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还窝在凌文袤怀中的骆苕用甲尖划着他胸前的肌理,问:“不在京都城的这些日子,你的宅邸可有人照应?”

    凌文袤下巴磕在骆苕的颅顶,猜不准她想要知道什么,淡然道:“有一群貌美侍女照应,估算人数要比公主府的下人总合还要多,你若得空可以去调训调训,她们任你差遣使唤。”

    宅邸里那个花容月貌的侍女从骆苕脑中划过,甲尖一重收手微握成拳叩在他的胸口,绕开关于侍女的话题,慢道:“宅邸有人照应便好,我有一幅四海堪舆图,上面所描绘的江河湖海、州城郡县十分详尽,原本打算和玉钱吉络一同送去你的宅邸,可一直没找着便将这事搁置了。兴许还在平宁宫,改日我遣人去宫里再找找,若找着了差人送去你的宅邸,我瞧你的书房空空荡荡,正合适这样一幅四海堪舆图。”

    顿了顿接着说,“若是丢了,我重新让人赶制一幅新的,等你归京想必已经完成。”

    四海堪舆图应该不会在平宁宫,从宫里出来入府的物件都记在册子上,申怡翻看过册子确认已经入府,只是落在某处一时半会儿找不见而已。

    骆苕仔细回想,那么大一幅鹿皮重工绘制的堪舆图,之前一直悬挂在平宁宫偏殿的墙上,那天夜里看着它取下,确定是装进了木箱,之后匆匆出宫,后面的事便记不得了。

    在公主府凭空消失颇觉诡异。

    凌文袤了然含笑:“正合我意。”

    四海堪舆图、玉环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征战四方,平安归来。

    她这个不顺从的人,倒先把他的后半生安排的严丝合缝妥妥帖帖。

    骆苕动了动光裸的身体说:“想起身了。”却听见凌文袤问,“可看见了书房里的两副傩面具?”

    骆苕被他的腿圈在腿弯不能动弹,沉寂片刻低低地应了声:“嗯。”

    那两副未上漆色的纵目獠牙傩面具,一副右边脸颊上深深地篆刻着一个“昭”字,代表他的面具他给自己上了黥刑。

    又听见他轻松跳脱着问:“你府上的狸猫呢?这两日都不见踪影。”随之掀被放开了对她的圈禁起了身。

    骆苕偏头避开视线垂眼回道:“一直在西面的林子里不肯回来。”翻身背对过去。她的音奴阿石日日得见,她这个主人反倒已经与它疏远,自从半月前吓跑之后,便再也没见过。

    “瞧样子要成野猫了。”凌文袤穿衣动作很快,站在檀木架前衣袍一掸回身过来,把骆苕连被带人捞出来,一脸神清气爽,“洗漱去。”

    洗漱用完膳食,二人进了书房。

    窗外凉风徐徐,微雨沥沥正适合临窗围棋对弈。

    凌文袤执黑,骆苕执白,白子先行,寻常对角星位占子后凌文袤眼眸轻抬看着骆苕落子,待骆苕白子落定,凌文袤双眉一挑,也将黑子落下。

    这回骆苕倒是规矩,不再是落子天元,而是挂角占位。

    二人下得越来越认真渐入佳境,相互猜心拆谋,棋盘上相搏相杀,因为棋局规则这一局在将近一个时辰后结束。

    最后骆苕将棋子往棋盘上一丢,眉心一蹙笑着淡淡埋怨:“何须你让着我赢?”

    凌文袤双腿往旁侧一伸,将吃掉的白子精准丢进棋钵,双臂撑向身后闲闲道:“哪让了?只是不想下了,下回等我归京一准好好陪你对弈几局。”不忘招呼人,“过来给我捶捶腿,腿麻。”

    骆苕学起他从前的样子,过去俯身捏上他的小腿。

    被捏过的腿霎时凌空上挑,凌文袤也学起她从前说过的话:“骆苕,欺负人好玩?”顺势握住她的手臂,开怀一笑,“不过你可真好骗。”顺势拽人反身带进怀里跨坐在身前,贴着她的耳廓说,“血脉顺畅,根本不知麻为何物。”

    骆苕已经懒得挣脱,盈盈相问:“还没抱够么?”昨晚抱了一整夜,挣都挣不开,怎么还不嫌腻烦,她嫌弃着下了定义,“跟抱一只小猪仔有什么区别。”

    他望了望旁侧的棋局,心不在焉道:“没什么区别,都得养。”

    骆苕伸手使劲箍住凌文袤由上至下的手,凌文袤前额抵向她的后颈,滚烫的热气吹进后背,他说:“想在这,要你。”

    也算是另外一种临窗对弈。

    无时无刻的索取,让骆苕仰天崩溃,正声数落起罪行:“凌文袤,你白日宣淫、不知节制还恬不知耻。”

    骆苕心中忿忿不平,脑中清浅实在搜寻不到可用的遣词了,他这样子像极了荒淫智聩的昏……昏君。

    “你怕我纵欲无度英年早逝?”凌文袤听着不疼不痒的措辞在她身后笑着颤了一下,“明日便要离京,两夜才不过三回,你是不是该疼惜可怜一下我。”

    他顺着说,“被你一提点,反倒更想尝尝白日宣淫的滋味,昨夜不过几下便让你挣脱给跑了,时下特别想再试试……”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后来居上。”

    听着胡言乱语的人,骆苕双掌紧攥成拳,贝齿咯咯响,气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已经在攻城略地。

    棋盘上黑白棋子在交缠中散落一地,裙裳盘剥而下堆在腰间,上身躯只剩心衣后背大空,下身躯裙裳内的衬裤系带轻轻一拽飘然落下同样堆叠在脚踝。

    “凌文袤。”趴在案面上的骆苕急火攻心连斥,“你……混蛋!混蛋!”

    混蛋对斥他混蛋的话充耳不闻。

    凌文袤按住她的后腰用腿禁锢住她的腿,目光流连许久后若有所思道:“我为你作一幅画如何?你这副莹洁细白的身子,配上小猪仔的面首,想想都觉得……有意思。”脑中浮现出更为确切的,正正加上一句,“配上犟驴的面首,堪称绝配。”

    “凌宪,你变态!”骆苕又气又恼,书房这个地点这个时辰,恼他净不干人事,好好的棋局对弈顷刻间变得乌烟瘴气。

    他就是个浑人。

    凌文袤俯下身,吻上耳垂、侧脸,而后继续侵占后背肌肤,得空说:“你可知为何对你用清馥香?你……其实很喜欢我这副皮囊,只是把自己的心墙垒的太高苦守那颗真心,让床笫之欢少了融汇的趣味。”

    腌鱼似得骆苕顶住后背的酥痒,闭眼反唇讥问:“你对床笫之欢如此了解,是碰过多少女人?”

    “你还知道关心这事?还以为你不在乎别的女人。”凌文袤冷哼,抬手带气似得把脖颈和后腰的心衣细带抽开,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我敏而好学,邪书僻传看的出奇多,对床笫之欢了如指掌并非从女人身上所学。”

    却可以完完全全用在她身上。

    感受着凌文袤层层递进的举止,骆苕脑袋昏沉咽喉一沉,眸光开始涣散,雨帘变得模糊不清,在这一刻她仿佛被他推倒心中所防。

    一如昨夜,被揽起腰身,细密缱绻的热吻先行席卷脖颈……

    十指扣在一起,骆苕强迫将脑中的二人姿态挥拂而去,明日他将要离京,自己应该甘愿献祭。

    献祭,骆苕憎恶自己为自己搜寻了一个如此矫揉造作的遣词。

    她得诚实地承认喜欢他,喜欢他的身躯,青天白日其实也无妨。

    温和的节律随后而至,如窗外淅淅沥沥规律的润雨,不疾不徐。

    凌文袤倾身过来在骆苕耳畔轻诉着什么,骆苕在自己的呜咽声和矛盾啜泣声中根本听不清。

    棋盘上的棋子荡然无存,连棋钵中的黑白棋子都已扫翻,一地的狼藉。

    凌文袤从后背推离骆苕,将她纳进胸膛,二人拥卧进榻席平静回复良久。

    待体温凉却稍许,他起身用自己的衣袍盖住骆苕,去书房门口唤人准备干净的衣裳打来热水,为人擦拭身体。

    骆苕语音模糊地骂人:“凌文袤,你混蛋。”

    混蛋舒眉依旧对她的骂语充耳不闻,擦拭完还平平常常伺候人饮茶。

    时辰尚早,需要等到傍晚天将黑时才去泽陂苑,余下的时间凌文袤确实闲不住,看着她的容形,凌文袤会想起野外的雄兽,除了巡视领地保护兽群,一心只想繁衍子嗣。

    他黯然自嘲自己是那只被本能驱使的雄兽。

    时间很快冲掉一书房的靡靡之气,骆苕想离开书房却被凌文袤一语扣留:“换个屋舍,我不保证自己能受控,以免贼心再起,还是呆着书房比较稳妥。”望了望窗外,眼眸微眯情绪渐涨,“今日的雨下得沁心凉,去雨中再做一回感觉应该会挺好。”

    骆苕心中戚戚无力说话,默然坐回榻席。

    凌文袤闲心起,自己研磨执笔画了一幅简练的水墨画,所画内容并非混吝不羁的猪首人身或是驴首人身的骆苕。

    画她,应当用精细的工笔画。

    画作呈现在骆苕眼前,是两棵笔直矗立的云杉上趴挂着两只白罴幼崽。

    所画的云杉笔力遒劲直窜云霄,两只白罴黑白分明滚圆可掬,挂在丫杈上遥首相望。

    凌文袤说,日后得闲定要去秦岭落霞峰为骆苕抓一只回来供她赏玩,骆苕却说郊野的猛兽自当生息在天地间,不该沦落为人的物宠。

    不过骆苕很满意很喜欢凌文袤的画作,看着看着出了神。

    凌文袤起身将骆苕推坐在案前,把自己的画作揭起安置在一旁,重新择了张新纸,示意骆苕握笔。

    骆苕茫茫然握起毛笔,偏头看他:“容我想想该画什么。”

    凌文袤没出声,俯在她身后将手掌覆在她执笔的手上,带她稳健舒缓书写,动作行云流水。

    落笔之后骆苕立马感知他要带她写什么。

    是一纸私定终身的对月贴: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观今日润雨如酥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妻:

    夫:

    夫妻两列还空置着,凌文袤松开覆着的手掌眼皮未抬,从骆苕手中拿走毛笔,沾墨在夫的那一列写下自己的名字,一气呵成。

    写完把毛笔交还骆苕,轻挑下颌示意该她写了。

    骆苕握笔的手紧了紧,咽下空喉将笔触悬置在上方,笔触随着心跳一直在剧烈搏动,深深吸气,落笔书写,待写完恍恍惚惚察觉这两个并排着的名字异常陌生。

    墨迹干涸,凌文袤一言不发收起对月贴,叠妥揣进胸口暗袋,轻睨一眼还如一尊陶俑般呆愣在案前的骆苕,说:“你想要的那些,等日后再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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