，替他们分担，就偷偷跑了出去。路过一个积雪掩门的石洞时，有个熊婆婆站在洞口儿。”小狐狸看向似有所觉的黑熊灵，“我和阿姐十分高兴，连忙上前简略说明来意。熊婆婆很和气，再三再四地招呼我们进去一边吃些蜂蜜、搪搪风雪，一边慢慢细说。我和阿姐一看，都以为大有希望，高高兴兴进了石洞。我们哪里知道，这一进，竟一脚踏进了贼窝！”
四角妖灵问：“怎么？”
小狐狸平静、轻缓的语调之下，暗暗含着讥诮、鄙薄：“熊婆婆端来两盅香浓稠腻的蜂蜜。我和阿姐又惊又喜，一口气喝完了。可转瞬之间，我们就趴倒在石桌上，昏迷不醒了。等醒转的时候，发现我们被幻成了两只黑熊精，妖术也被封住了，用粗粗的锁链捆住，关在一间石室里。全然清醒之后，我们听见旁边的石室里，隐隐传来说话声。细听之下，是熊婆婆在低声抚慰，她两个重病的儿子。再凝神一听，我和阿姐吓出一身冷汗来。原来，捉妖人的几个小厮发现熊婆婆两个儿子住在此处，在石洞外做了标记。再过几日，捉妖人就要来捉妖了。熊婆婆害怕极了，生怕两个儿子被捉走。奈何孩儿又都病了，没办法逃走。是以，熊婆婆把我和阿姐诓骗了来，打算来个李代桃僵！捉妖人一行人，一旦捉了我们两个假的，以为是他们不久前看见的，自是不会再去搜寻躲在里边石室里的正主了。黑熊，你当时病重未醒，并不知道这一节，想来你阿娘，事后也从未告诉过你们兄弟两个吧？”
黑熊灵只隐约间疑惑小狐狸说的是他，但世间的熊婆婆、熊儿子千千万，别人又没有指名道姓，且他知道小狐狸嘴毒，从她口中出来的定然不是什么好话，不好引火上身，他心里虽然着急，却一直没有贸然开口。这个时候，黑熊灵蓦然听小狐狸提到自己，心里一个闪念，这事儿，倒极像是自己阿娘的行事作风，而且阿娘也的确没有告诉他。但他心里有气，只想驳斥小狐狸，尽力忍住满腹怒气，想也没想，开口就道：“你胡说！”
小狐狸颇有兴味地“哦？”了一声：“这么说，熊婆婆告诉过你？”
她故意曲解黑熊精的意思。她清楚，他原想驳斥的是，熊婆婆李代桃僵。
黑熊灵又气又急，一边足顿手舞，看样子像是要打人，一脸的凶相，一边怒气冲冲地大声吼道：“你她娘的瞎扯什么？！找死！”
小狐狸一脸正经，道：“唔，我瞎扯。那这不还是嘛，熊婆婆怕你们弟兄担心，并没有告诉你们。”她很坏心地绕回来了，言下之意，仍旧坐实了熊婆婆诓骗她们姊妹之事。
黑熊精性子急，心直口憨，这下子，被绕得连几句辱骂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脸色憋得难看极了，两眼瞪得又凶又狠，突然之间幻出熊爪流星金锤，眼看又要向小狐狸砸去！
四角妖灵厉声叫道：“小狐狸，这么激怒黑熊，你自己又能占到什么便宜？”
黑熊灵一向很敬重四角妖灵，一听到他的声音，立刻想到，他是在提醒自己不可鲁莽坏事，硬生生不甘心地收回金锤，隐去。
小狐狸算准了四角妖灵会干预，这才一再地整蛊黑熊灵。如若不然，她已然受了伤，流星金锤真砸了过来，她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了了。――这群妖灵咄咄逼妖、以众凌寡，还不兴她整整他们，出口气也好。
小狐狸收回心思，道：“后来，风雪越来越大，路上的积雪深及大腿。石洞的洞口也被大雪堵死了。捉妖人一行，原已快找到石洞了，幸亏崎路难行，他们不得不沿原路回去了。我和阿姐这才逃过一劫，等到日出雪化才设法解封术法，逃出石洞。”
小狐狸迎上四角妖灵的目光，悠悠道：“这世间的事，难说得很。岂能仅仅以凡人、妖物，来粗野地判断孰是孰非？我是妖，自当信服妖、依恋妖，曾经，我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到头来呢？飞猴、熊婆婆，他们心生歹念的时候，可有半分顾念，我们是同族！”
妖灵们嘈杂声四起。
四角妖灵步步紧逼：“照你这么说，我妖辈但凡和其他妖有点龃龉，便可意气行事，站到凡人那一方，当叛徒吗？”
小狐狸几乎要失笑了：“有点龃龉？！飞猴和熊婆婆一个把我当作口中餐，一个要将我和阿姐送上绝路，这何止是有点龃龉！我虽然留在石府，当了捉妖人的丫鬟，却从未主动有心伤害妖。取妖引做琳琅斋里所卖物事的时候，也绝对没有伤到妖的性命。这叛徒二字，愧不敢当，原样奉还。”
飞猴美妇妖灵迅速抓住了小狐狸话里边的漏洞，反击道：“你这小妖，真真前言不搭后语。既然你想投奔石府捉妖人，背靠大树好乘凉，熊婆婆所为如若成功，正好能成全了你，怎又成了把你送上绝路？”
黑熊灵受到启发，精神一震，登时加入了质问，口齿也伶俐起来：“这话不错！我阿娘于你而言，不仅无过，反倒有恩。你不思图报便罢，竟还出言抹黑，究竟是何道理？”
石亭秋、石亭禄吓呆了。不再是因自身，被张牙舞爪的妖灵包围感到害怕，而是为小狐狸担心。飞猴、黑熊所言，显然不对，可辩驳似乎又无处下口，怎么办、怎么办？
小狐狸也不示弱，立刻冷笑道：“求好捉妖人，为自己、家人求条生路，是我自己被逼到穷途末路，死中求活兵行险招，不得已想出来的主意，成与不成，且得两说。和你阿娘有什么关系？难道她是有心襄助我？她存的心思只有一条，保全你们两兄弟，我和阿姐，于她不过是两株草芥罢了！”
飞猴妖灵、黑熊精噎住了。
石亭秋石亭禄松了一口气，互看了一眼，对小狐狸一番话，既惊喜、又佩服。心口血气抖擞，像是他们噎住了两只妖灵似的。
四角妖灵死死盯着小狐狸：“飞猴也好、熊婆婆也罢，千句万句，他们就如你投靠捉妖人一般，都是为了在这世道上活下去。既如此，咱们不如一笔勾销、从新来过。你弃了石府，站到我们这一方，同舟共济一齐对付捉妖人。小狐狸，你怎么说？”
妖灵们附和，都表示，若她弃石府，从今往后，背叛二字绝口不提。
小狐狸轻轻一笑，依旧不急不徐：“同舟共济，我阿父、阿娘老早就提过了，你们当中有不少曾被他们游说过吧？可有一个，赞成过他们？”浅笑的眸子，从众妖灵的身上一一扫过，“当初，你们各扫门前雪，也算是情有可原。这会子却又旧事重提、个个都赞同，是欺我如三岁小妖好愚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