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上心头》

    连载始于:2024/7/6

    作者:馆哉

    奋力将男童推离马路中央的一刹那,蓝意的视野内只余不断迫近的刺眼车头灯,货车鸣笛的声音如催命魔音几欲贯穿她的耳膜,下一刻剧痛自胸腔蔓延至全身,她的胸骨仿佛被撞碎了。

    周遭有人尖叫,有人哀嚎,她辨不清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是什么人,深陷入灭顶的痛苦中。随着哄闹声逐渐远去,她的世界最终被黑暗吞没了。

    咚。

    咚。

    不知过了多久,蓝意迷迷糊糊睁眼,入目所见乃是开满梨花的枝头及被蓝色天空填满的天井。

    这是一座古老的中式庭院,她躺在梨花树下的醉翁椅上,椅旁还有一口大缸,梨树枝头不时有露水滴落,在缸中激起“咚”的脆响。

    明明不久前她还走在前往大学城的路上,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醒了。”

    略微嘶哑的男低音不知从何方飘来,清晰传入她耳中。

    蓝意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影,空荡荡的庭院内只有她一人。她惴惴不安道:“你是谁?”

    男声道:“我名灵海,心灵之灵,海洋之海。我乃是善明使,你现在无法看到我,因为你我身处于不同空间。”

    蓝意有点懵。

    男声继续道:“你在地球上阳寿已尽,魂魄被六界轮回司回收,你本应马上被送至往生台转世,但你正好达成‘十世善人’的成就,因此有幸被我司收编。现在你已是善明台的转运官,这里是常恒境,在你接到任务以前,你的魂魄会一直留在此地蕴养。”

    蓝意终于想起来了,她之前的的确确救过一名险些出车祸的男童,如果她还没死,现在应该躺在医院里才对。她忍不住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

    “嘶——”

    如果她真的死了,为何还会痛?难道魂魄也是有知觉的?

    蓝意走到闭合的庭院门前,使尽力气也无法将面前这两扇雕花大门拉开。她仰首对天空道:“灵海先生,恕我无法胜任这份工作,我发生意外之后,我家里人肯定很难过,我现在只想马上回家,拜托您把我送回到他们身边吧。”

    灵海道:“生死有别,你阳寿已尽,返阳是不被允许的,除非投胎,否则百年内都无法回到你生活过的世界。”

    蓝意一怔,讷讷道:“让我再见他们一面也不行吗?”

    “不可。”灵海的声音毫无情绪,“即便让你再见他们一面你又能如何?告诉他们你已去世,劝他们莫要悲伤,之后再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你离开?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这种行为没有意义,与其道别之后令他们更加难过,倒不如什么都不做,时间会淡化他们心中的悲痛。”

    蓝意也知已死之人提出返阳是无礼的要求,如果人人都能对自己的生死做主,世界恐怕就要乱套了,可她真的很担心她的养父母。

    她的养父母无法生育,在她三岁那年从孤儿院领养了她,这十七年来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给了她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可她还没来得及回报养父母,就这么突然走了,委实亏欠他们良多。

    灵海的话让她感到低落,陡然,她又听到灵海说:“虽然我不同意让你再见你的养父母,但可以把你生前积累的功德值兑换成福运转给他们,这一世他们会长命百岁,即便没有你的赡养,他们也可以安享晚年。如此一来,你可以放心了吗?”

    蓝意心中存疑,问:“他们真的会过得很好?”

    灵海道:“我没有必要骗你,原本这些功德值应该消耗在你的来世,但你的魂魄被我司留下,这些功德值一时也就没了用处,你可以送给你尚在人世的养父母。不过你若是不愿留在六界轮回司,我也不会勉强你,但这样一来,你就得清除此世的记忆前去投胎,同时你的养父母也会失去这份福运。你仔细考虑,我建议你选一个对双方都有利的结果。”

    投胎就意味着要重新来过,前路未知,到那时没有今生记忆的“自己”也不再是如今的自己。蓝意思量片刻,没有想太久便答应下来:“我愿意留下,劳烦您帮我把这份福运送给我的养父母吧。”

    “很好。”灵海很满意她的选择,“从今往后你就别再惦记前尘旧事,比起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留在善明台于你而言将会是更新奇、更有趣的体验。”

    说到现在,蓝意都还没搞懂这个善明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向灵海提出心中的疑问。

    灵海解释道:“简单来说,六界轮回司比较接近你们地球神话传说中的‘天道’,宇宙中各大世界的气运及众生的命格都由我司掌控。善明台隶属于六界轮回司的司命衙辖下,主要职能是给各大世界的生灵赐予福运,而你现在的身份就是新晋转运官。执行任务期间,你若表现优异,必能得到丰厚的回报。”

    “回报……”蓝意心动道,“我想要什么奖励都可以吗?”

    灵海道:“人类的欲念不外乎金钱美色,再就是口腹之欲,这些你都可以拥有。”

    “我倒不是很在乎这些,我更想知道我可不可以拥有一具新的肉身?”蓝意赧然道。如今她只剩下一缕魂魄,浑身上下轻飘飘的,意念稍不集中就会陷入失重的状态,感觉很不自在。

    灵海道:“区区肉身何须在意?不过是个装载魂魄的容器罢,从你答应加入六界轮回司那一刻起,你就已是不生不灭了。”

    “可我还是想要肉身,有肉身才更像一个完整的人。”蓝意刚说完这句话,便听到灵海的一声笑,不知对方是不是取笑她格局太小,竟然会为这种事烦恼。

    灵海道:“想要肉身倒也简单,本说免入轮回寿元无限,但转运官的工作方式有点特殊,你每回做任务都需托生至任务世界,所以在任务世界里,你实际还是有寿元的,自然也会拥有一具能够在任务世界里行走自如的肉身。”

    这不禁让蓝意对转运官的工作方式充满了好奇,她问:“我究竟要干什么?”

    “别急。”灵海指示道,“你试着顺时针扭动你右手镯上的白玉珠,然后在心中默念‘明察簿’。”

    阴阳两鱼镯由一黑一白两条鲤鱼首尾相连成环状,黑鲤鱼口中叼着一颗白玉珠,白鲤鱼口中叼着一颗黑玉珠。有规律地顺时针扭转白玉珠,即可开启传送甬道,逆时针扭转时,则可开启储物空间。黑玉珠无法转动,却有避毒、净化之效。整只镯子还自带护甲功能,无论佩戴者受到多严重的打击,这只手镯都可保肉身不毁、灵魂不灭。

    蓝意完全没注意到这只镯子是何时戴在她手上的。

    她按照灵海的吩咐做,陡然面前的空气开始扭曲,出现一个篮球大的白色旋涡,一样东西从旋涡里弹出来,她下意识伸手接住。

    这是一份朱红色的卷轴,卷轴上赫然标注着“明察簿”三个字。

    明察簿乃是六界轮回司人手必备的联络工具,当上级要派遣任务时,就会通过明察簿将指令传达给下属。

    灵海已经将蓝意所需了解的资料传送到明察簿中,蓝意通过这些信息得知,身为转运官的她,主要职能就是给各大世界的倒霉人士解除厄运,而得到她眷顾的人被称为“神眷者”。

    这些神眷者前九世的命运都不好,有的人奋斗了九世依然摆脱不掉贫穷;有的人被奴役九世始终无法跳出奴籍;有的人九世都长得奇丑无比;还有的人连续九世都英年早逝;比英年早逝更惨的是九世都是天煞孤星,这人命比石头硬,把亲朋好友都克死不说,自己还多次自杀未遂……

    饶是蓝意生前看到过不少悲催新闻,看着这些人前九世的坎坷命途,她还是忍不住感慨山外有山,惨还是他们惨。她本以为自己一出生就被生身父母抛弃已属十分不幸,这么一对比,发觉自己那点遭遇根本不算什么,好歹她生前衣食无忧,没有经历过太多波折。

    灵海道:“这些人连续九世都因相同的厄运过得十分悲惨,如果一直放任不管,他们将会达成‘十世厄运’的成就,世代积累的怨气足以让他们在最后一世死后化作怨魂,怨魂会影响到各大世界的运作,所以身为转运官的你必须要为他们改变运势。你只要能解除这些人身上的厄运,就算完成任务。”

    这听起来可不是一份轻松的活计!

    蓝意苦恼道:“要是我无法完成任务,这世上岂不是要多出几个怨魂来?”

    “不错,你的任务若是失败了,这些怨魂将面临灰飞烟灭的下场,同时你也要受到惩罚。”

    蓝意一怔,忙问:“什么惩罚?”

    灵海道:“既然叫惩罚,体验过程肯定是不愉快的,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喜欢那种感觉。”

    就算灵海没有明说,蓝意也能猜得到,最高级别的惩罚很有可能就是灰飞烟灭,那这样看来,任务还是不要失败比较好。她问:“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解除这些人的厄运?”

    灵海道:“比如说,你得让贫穷的人拥有财富,让丑陋的人变得美丽,总之要为他们达成夙愿,就算成功解除他们的厄运。”

    这就难办了,蓝意一脸难色道:“灵海先生,您太高看我了,我还活着的时候就只有二十年的人生阅历,别说教别人挣钱,还没出象牙塔的我恐怕连养活自己都难,而且我也不是整容医生,怎么可能把丑人变美?”

    灵海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继续解释:“成为转运官的你会有福运加持,能率先感应到隐藏在各大世界中的机缘,到时你只需想办法接近神眷者,将他们引向机缘,他们悲剧的人生自然会发生转机。”

    蓝意好像有点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机缘到底指的是什么,是人?是物?还是一种虚无缥缈无实质的东西?

    灵海道:“与其听我说再多,不如让你亲自去体验一回,等你经历过第一轮任务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蓝意无奈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毕竟天下事业的进步都是靠实行促成的。

    于是某年某月某日吉时,在灵海的安排下,蓝意被送往第一位神眷者所在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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