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好爱她...呜呜呜...”

    被这串抽泣声吵醒的前一秒,罗霄正在梦里疯狂码代码,键盘都快敲出火星子了,企业微信消息仍在一下下地弹跳出来,“妈的,都想要老娘的命,再催,再催老娘就把这狗公司给炸了,谁也别想活!”

    睁开眼时,邻座的女孩儿还在哭,她正戴着耳机,拿着平板在重温一部偶像剧,边看,还边浑然忘我地跟着重复里面的台词,“...其他人都会变成将就,而我不愿意将就。”

    罗霄昨晚又没睡好,此刻烦躁不已,她强忍住脾气,扭过头,轻点了下旁边人的肩膀,瓜子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妹妹,咱能稍微小点儿声吗,车上还有其他人在休息。”

    “啊...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儿这才自觉太过投入,忙抹了把眼泪,哭声立止。

    这张脸很青涩,十七八岁的模样,果然是年轻,作为一个早已被社会摧残多年的社畜,罗霄瞥了眼女孩儿的屏幕,心里只幽幽地冒出一行字:

    天涯何处无芳草,有空去吃回头草,不如在家睡大觉。

    想想,她都多久没睡得超过八个小时了,专门买了商务舱的票想补觉还补不安稳。

    出了宜兴站,烈日正盛,因为太阳伞回来的路上丢了,她只能抬手到额前遮阳,另一手则拖着行李箱去路边打车。每次回趟家也真是够折腾的,先从深圳飞南京,再从南京坐高铁到宜兴,跟着又得打车,今天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儿,等了老半天都不见一辆空出租经过,她的耐心被这高温晒得迅速蒸发殆尽。

    等到通往南溪镇的班车过来时,她一秒没犹豫就上去了。

    公交的终点站离家门口还有段距离,最后这一程,只能步行,她刚瞄准地上谁扔的一片荷叶,准备捡起来当伞,前面一句喊声传来:“汐子!”

    抬眼一看,发小徐杰骑着他的豪爵摩托已经到了跟前,“走,我送你回家。”

    “呦,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点儿到,这么贴心?”罗霄笑着将一缕碎发勾到耳后,顺手抹了把脖子上的汗。

    “呵,又自作多情了不是,我去市里办点儿事,既然碰到了,就送了你再去。”

    “这鬼天儿热成这样,你不开车,怎么还骑你这两轮儿?”罗霄一点儿没客气,行李箱推给他,当起甩手掌柜,徐杰单手将其拎起,三两下就绑上了尾架,动作干脆又利落。

    “短途办事儿,摩托来去更方便,加起速来也挺凉快,还带劲儿。”

    等跨坐上后座,抱上他的腰,罗霄朗笑着拍了一把,“行啊,阿杰,这腹肌比过年时又紧了不少啊,有前途。”

    前面的人扭回头,佯怒道:“大姑娘了,别乱摸。”

    “哎呦,变性了,突然和姐们儿守起男德了,看来,这是相亲相到心仪的了,之前微信上怎么不见你说,哪儿的姑娘,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啊?”

    “谁跟你姐们儿,对了,你辞职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田姨?她到现在还以为你回来是休假呢!”

    稍顿,他又迟疑着问起:“你真不回深圳了?你一堂堂名牌大学高材生,人工智能工程师,真要留在镇上当农民,种草药?”

    罗霄听得不耐烦,扯了下他的T恤,“行了,你记者啊,问东问西的,赶紧的,我要中暑了。”

    徐杰就此打住,握住把手,正要发动时,迎面开过来一辆黑色的宾利SUV,他划着脚,往边上让了让。

    镇上的豪车本就少见,这辆车又相当漂亮,雕塑感的线条流畅而凌厉,黑色钢琴漆面的深邃中透着几分优雅,罗霄在一家汽车公司工作过一段时间,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徐杰的摩托飞奔向前时,这辆车恰好和他们擦肩而过,前排的车窗敞开着,出于好奇,瞥到驾驶座时,她的心蓦地一滞,那张锐利的侧脸...

    俞寒?等再想起那个久违了的名字时,家门口已经到了。

    徐杰让她下车,她也没听到。

    “...嘿,发什么呆呢你,不想吹空调了?”

    “哦。”

    肯定是看错了,再说,他也不知道她老家在这儿,侧脸相似的人千千万,怎么就一定是他呢?

    肯定不是,那种索命鬼,看一眼都要折寿好几年,还好当初及时醒悟,跑得快,要是还在一块儿,她估计早就被吃干扒净,坟头草都老高了。

    ......

    罗霄的家是一座带院子的二层小洋楼,白色罗马柱,灰砖墙,红色拱顶琉璃瓦,五年前父母花60多万找人自建的,她当时才24岁,又在一创业公司,薪水不多,也想办法给凑了10万。

    她过去掀起防蚊帘,敲了两下门。

    里面把手一拧,凉爽扑面而来,“瞧这脸蛋儿晒的,赶紧去洗洗。”母亲接过她的箱子,罗霄迫不及待地溜进屋内,肩膀一塌,“呼~终于活过来了。”

    她环顾一圈,父亲不在,“我爸呢?”

    “镇上开会去了。”

    罗霄的父亲是南溪镇华坪村的村长,官儿不大,一天却是日理万机,很少着家。

    明明这一路困得要死,终于在二楼卧室躺下时,她又睡不着了,但也不想起来,床头柜上的水喝完了也懒得再倒,就这么干躺到了傍晚,直到枕边震动传来,徐杰发的微信,“来二分店撸串,给你接风!”

    徐杰高考落榜后就在镇上四处打工,后来攒钱开了家串串店,这些年经营得有声有色,现在已经开到了第四家,罗霄每次回来的第一顿都是在他店里撸串,母亲知道她的习惯,晚饭就没做她那份儿。

    “喂,你能不能行,再给我涮清汤的,我就不吃了。”

    串串店内,罗霄一把抢过徐杰正要放进清汤锅底的肉串,转而戳去了旁边的麻辣锅中,两人靠窗坐在一张桌旁,徐杰边陪她,边不时看向四处,留意着店内的情况。

    “照我说,你也别把胃病的责任都怪到工作头上,就你吃辣吃得这么猛,胃不出问题才怪。”

    “你有没有搞错,你见我以前有这么爱吃辣吗?我天天坐在那儿敲代码,肚子里总憋着一股邪火,要是不吃辣把它泄掉,我要么烧死自己,要么就要喷出来烧死别人,你不让我吃,是想让我烧死你吗?”

    罗霄毫不客气地怼过去,捞出一串香菜麻辣牛肉,牙一咬,签一抽,肉就进了嘴。

    徐杰笑着张开双臂,“来,你尽情地烧我吧,我可有金刚不坏之身,不怕你烧。”

    “切!你孙悟空啊!”罗霄翻了个白眼儿,“行了,别聊那些糟心事儿了,说点儿开心的,今天和我那么见外,是不是相中哪个姑娘了?快,从实招来!”

    “没有。”

    “瞒我?”

    徐杰闷了一口酒,“有必要吗?我哪次交女友没告诉过你?”

    “也是,不过,你这空窗也快三年了吧,这么久就再没哪个女孩儿入你的法眼?你不会还想着那个前女友阿兰吧?”

    徐杰眼睛一睁,很是无语。

    “那你呢,上个男友好了不到三个月吧,自从...”差点儿,他又触到她的雷区,忙改口,“这几年,你哪段恋爱超过半年过?”

    罗霄默了会儿,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下,仰头一饮而尽,“说实话,阿杰,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太累,我这几年越来越懒得认识新的人,谈恋爱也提不起劲儿了,只觉得是负担,我是不是老了啊?”

    “嗯,有可能。”

    “喂!”

    “开玩笑啦,你就是太累了,田阿姨不是中医吗?趁着这次回来,让她帮你好好调养下,等恢复了元气,你还是那个活力满满的美少女。”

    “最好是。”罗霄重新扎了遍松下来的马尾,徐杰突然端坐起来,郑重道:“汐子,我再问一次,你是真打算留在镇上吗?”

    “比珍珠真,我不想再漂了,我之前老说要在深圳买房接父母去住,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以为是了,你知道吗,深圳遍地都是我这种小镇做题家,踩到我们比踩到狗屎的几率都大,我得承认,我没那么大能耐。”

    “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你已经很优秀了,如果累了——”

    还没安慰完,罗霄抽出纸,擦了把嘴,换过一边儿二郎腿,随口问起,“阿杰,我想在30岁结婚生子,如果到时候还没找着对象,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徐杰的酒才送到嘴边,闻言一愣,杯子又放回桌上,“搞什么,你要破坏我们纯洁的革命友谊?”

    “什么破坏,是升华好不?”罗霄把椅子往前拉了拉,脸颊微红,“你看我给你分析分析啊,我们小时候睡过一个摇篮,高中毕业前都在一个学校,一起上下学,双方父母知根知底,你家几个晾衣架我知道,我家换了新筷子你也清楚,我们也都谈过五个对象,该体验的都体验过了。我这几年也赚了些钱,不要你出彩礼,你想开新店我还能给你投资,到时候我帮你一起经营,我人虽然有点懒,但脑袋好使长得不差,花钱不大手大脚,你绝对能养活我,是不是很合适?”

    “听起来还挺心动的。”他笑。

    “是吧,你绝对不亏。”

    “那你喜欢我吗?”徐杰笑意顿敛,问得认真。

    “喜欢...”罗霄没多思索就说:“哎呀,那个婚后能培养的嘛,结婚不就是搭伙儿过日子嘛,我信你靠得住,你也靠得住我,这才重要不是吗?”

    巴巴地等了半晌后,徐杰复才笑起,“那可不行,我得和喜欢的人结婚,而且...”

    “什么?”

    徐杰看着她,语速沉缓,“对方也得喜欢我。”

    “算了算了,就当我放屁,一个人过就一个人过,不用生儿养女,自由还不累。”

    罗霄朝后瘫靠在椅背上,打了个饱嗝,这个话题就此翻篇儿,撸完串,她联系了几个老同学,拉着徐杰一起去K歌,中途唱累了就喝酒玩儿骰子,一下就到了半夜两点多,结束时人已经醉得东倒西歪,就这,她还非要背另一个女醉鬼。

    “妮妮...是我好姐妹,当然得我,来,来送。”

    “汐,汐子,这,我没醉,我,我送你...”妮妮还要反过来背她。

    其他三人扯了半天,才把两个女人扯开。

    徐杰当机立断,“行了,你两送她,我送她。”

    送罗霄回家前,他给田姨打了个电话,“...又喝多了?这怎么办,小轩发高烧了,我今晚要留在这边帮忙照顾...”

    “不要紧吧?”小轩是罗霄她哥的儿子。

    “现在在医院挂点滴,暂时还好,你不用担心...只是,家里就你罗叔在,要不,你带汐汐回你家住一晚,明天等她酒醒了再让她回来。”

    指望罗父照顾罗霄,想都别想。

    他活到现在都是被照顾的份儿,还从来没照顾过别人,哪怕是他女儿。

    “那...行,您那边要是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行,那就麻烦你了,不说了,孩子醒了。”

    ......

    到家时,徐杰的爸妈已经在一楼睡了,他一路背着罗霄,轻手轻脚地上楼,将其安顿在了妹妹的房间,他妹妹在宜兴市念寄宿制中学,只有周末才回家。

    给醉鬼喂完解酒汤,整理完卫生,床边放好垃圾桶后,他才回到自己房间,这一夜,他随时留意着隔壁屋的动静,跟着罗霄跑卫生间折腾了好几回,基本没睡。

    罗霄倒好,一觉直接干到了快中午,徐杰早就去店里了,下楼时,厨房方向飘来阵阵香气。

    不用问,是徐父在做饭,不见徐母,应该又出门打麻将去了。

    她低头一看自己的T恤,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油点子,啤酒渍,以及...疑似呕吐物擦去后留下的痕迹。

    罗霄以前也不是没在这里过过夜,可再不拘小节,她也不好意思以这副鬼样儿去和发小的父亲打招呼,稍稍犹豫后,人就偷溜出了大门,想着回家收拾整理好了,再过来正式拜访和道歉。

    快到家附近时,她又看到了昨天的那辆宾利SUV,停在路边,车窗上摇着,也不晓得里面有没有人,那张侧脸...再次回想起来时,一不留神,脚下被一条谁灌田的水管绊了下,一个趔趄没站稳,人就扑倒在地。

    爬起来后,手掌破了皮,渗出了血,T恤和米色阔腿裤上沾满了泥水,脚上的人字拖连接着鞋底的那个孔也破了口子,鞋面和鞋底就此分家,罗霄勉强将其塞回去,没走两步,带子又拔了出来。

    烦躁间,她干脆两只都脱了拎在手里,反正没两步了,家门口的水泥路也算干净平整,不是太硌。

    她一脸晦气地进了院子,踏上台阶,照旧梆梆梆三下,门刚打开一条缝,她就挤进屋内去找医药箱,“妈,快给我翻翻黄历,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每次都帮她开门的“母亲”没回话,“妈,你把药箱放哪儿了?”

    正在电视柜下胡乱地翻找着时,后面响起一句:

    “我不是你妈。”

    久违的沉郁嗓音,罗霄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一点点地回过头,梦成了现实。

    才分开那两年,她还想象过,他们如果有一天重逢会是什么样,她想,她一定要化着最靓的妆,穿最靓的衣服,左手名牌包,右手挽着比他帅的男朋友,然后目不斜视,一脸幸福地从他身边经过,最好再开上一辆豪华轿跑,一个酷帅的漂移,甩他一身的泥点子。

    but,为什么一身泥的是她,不该是这样的...

    怪不得今天刚起来就这么衰,原来是衰鬼前男友找上了门。

    交往七年,分开五年,他怎么会突然跑来她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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