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黄昏时分,暖黄色的日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毯上,沙发上的男人穿着白色居家服,翘着腿,拖鞋挂在脚尖一晃一晃。

    粗糙的指腹在屏幕上停留了片刻,上面是一条最新消息,他光看文字就仿佛能听到对面的咆哮:

    萧哥!那个谁回公司了!!!

    他放下手机捏了捏鼻梁,整个人摊开来陷在沙发里,正要松劲,一道清脆的夺命马林巴响彻客厅。

    他接起来,那边不知道是在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扯着嗓子小声喊:“萧哥!飞姐回来了!她她她现在就在隔壁填表呢!”

    萧焰开着免提,把手机搁在茶几上,又从底下摸了个打火机,点了根烟,白色烟雾只在空气中存在了一会儿,就被他轻轻吹散了。

    他又架起腿,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纨绔模样,说:“知道了,回来了就回来了,你慌什么?”

    “我当然是为你慌啊!当年不是你渣的人家吗?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豪门千金霸气回归手撕绝世海王呢!”季凡说。

    烟灰落膝盖上了,萧焰拍了拍,说:“我怎么就成绝世海王了?”又被烟呛到,他偏过头咳了下,离手机近了点说:“而且我再说一遍,当时去相亲我是被逼无奈。”

    “对对对,你是被逼无奈,你一边和人家谈恋爱一边出去相亲,完事儿就把人家甩了,你这你还被逼……季总——”

    那边有人叫,季凡捂着听筒应了声,继续说:“行了我就是通知你一声,有点心理准备,飞姐这次回来……气场不一般,你可小心点吧,我忙去了。”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气场不一般?

    萧焰一挑眉把烟掐灭,状似不经意地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这里是南城最大的商业圈,写字楼高耸林立,车辆有序地在其间穿行。

    临近下班,楼里的人步履匆匆,四处都透露着快要解放的雀跃。

    林飞拿着张表坐在办公室,怎么也没想到回归自己一手创立起来的公司,居然还要从填入职申请开始走流程。

    有种末代皇帝进故宫要买门票的荒谬感。

    季凡推门进来:“飞姐。”

    林飞冲他笑了笑:“小季,我上次电话里和你谈的那个项目你感觉怎么样?萧焰怎么说?”

    季凡听林飞若无其事地提起萧焰,一时有些愣神,他顿了一霎接着说:“萧哥说支持。”

    公司是做戏曲培训发展起来的,今年是该要进军海外市场了,林飞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只是点点头说:“那差不多办好了我就走了”,她冲季凡晃了晃手机:“后面还有约。”

    季凡应了声“好”,就看林飞一身白色休闲西装,大波浪披在肩上,踩着高跟摇曳生姿地走出了公司的大门。

    季凡望着她风风火火的背影吞了下口水:完咯,萧大爷该遭报应咯。

    想到上次分别前两人之间水深火热的关系,他不由缩了缩脖子,可怕,实在可怕……

    夜幕低垂,城市的霓虹灯开始闪烁。林飞站在路边,手指轻轻滑过手机屏幕,呼叫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很快到达,她坐上车一路抵达餐厅门口。

    摘下墨镜,露出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来,她五官生的清秀可爱,却自带着一种高冷气质,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林飞走到约定的位置坐下,尽管周围人声鼎沸,但她却仿佛孤枝一朵,遗世独立。

    正坐着,余光里闪过个虚长人影,林飞赶紧抓起墨镜戴上,嘴角微扬,又露出些俏皮来,她状似不经意地撩拨了下长发,不多时,对边的椅子被拉开,一双长腿迈进来坐下。

    林飞动动手指,故意把墨镜往下摘了一半,抬起眼皮看了眼对面的人,须臾又高傲地把墨镜推回去。

    对面轻轻“啧”了声:“多看我一眼能长针眼么?”

    林飞噎了一下,说:“我刚看了一眼,暂时没长。”

    萧焰盯着林飞看出了神,当年林飞离开这座城市一个人单飞的时候,还没来得及长出坚硬的外壳,如今她单是坐在那里就能自成羽翼,好像稍有不慎就会再一次飞远。

    林飞似有所感把墨镜摘下来问:“来之前就知道是我吗?”她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正微微上扬,像是直接把“心情不错”写在了脸上。

    萧焰好像很纳闷:“没想让我知道还不换手机号就直接发短信邀约?”

    一天前萧焰收到一条短信:

    您好,明天下午想和您约见,本人身高172,体重118,有车有房有存款有需求,诚邀您来,晚上8点,地址金辉国际酒店一层左侧2号桌。

    这消息发得活像是扫黄大队的目标团伙,像是笃定了他会来,一点儿没担心他报个警什么的。

    “啊,我就是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手机号,”桌上陆续上了几道菜,林飞夹了口萝卜丝,“……没冒犯吧?”

    “你要回公司?”

    两道话音几乎同时落地,萧焰讪讪笑了,“你还在意冒不冒犯我?”

    “嗯。”林飞意外接上了后面这句,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下,她没多解释,而是微微点了下头,抬起眼睛看着萧焰,顺着话头问了句:“你呢?还在意吗?”

    话里的意思有些不对味了,萧焰往后靠了靠,下意识摸了摸外套口袋,又摸了摸裤兜,发现没带烟也没带火,回避道:“干嘛?找我出来就为了问这个?”

    “不能?”俩人聊天十句有九句都在反问,效率低,但反应不慢,萧焰那边已经开始冷笑了。

    他偏着头,眼神不知道落在斜前方的哪一处,片刻眼神又落回林飞身上,带这些嘲弄的话音:“能啊,林总想做的事儿向来是谁都拦不住。”

    林飞定定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原因,萧焰眼底有些水光,看上去泪盈盈的,她搁下筷子,“看来你还是在意。”

    萧焰嘴角向上牵扯着,笑得勉强,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自己在细细发抖,他喉结滚了下,却看着她没说话。

    林飞没放过他,追问:“会恨我吗?”

    她还是没学会如何委婉,前面打了几个来回的太极,只觉得耐心耗尽,还是打直球舒服。

    倒是萧焰出乎意料地学会了拐弯,恨吗?恨她堵住耳朵不听不看,不听他的一切解释,放任两人之间的误会不管远走高飞?还是恨她一走就是四年,杳无音信?

    那份感情不论爱恨也已经蒙尘了四年,覆水难收,破镜难圆,萧焰却藏着心思,像是故意戳她的心:“没什么恨不恨的,我们俩认识七年了,你是我最重要的创业伙伴,陪我走过那么多难走的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为什么要恨你?”

    话音落了,林飞感觉耳边嘈杂的背景音霎时寂静,窗外的浅浅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这片小空间,耳边回荡着萧焰不冷不热的一句:“我为什么要恨你?”

    她的思绪突然飘回了过去,那些与萧焰共度的日子如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一幕一幕。

    他们刚在一起的那年生活并不如意,萧焰总是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拽着她,扯着她,顶着家族的压力,决不放手。

    他如此爱她,最终还是向他的父亲低了头,赴了别人的相亲宴。

    她早忘了那一刻的感受,只是每每回忆起当时都会下意识放缓呼吸。

    作为那个先背离的人,萧焰竟然率先立起了贞节牌坊,四年空窗,身边干净得很,就像为谁留着位置。

    林飞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半晌,问出一句:“那你为什么一直单身?”

    萧焰靠在椅背上,缓缓说了句:“因为和前任分手的时候风评被害,”他撸了把有点扎手的寸头,一弯嘴角调侃说:“你知道,我很渣的,林总。”

    那股痞气平时被捂得严实,当下却是毫不收敛,桌子底下的长腿随意舒展着,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条银色项链挂在颈肩,微仰着头,还是以前那副日天日地的嚣张模样。

    林飞点点头,释然一笑道:“好。”

    从曾经海誓山盟的恋人到如今“最好的朋友”,他们用了四年就把前尘往事断的干净,聊来聊去最后只剩一句“合作愉快”。

    萧焰回到家的时候把烟和打火机一并装进了外衣口袋,刚走过玄关,兜里手机响了一声,拿出来是一条好友申请:林飞。

    萧焰扫了一眼点了通过,有些烦躁地把手机往布艺沙发上一扔洗澡去了,心说回来了就回来了,平常心,朋友而已。

    另一边林飞拿着手机,聊天框里只有一条通过验证的信息,那边只是通过了什么都没回。

    她在输入框里删删改改,最后什么都没发,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指腹一划退出聊天框,工作群进了一条新消息:明天下午聚个餐,欢迎飞姐回归!!

    消息是小季发的,群里没一会儿就跟了七八条:欢迎飞姐!

    公司人来人往,员工早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初的元老只剩季凡和萧焰两个了,季凡说聚一下,无非是帮她熟悉一下新同事。

    林飞在群里回:谢谢大家!

    群里还在陆陆续续刷着屏,她犹豫了一下,给萧焰发了条:明天你去吗?

    对面迟迟没有回复,她按灭屏幕,睡了。

    那边萧焰刚洗完澡就遭到了信息轰炸,群里的几十条滚动弹出,其中混着几条季凡的碎碎念:明天一定要去啊,这么好的破冰机会,别白瞎我一片苦心!

    擦头发的手停住了,打开群聊翻到那句热情洋溢的:欢迎飞姐回归!

    他翻出和季凡的聊天框回了个: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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