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凡订了包间,一群人陆陆续续到场,林飞和萧焰分坐在沙发最遥远的两头。

    老板的风流韵事最是员工津津乐道的话题,他俩之间的关系早不知道被哪个大漏勺漏得人尽皆知,此时他们两人不说话,其余人默契地保持安静,空气几乎停滞。

    季凡上完卫生间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一排低头玩手机的鹌鹑,以及最边上的两座不断释放着低气压的冰山。

    他被眼前的氛围冷了一激灵,很灵性地推了推萧焰,往另一头林飞的位置指了下:“萧哥,你过去坐,我得在这儿帮大伙儿点歌。”

    萧焰不动,他又使了点劲儿,“大家都等着嗨呢,你活跃一下气氛嘛。”说完冲萧焰挤眉弄眼,意思是你丫还不过去跟飞姐打个招呼?

    萧焰回瞪他一眼,说:“那你们玩,我先走了,我在这儿大家确实放不开。”说完站起来抖了抖外套,作势要走。

    季凡不动声色地用肩膀抵住他,小声问:“你躲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像个男人?”

    萧焰一愣,旋而拎着衣服大方道:“什么男人不男人,昨天不是已经见过了吗,聊得很愉快,”他拿起桌上的酒杯,远远地冲林飞举了一下,“是吧林总,欢迎你回来,合作愉快。”

    说完一口干了杯中酒,干脆利落地越过季凡打开门就走了,好像他来只是走个过场。

    季凡微耸的肩沉了下去,勉强冲大家笑了笑,“别管他了,飞姐,咱们玩儿咱们的。”

    中间的同事们抿着嘴,暗戳戳地眼神沟通,无领导的小群里炸开了锅:

    -飞华:嗷嗷嗷嗷,不是说萧总负了林?怎么今日看来另有隐情?

    -晓蓉:谁知道内情啊,这两个人绝对有事!想听

    -miki:不就是旧情人再见面相互看不顺眼吗?

    -飞华: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你看刚才萧总那气压,他在的时候你敢喘气吗?

    -肥仔:报!!!最新情报,萧总在卫生间抽烟,既沧桑又伤感

    -miki:展开说说

    ……

    这边热热闹闹聊着八卦,那边林飞站起来说:“我去趟卫生间。”

    几人闻言立马抬头,动作整齐划一:嗷嗷嗷嗷!

    林飞毫无觉察,说:“你们先玩儿,我马上回来。”

    几人点头如捣蒜,飞华指了一下:“卫生间在右边,直走就是。”

    “好,谢谢。”林飞离开包间,关上门轻轻出了口气。

    走廊右边的尽头有扇窗户,萧焰背靠着玻璃,夹着根烟,劲瘦的指节间闪烁着一点微红火光,阳光从他背后的窗里透过来,他逆着光,抬起头意外地和正往这边走的林飞对上视线。

    林飞一愣,垂下手叫人:“萧总。”

    萧焰点点头,想起以前两人插科打诨,玩笑开得没边没际,谁能想到也有要说客套话的一天,他在心里摇摇头,说:“林总之前提的项目不错,具体实施你有什么想法?”

    林飞走过去,萧焰自觉地往边上让了一步。

    “业务部那边要抓紧了,我这边有几家东南亚的意向客户,抓紧去谈,项目落地很快,前期工作,”林飞犹豫了一下问,“谁和我打配合?”

    几年前她还在野焰的时候,一直是和萧焰搭档,更不必说两人之间还有一段心照不宣的感情,他们早就形成了绝佳默契。

    但现在,萧焰好像读出她的心思,说:“公司情况和几年前不太一样,我们也不一定有之前那么合拍,我建议你跟季凡碰一碰。”

    时间从未善待过任何一段搁浅的感情,人和人之间纵然有千万缕的情丝,也会在一次次错过中消弭。

    曾经引以为傲的默契,辗转了几个春夏秋冬,最终消失在平凡的某一天。

    昔日的爱情赞歌只在耳边弥留了一句“我们也不一定有之前那么合拍” 。

    第二天下午,林飞从公司出来,正是下班高峰期,写字楼前车水马龙,她站在路边等出租车,萧焰的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滑下,露出男人线条流畅的半张脸,“上车。”

    她犹豫了一下没动,萧焰瞥了她一眼,说:“不顺路?”

    “不顺。”

    萧焰没再说什么,侧脸在夕阳下轮廓分明,这人一向桀骜,专注做事的时候话却不多,林飞忽而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萧焰还不是现在这幅运筹帷幄的模样。

    那时他刚接手野焰不久,少年心性难免轻狂,有一次公司聚会,他喝的有点高,拉着她走到露台上,看着万家灯火,说:“林飞,你信不信,不出三年,野焰能做到行业第一。”

    林飞记得当时她笑了,打趣说:“行啊萧总,野心不小啊,那我拭目以待?”萧焰转过头,眼神闪烁地看着她,“林飞,你等着看,我说到做到。”

    林飞收回思绪,如果萧焰还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可现在,她和萧焰不太熟。

    萧焰等了等说:“行了,上来吧,我先送你回去。”后面的车按了两下喇叭,林飞不想占用后车时间,打开副驾驶的门,拉好安全带问:“你是本着人道主义来送老员工吗?”

    萧焰没搭理,目不斜视问:“住哪?”

    林飞报了个地址,萧焰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林飞看着窗外,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灯在夜色中闪烁,车里却没开灯,两人就那么摸着瞎,一路无言地驶到了小区。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林飞解开安全带,她能感觉到萧焰在看她,可她偏避开他的视线,直到她推开车门下车,走了两步又停下,周围的路灯安静地亮着,林飞回过头看着萧焰问:“还能像以前一样么?”

    路边的灯光微亮,林飞的半张脸陷在微黄的柔光里。

    她没说什么像以前一样,萧焰也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两人对视须臾,萧焰大脑宕机了几秒,默默升起了车窗。

    到最后林飞也没得到一个答案,她只能转身走进小区。

    她知道,她和萧焰之间的某些联系,断了。

    另一边,萧焰回到家把外套往沙发上随便一扔,再怎么样都没法否认的是,每次和林飞的交锋都依旧牵动着他的情绪。

    但是……

    小兔崽子,晾了老子四年,两句话就能重头再来了?

    高低让你再难受几天,嘿嘿……

    萧焰那里腹黑着,林飞却是实打实的难受了,夜深人静,她细细复盘着他们之间的种种。

    七年前那个草长莺飞的夏天,终究是成了落了灰的黑匣子。

    合上了尘土飞扬,打开来热泪盈眶。

    七年前,海西大厦。

    早高峰,电梯里人潮拥挤,林飞拎着包刚挤进去,电梯不堪重负发出超重的警报声。

    踌躇间,身侧有个男人咬着个馒头出去了,那人理着个板寸,左边耳垂上挂了个环形耳坠,一身黑色运动装,手里是花里胡哨的早餐,粗略一看有豆浆、油条、包子,还有一杯飘着红油的豆腐脑,莫不是在公司开了个铺子?

    开铺子就是不一样,那人浑身上下透露出的松弛感和电梯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男人出去后往林飞身上扫了眼,狭长的眼尾透着点不耐烦,没等林飞细看就大步流星地朝楼梯间走了,电梯门缓缓合上。

    电梯停停走走,终于在16层停稳。

    “16层,到了。”机械女声响起,林飞夺门而出,朝公司大门一路飞奔过去,踩着8:59分踏入公司的大门,把卡打上了。

    来时风尘仆仆,又过了阵子,负责带她的姐来了,才算在工位上坐稳。

    早会开始,林飞作为新人自我介绍到一半,有个人姗姗来迟吊儿郎当往会议室门口一靠。

    林飞停下话头,所有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萧大爷提着兜包子馒头,捧着杯豆腐脑喝得起劲。

    林飞愣了神,合着早点铺子就开在她跟前。

    早会主持人提醒她无需理会,她才续上前篇:“平时有什么户外运动可以叫上我,我喜欢爬山、徒步、游泳、羽毛球。”

    字字句句振聋发聩,会议室闻言霎时抽气声一片,大家心说这是来了个什么怪物,萧焰见状打趣:“怕什么,自己不爱动还不许别人动?刚好治治你们这群懒骨头。”

    “萧哥,你自己都多久没运动了,老板不带头好没动力……”一人起头阴阳怪气,引得满堂哄笑。

    “对啊萧哥,你什么时候团建带咱们去爬山吧,这两天不都流行去什么白云洞?”

    打蛇打七寸,谁都知道萧老板最不爱出门,户外团建更像是要了老命,多走两步都嫌费劲,哪怕食堂难吃到姥姥家,萧焰也专一地吃了两个月,原因是懒得出去走。

    “……行了,林飞,你继续说。”

    萧焰自讨没趣,视林飞为救星,想她能帮他解围,谁知林飞格外上道,见他吃瘪,也知道他是老板,还是没忍住,使坏补了句:“老板,想去白云洞。”

    此言一出,一群人连说带哄,吵吵嚷嚷地把这日程定下了,新人乍到,赢得个满堂彩,只有萧焰悔不当初。

    他算是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到了约定的日子,一行人在白云洞脚下碰了头,日头高照,偏选在最热的一天,萧焰有苦难言缀在最后头。

    “你演演得了,还真打算创业?”潘颖涵胳膊肘搭着他的肩膀说。

    萧焰嚷嚷着创业不是一天两天,圈里几个朋友都知道,至今没见他创出个什么名堂,萧焰耸了耸肩躲过他的胳膊,看了眼冲在最前面的林飞,咬牙小声说:“这几天你最好别说话,我给了钱的。”

    “谁创业招个人还得租演员啊?”

    “嘘,”萧焰往前跑了两步,背对着林飞做了个闭嘴的手势,又指了指潘颖涵,用口型说:“你丫给我闭嘴。”

    “切,”潘颖涵摇摇头跟上演员大部队。

    刘白是队伍里除了林飞外唯一的女性,是萧焰找来带林飞的人,她拍了拍萧焰的肩膀,“基础的我能带她,再往后就是另外的价钱了,”末了还要挖苦他一句“萧总。”

    萧焰做了个从脚上拿拖鞋要打人的姿势,刘白拢了拢头发扎了个低马尾,走了。

    为了留住林飞,萧焰把圈里几个朋友全叫上了,就怕林飞也像前几个一样跑了。

    做戏就要做全套,这群富家子弟多的是时间这么玩儿,一群人连说带闹,走走停停地总算爬上了半山腰。

    萧焰弓着腰扶着膝盖喘粗气,他往下山的方向看了不止一次,真想立刻退出这项活动,又怕他走了这群喇叭给他说漏了。

    他仰头喝了口水,偏了偏身子往前望了望,没瞧见林飞的影子,心里松了口气,整个人趴在前面人的肩膀上,季凡肩上一沉,往前看了眼,估计林飞早爬到下一个一千米了:“萧大爷,你招了个永动机啊,祝贺你。”

    萧焰一只手揽着季凡肩膀,另一只手伸下去戳他的侧腰,季凡“嗷”了声,萧焰有气无力地笑着问:“她人呢?”

    “人?她明明是山里灵活的猴!”

    萧焰捏着矿泉水瓶,笑得下一口水怎么都喂不到嘴里,“欸有你这么评价人的吗?”

    “可不敢,她蹿得可比猴快多了,”萧焰和季凡的手机同时响了声,季凡打开一看,“卧槽,你下次带她爬峨眉山吧。”

    萧焰不明觉厉,划开屏幕看见公司群里林飞发了张山顶风景照,不一会儿又进了条新消息,还是林飞。

    -山顶风景怡人空气清新,大家人呢?

    这群大老爷们儿算是炸锅了,“卧槽”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了几句“她是人吗?”只有刘白没看消息,沉默地走在最前面,争做下一个林飞。

    萧焰笑得脸疼,想起来季凡刚刚说的话,问他:“为啥是峨眉山?”

    季凡看他一眼说:“看看她和峨眉山的猴子谁更强。”

    萧焰用拳头怼他一下:“就你会说话。”

    “这就护上短了?”季凡揉着肩膀嘲他。

    一群人休息够了,哄笑着继续往上,萧焰随便从边上拍了个草丛发群里,说:壮士,我们才爬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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