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羽卫殓房内,李蘅正细致地检验着李无忧侍从脖子上的伤痕以及那支取了他性命的箭矢。

    “不过大人,那位真的是九公主?”青言跟在李蘅屁股后,一脸的好奇。

    “咱们不是亲眼看着她进了公主府么,难道这还有假?”青书瞥了弟弟一眼。

    “我不是这意思。”青言道,“我就是觉得九公主真人与印象中的有些许不同。”

    “有何不同?”一直沉默寡言的李蘅终于开口了。

    青言道:“世间传闻不是说九公主其人阴险狡诈心如蛇蝎么,还说她不守女德水性杨花来着,但属下看着,她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子,一点也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可怕,反而——”

    “反而什么?”李蘅问。

    “反而有一丝的可怜。”

    “哼,刚才是谁骂我被人家的美貌迷了心智来着?”青书不服气。

    青言挠着头,嘿嘿笑了起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李蘅却道,“你们又如何知道她不是装出来的?”

    “不会吧,看着不像啊?”青言还在嘻嘻笑着,在被李蘅瞪了一眼后,他的笑戛然而止,“大人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其实属下与青言有着同样的疑惑,这位九公主的面相虽算不是和善,但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会下狠手杀人的女子。”青书道。

    “哦?你什么时候学会相面的?”李蘅揶揄道。

    青书被主子噎得无话,愣了半晌才又道:“但是九公主弑夫之罪又是在大理寺落了案的,所以属下才觉得矛盾。”

    “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青言不怕死地冒了一句。

    “不会。”青书笃定道,“这案子当年是由陛下亲自审部,若非殷仲华保住了命,殷家为顾及皇家颜面,由殷国公亲自上书替公主求了情,否则九公主当是要被流于北疆的。”

    “啧啧!”青言感叹,“陛下还真是公正严明啊!”

    “不过还有一说,便是咱们陛下一直不喜欢这位九公主,所以才在她弑夫一案上未施以庇护,否则即便是殷国公执意要追究下去,只要陛下一句话,公主便可免受皮肉之苦,更不可能殷国公上书后,陛下还执意将其遣至陵川县,一关就是五年了。”

    “公主可是陛下与元后嫡出,我觉得陛下还是舍不得处罚公主的,至于将公主送至陵川,我更倾向于陛下这是以囚为名保护公主。”青言为自己毫无破绽的分析甚为骄傲,以至于一时忘了形,骄傲地昂首问起了李蘅的看法,“大人,您觉得呢?”

    李蘅则道:“我看你们是觉得自己脖子上的东西有些多余了,胆子大到连皇家的事也敢置喙!”

    “我——”青言吓得当即缩起了脖子,“大人,属下不敢了,还请大人将我们兄弟刚刚说过的话当成耳旁风忘却吧。”

    “属下知错!”青书亦道。

    李蘅扫了二人一眼,并未追究。

    “大人,这支箭上没有标记,看着也无甚特别,或许真是流寇作乱。”须臾后,青言壮着胆子凑近李蘅手中的那支箭矢看了半晌。

    李蘅却不这样认为,他举着箭矢在灯下细细端量了许久,道:“此箭乍看没什么特别,但若仔细观察,不难看出箭头用料与做工极不简单,绝不是普通流寇所能锻造出来的。”

    说完,他将那支带血的箭丢给了二人,两兄弟仔细一瞧,还真是如此。

    “况且,事发路段距离京城不足五里,若真有匪寇隐匿其间,金羽卫不会不知道。”李蘅又道。

    “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想杀九公主?”青书不解,“可这说不通啊,从陵川到京城有数千里之远,若真想取公主性命,随便选个地方都比事发地合适,那杀手为何偏偏选择在这个地方动手?”

    这一点,李蘅暂时也未能想明白。

    “会不会是杀手认错了人?”青书再次提出疑义,“否则属下实在想不出何人会对一个无足轻重地公主下手。”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李蘅道,“青书,你明日带人再去现场走一遭,看还能不能再获取一些有用的线索。”

    “是!”青书抱拳道。

    “还有,着两个伶俐人盯紧公主府,有任何情况立马向我汇报!”李蘅又道。

    “大人,这,不太合适吧?”青书道,“毕竟是公主,私自盯梢,若是让别人知道了——”

    “属下遵命!”青书未说完的话,被李蘅一记凌厉的眼神给吓得咽回了肚中。

    翌日,皇宫养心殿内。

    李蘅向皇帝上禀了昨夜李无忧遇刺一事,但在事情查清之前,他刻意省去了些关键的细枝末节。

    “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天子脚下公然行凶?”昌隆帝李勤正在习字的手一顿,抬起头紧盯着李蘅,“你们金羽卫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连个小小的刺客都抓不到!”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李蘅忙下跪请罪道。

    昌隆帝瞪了他一眼,随即免了他的礼,“你是有罪。哼,你之前还跟朕大言不惭,说你金羽卫的网遍布整个长京,连只苍蝇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现在可倒好,被打脸了吧,朕都替你臊得慌!”

    “刺客的底细摸清楚了吗?”昌隆帝又问李蘅。

    李蘅沉默不语。

    昌隆帝用拿笔的手指了指李蘅,嗔道:“你啊你!是不是最近京中一向太平,你无事可做以致于有所懈怠?否则以你的能力,不会如此。”

    李蘅道:“事发突然,臣赶至时刺客已经没了踪影,仅从一具尸体上还查不到有用的线索,但臣向陛下保证,一定会尽快查出真相,给陛下一个交待。”

    “嗯,是得抓紧时间追查下去,免得再生事端。”昌隆帝继续临摹着碑帖,稀松平常地说道,“那依卿之见,长乐被刺一事,是巧合还是那刺客就是奔着她去的?”

    李蘅回道:“九公主离京多年,若刺客是奔着殿下去的,应该不会傻到在京城外动手,且臣也问过公主,公主也表示未曾与人结仇,所以臣觉得,那刺客应该是随机截杀,但也不排除有人于暗中捣鬼,试图挑起皇家纷争,毕竟我大周已享了多年的太平,总有人想看着我朝君臣不和乃至分崩离析,以便趁机坐收渔翁之利。”

    终于写完了一篇碑帖的昌隆帝将笔搁在笔山上,他背着手绕过桌面走至李蘅面前,沉思片刻后道:“你说的没错,朕前不久才得到线报,说那北厥与高兰暗中往来已久,欲合谋与我大周相抗衡,那些刺客极有可能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假扮,想借太后寿诞之际浑水摸鱼,扰乱我朝臣民之心。所以爱卿,你定要仔细调查,切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臣,遵旨!”李蘅拜道。

    “好了,你先退下吧,朕还有事。”昌隆帝道。

    李蘅还没来得及应声,便见内侍冯拾躬身近前道:“陛下,长乐公主已在殿外跪候两个时辰了。”

    昌隆帝眼皮也没抬一下,道:“你没跟她说,朕今日忙得很,没空召见她?”

    冯拾为难道:“奴婢跟九公主都说了很多次了,但公主非要见到陛下后才肯离开。殿下说陛下若是不见她,她就一直跪着起来——”

    “哼!她倒是还威胁起朕来了!”不等冯拾话音落下,昌隆帝便摔了手中的书,怒道,“她愿意跪,便让她继续跪着。”

    冯拾被昌隆帝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一哆嗦,求救般地看了李蘅一眼。

    李蘅上前道:“陛下息怒!陛下若不想见九公主,臣差人将九公主拖离便是。”

    冯拾听完这话都惊了,心想我的个活祖宗哎,我是想让你劝陛下见公主来着,你怎么整这出?

    就连昌隆帝也听得一愣,随即笑道:“好你个李蘅,当着朕的面都敢如此对朕的女儿,可想而知你是如何对待其他朝臣和皇亲国戚的,难怪个个都要参你一本。”

    李蘅不卑不亢地说道:“臣不敢,臣只是不愿见陛下生气,一心想为陛下分忧而已。”

    “哼!油嘴滑舌!”昌隆帝笑骂道。

    这时,门外近侍又来报:“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昌隆帝走回榻上坐下,道,“不用想都知道,皇后是为谁而来。”

    徐皇后进殿后,先是寒暄道:“臣妾老远就听见陛下的笑声了,不知陛下因何事而高兴?”

    昌隆帝指着李蘅道:“你问他,你这好侄子不知跟谁的,竟然会说奉承话了。”

    “姑母!”李蘅拜了一拜。

    徐皇后抬手免了侄子的礼,坐在昌隆帝旁边道:“臣妾这侄儿向来嘴笨,他能说出口的定是真话,也难怪陛下会如此开心。”

    昌隆帝再次大笑起来。

    紧接着,话锋一转,徐皇后又道:“臣妾来时瞧见九公主正在外面跪着呢,怎么,陛下的气儿还没消呢?”

    昌隆帝道:“这个逆女,所作所为将朕的脸都丢尽了,更甚的是差点儿害得朕与殷国公君臣离心,朕能不气么?”

    徐皇后端了盏茶给昌隆帝,劝解道:“公主年少时确实做了些荒唐事,但经过五年的反省,想来也认识到错误了,如今罚也罚了,跪也跪了,陛下应该再给九公主一个机会。”

    说话间,徐皇后朝外面张望了一番,担忧道,“臣妾来时,见外面一直下着雨呢,九公主身子骨本就弱,今儿又穿得单薄,再淋下去非得生病不可,陛下您作为父亲,难道就不心疼吗?”

    昌隆帝叹道:“她是朕的女儿,朕又怎会不心疼呢,朕只是恨铁不成钢啊!罢了,正如皇后所说,谁小时候还没犯过错呢,只要改正过来了便好。——冯拾,宣长乐进来吧。”

    “喏!”冯拾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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