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阳光铺撒在稀碎的林荫路上,蝉鸣躁动,夹杂着酸梅和薄荷味的微风轻扫着黑长的发丝和白裙的下摆。

    感情懵懂的女孩鼓足勇气拦下了一辆下坡的单车,目光殷切的望向把着扶手,单脚撑地的白衬衫少年,语气有着不符合年龄的郑重和坚定:

    “谢祈宴,你要不要跟我,黎晚晚,谈一场盛大的恋爱,在今年夏天?"

    "不要。"

    少年人未曾犹豫半分,眼底是陌生的疏离和极致的冷淡:“和你?你也配?恋爱?我,谢祈宴,宁愿跟狗谈。"

    “跟狗谈是吧,你不现在还是条单身狗嘛!!”黎晚晚骂骂咧咧的从梦中猛然清醒,也就温禾不在,她才敢那么猖獗的指着天花板控诉着谢祈宴的恶行。

    “所以,谢祈宴当年真的就那样拒绝了你?”可温禾歪打正着听了一耳朵后才从床边探出脑袋。

    挺猝不及防的,黎晚晚活生生的被吓出了嗝,打着停不下来:“你怎么在这?”

    “我们一个房间,我不在这,你希望谁在这?”温禾挑眉:“谢祈宴啊?”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那你够真诚吗?”

    温禾说:“那你说说看,我大晚上睡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三番四次把我踹到了地上指着我的鼻子骂着谢学长卑鄙无耻下流欺骗你感情不得善终,你和他什么仇什么怨啊?”

    昨晚酒喝多后没管住嘴的黎晚晚一秒回忆起几幕和谢祈宴同框的画面,她一字一句可都在啪啪打脸之前所有否认,真是醉了,也是真的累了,闹到这份上,再狡辩说自己清白倒也没意思了,再说,真要算起来,她和谢祈宴那堆破事,她是实至名归的受害者。

    “你不都听我说了吗?”

    黎晚晚看开了,不再藏着掖着:“就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高一的我目光短浅,眼界狭窄,不知好歹的喜欢上了当年的校园风云人物,又不知所畏的凭着一腔热血跟他表了白,最后,他却说不喜欢我。”

    三言两语还真把转折点的故事讲的大差不差,听了一晚上梦话的温禾问:“就你梦里的那个场景?他真说了那么刻薄的话?”

    黎晚晚沉默着别开眼,不太想多说:“差不多吧,反正结局是一样的,他去了上都逍遥自在,而我痛改前非,三省吾身,刻苦努力,一门心思只读圣贤书。”

    “那你还喜欢他吗?”

    后面都是高二的事情,温禾知道的差不多,她只在乎:“我是说谢祈宴。”

    “……”

    喜欢谢祈宴五个字随便排列组合,黎晚晚可以迟疑但保证受刺激,发烧发红的脸比新鲜的苹果还要柔嫩,脾气大的跟火山爆发:“喜欢个锤子也不可能喜欢他啊,我吃饱撑得对他发骚又犯贱!!!”

    她从床上跳了起来,指头反复用力的戳着自己的胸膛:“我诶我诶!!!9000年难得一见的百变美少女,为什么要在同一棵树上吊死,就算真在一棵树上吊死,又为什么是谢祈宴?是周拾瑜不好看还是尚轻舟不够帅?未来我还差遇不到条件更好的大帅哥?”

    “我以为你搞纯爱的。”

    “我纯爱战士,但不可能跟谢祈宴搞纯爱,人不可能经过两次河,更不可能湿两次鞋。”

    黎晚晚清楚着呢:“不然也不可能和谢祈宴对着干那么久了还一直看他不顺眼。你见过哪个女的喜欢男生是我这态度?”

    “你跟普通的女子不一样,你诶你诶,奇女子。事到如今,那就没关系了。”

    温禾坐上床,随意道:“忘了告诉你,你喝醉酒睡到昏天黑地的时候,谢祈宴买了机票连夜回上都去了,不知道现在到没到,也不知道还回不回来了 。”

    黎晚晚的呼吸断了一下,嗝都不打了,眼睛干巴巴的眨巴了几下,几秒停滞后平静道:“哦。”

    温禾看向她,眼珠子转的比永动机都快,心里的算盘铁定没少打,黎晚晚怕遭算计起床出房间洗漱。

    她在浴室里呆了一会,温禾的通知还在耳边回响,思来想去,黎晚晚就不老实了,捧着牙刷杯刷着牙到处溜达,在客厅里碰上眼睛肿成猪头的尚轻舟哭,他俩还互相嘲笑了一波,转头,就看见沙发上的蚊帐包装都没拆,她昨晚还花了些时间给谢祈宴搭出来的,真连夜走了,拉上裤腰带不认人?

    黎晚晚不信邪,在家里上上下下搜罗了五遍,男厕都没放过,却在哪里都没有找到他。

    “真走了啊。”

    刷牙的速度放慢了许多,心情也不似表面那般畅快,空空的胸腔只有那一块壁纸,休息完恢复的体力一下子也都莫名散光,黎晚晚吐掉了嘴里的牙膏抹,回头洗漱一番,没缘由的往大院外走去。

    “傻逼。”

    边走边骂,谢祈宴要是不回来,录个太阳花说傻逼的玩偶扔他坟里死后也不让他安宁:“大傻比,走了最好,走了一了百了。”

    “报告!”

    外面日头正盛,黎晚晚前脚刚迈出石坎,谢祈宴毫无征兆的从余光里的光影中走了出来。

    “傻逼,大傻比都还没走呢,真不用赶趟骂我。”谢祈宴站直了身,原先靠在门外边的慵懒劲却一分没少,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搭着把手上,一身休闲装简约又明亮。

    看来是真的要走,但也是真的还没走。

    “还没滚啊。”

    黎晚晚压下心里回升的温度,也让悬着的石头落回了原地,肩膀塌了一小快让惊讶的小表情盖住了喜的那一刹那:“还是东西没收拾干净,忘拿了?”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审视着面前这个领着行李有一走了之的前科的行贩,面色铁青,十分不爽。

    谢祈宴走到她面前,站在挨她一季的台阶上,身高差还是没有颠倒和抵消。

    “好歹吃一堑长一智,前车之鉴摆在那里,没当着面跟你说一声,铁定不能走啊。”

    黎晚晚撇撇嘴,嘴上永远说不出好话:“话说的好听,我看你就是没来得及走,正好被我在门口逮到了才临时想的理由敷衍我,真当我好糊弄。”

    “那你出门又是为什么呢。来找我?”

    “我遛狗,不行啊。”

    “狗呢?”

    “跑了,正要去找。”

    “汪,没跑。”

    “……”

    黎晚晚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眼前的大帅哥,谢祈宴被她慌乱的神色逗笑:“把你手给我。”

    黎晚晚:“说的我不给,你就能不动手似的。”

    “不是牵手。”

    他握住女孩倩影的手腕,另一只手从一兜里拿出一支笔,用嘴咬着笔盖,在手腕上画着东西。

    笔尖在皮肤上游走,痒痒的,黎晚晚垂眸,近距离的再一次感叹谢祈宴的五官有多精致,光是睫毛的长又翘就够女生羡慕的了。

    “好了。”

    心思扑在美色当中,谢祈宴已经收了笔,黎晚晚从色令智昏中及时脱身,看向手腕上的定西。

    一个唇印…

    谢祈宴画了一个唇印在她手腕上,巧的是,和他手腕上的红色痣在一个位置。

    黎晚晚盯着它看了两秒,脸蹭的一下就红了,脚蹭的一下的就后退了几步如临大敌般和谢祈宴保持了恰当的距离。

    谢祈宴站在原地没动:“我当年可没躲。”

    “我宁愿你当年躲得远远的!!”黎晚晚说着抬手往衣服上擦。

    “别擦。”

    被谢祈宴拉个正着,手腕又攥到了手上,他的指腹跟他一样骚,轻轻的在那个唇印周围打着圈圈:“等我回来陪你过生日,好不好?”

    黎晚晚避而不谈,那个唇印烙印在皮肤上,存在清晰:“你画它什么意思?图腾?封印?”

    “是迟到的回应。”

    指腹按在唇印上,两人的体温不分高下:“你当年亲过我的,现在,我还给你。”

    黎晚晚:“……”

    黎晚晚没说话,也没法反驳,梦境和现实是有误差的,温禾也不会知道那年夏天的林荫路,真相是她趁谢祈宴给她擦眼泪的功夫,蹭着他的手亲在了那颗红色的痣上,已到达挽留的目的,结果却失败了,也这因为这个大胆的举动被许建国亲眼目睹,他的厌恶才会更上一层楼。

    “我是想咬的,但没来得及张嘴。”迟到的回应得到的迟到的狡辩。

    谢祈宴碰住她的脸揉了揉:“现在要咬吗?还是一个吻换我现在咬你?”

    黎晚晚说不上来奇怪:“咬什么,换什么,怎么算都扯不平,我的牺牲那么大,怎么能靠一个咬……”

    “那你的意思是…”

    谢祈宴不正经地挑着眉:“我得还你一个真的?”

    黎晚晚木在原地,脑海里紧接着就有画面,谢祈宴续握着她的手,垂眸亲了下去。

    那块被画了唇印的地方顿时稍了起来,火势蔓延,从耳根子烧到了侧脸颊。

    谢祈宴原只想逗她,看着她的反应,又觉得玩的过火了,握着手腕的手改成了揉了揉女孩的头:“我真得走了,再晚赶不上车了。”

    一来一回的纠缠,先起誓的人却走的最快,黎晚晚沉眸,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就有多余的场景和人影重合又分离,心里原本如潮的洪水在退却之后也是越发的没滋没味。

    谢祈宴手搭着行李杆要走时,衣角却被人从身后拽住。

    他的身形微滞,侧过身看着拽着衣角的那只细腻的小手背上青筋微露,指腹攥得充血,它的主人彼时一言不发,头低着不让人看清她的表情。

    熟悉相似的画面在眼前浮现,两年前,是他将她的手无情的甩开,离开得不体面。

    现在的心境和两年前已然不同,但面前的女孩却还被当时的伤害滞留在阴影里,滞留在被他抛弃的阴影里。

    谢祈宴抿着唇,再次伸手按在了她挽留的手上,手心碰手背的一刹那,谢祈宴明显能感到女孩瑟缩了一下。

    他不再玩笑,松开钻着拉杆的手轻轻的揽着女孩的头,将矮了一个头的人抱在了怀里,如果能篡改过去,他多希望两年前不是那样的结局。

    黎晚晚第一回没有挣扎,老实安静的靠在他的胸口,方才那番难以言喻的难过似乎好了一些。

    “别担心,晚晚。”

    谢祈宴揉着她的头发,附耳轻轻道:“我会回来的,回来给你过生日,为你18岁送上一份独一无二的大礼物,之后,也不会再放弃你了。”

    “换句话说。”

    他说:“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再考虑考虑吧。”

    怀里的人贴在他的胸口,鼻息的气息隔着衣服喷洒在他心口的那片肌肤上,黎晚晚难得安静的待在他身边,迟迟不发表意见,也只有两个原因。

    要么没听见。

    要么是她知道。

    “不管你是没听见,还是心知肚明。”

    谢祈宴不让她有一丝装傻充愣的机会,自己大大方方起来:“你生日那天,我要你的答案,关于黎晚晚到底要不要跟谢祈宴在一起?”

    “关于黎晚晚要不要做谢祈宴的女朋友?”

    “关于黎晚晚有没有喜欢谢祈宴?”

    他把所有能改进两人关系的问题都问了个遍。

    黎晚晚真不明白假不明白也还是个未知数,她只是中途踩了谢祈宴三脚让他闭嘴,然后又在挣不开的怀里继续当着哑巴。

    那个安慰用的拥抱花了很长的时间,直到黎晚晚松开了手,谢祈宴抱着她又哄了会儿,才不舍的离开了家门口,中途,还是多花了点钱将机票改签了,不然,是真赶不上。

    赶往机场的路上,谢祈宴也是才发现身侧的衣角已然皱皱巴巴,他看了几秒,重新握住了那一块布料。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她的挽留,她悄悄隐藏起来的少女情感。

    “舍不得你走。”

    一时分不清,是两年前还是两年后的黎晚晚在说话。

    *

    “真有你的,一套就套出来了。”

    尚轻舟抱着拳表示佩服,要不是膝下有黄金,他高低给温禾跪一个拜师学艺。

    “晚晚嘛,清醒时的那个嘴哦,你别想让说出点真事。”

    “她就跟咱们喝过一次酒,你就发现了?我记得当时咱们在私人影院吧,她喝完一罐,电影都没看完就睡过去啊,哪有说真话?”

    “是没说真话,但那天她抱着手机看了好久,你那会儿就知道看涩情电影,我给她盖毯子的时候碰巧看到了她亮起来的手机屏。”

    “上面是什么?”

    “上都恒嘉大学的官网。”

    温禾说:“我一开始没多想,但自从知道谢学长和晚晚认识后,我就顿悟了。”

    她继续说:“咱们喝醉酒的那天是谢祈宴拿了全国性的竞赛大奖,学校官网主页一闪而过的滚动条上有表彰他的信息,他的照片和获奖视频,晚晚她一个人反复拉着进度条,看了好多遍。”

    “照片,视频……”

    尚轻舟似乎想到什么,趴在阳台上不再多言,一低头,看见周拾瑜站在楼下盯着正大门看了很久。

    他叹着气,无奈哼了声:“赢不了,一点都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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