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才是光鲜亮丽的那个,上身着一件深海蓝的天丝牛仔衬衫,袖口半挽在小臂上,腕间一只黑金色的积家手表,深灰色的西裤下,是一双John Lobb皮鞋,上下无一不透露着低调中的华贵。

    是他喜欢的风格,罗霄以往老吐槽他是装逼犯,哪怕还是个穿地摊儿货的穷大学生时,他也会用言行举止塑造出一种感觉,“我低调而奢华,高雅而又内蕴丰富,尔等凡夫俗子莫来沾边。”

    他比五年前更沉稳了,眉眼中的凌厉锋芒内藏了不少,体格一如既往,保持得很好,是成功人士的派头。

    罗霄当下就想逃,一只脚刚要拔出去又止住了,不对,她凭什么逃,这是她家,她爱什么样儿就什么样儿,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看法?

    更何况还是前前前前前男友。

    想着,她头一抬,胸一挺,站定在原地,“你——”

    '怎么在这儿'还没问出口,父亲从书房那边出来了,拿着一摞文件,“俞先生久等了...”看到女儿时,他眉头骤缩,快步过来,压低声音质问道:“你怎么搞的?赶紧去洗洗,别给我丢人现眼。”

    不等罗霄回答,俞寒的声音再度响起。

    “罗村长,这位是?”

    罗父不得已,只好和他介绍,“噢,这是小女罗汐,不对,是罗霄,罗汐是她以前的名字,让俞先生见笑了,罗霄,这位是俞先生,快打个招呼。”

    “罗霄...”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他走过来,伸出右手,眼冷如箭,礼貌一笑:“幸会,罗小姐。”

    罗霄这才注意到他的无名指,上面的铂金戒指分外显眼,曾经交往了七年都不曾提过一句结婚的话,也没买过一枚戒指,现在却是...

    想来,还是人不对。

    他看起来并不想在罗父面前透露两人的关系,罗霄自然也不想。

    “俞先生好。”她并不想碰他,便伸出右手给他看上面的泥,“我还没——”

    正要说“洗手”,俞寒已经握了过来,五指慢慢攥紧,力道格外的重,像在泄愤。

    “嘶~”

    罗霄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对方立马松开,待那掌心翻过来时,上面的泥水缝隙中正在一点点地往外渗血。

    看到后,俞寒眸色晦暗,并未道歉。

    他来这里到底什么目的,罗霄有些不安,不顾自己的狼狈样就探问起来,“听口音,俞先生不像这边的人,你是来旅游的吗?”

    “不是。”他盯住她,没再解释。

    “那是,走亲戚?”

    “不是。”

    他以前就寡言,哪怕在热恋期话也不多,现在,罗霄倒觉得他在故意暗示些什么。

    “罗霄!”父亲径直打断,“俞先生和我还要谈公事,你赶紧去洗漱。”

    “噢!”她不情不愿地上了楼。

    “抱歉啊,小女不懂事,你别见怪,居委会那边的义诊活动应该已经结束了,不会太吵,俞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们现在过去继续聊。”

    “不必麻烦了,罗村长,我们今天只是先沟通下大概的合作意向,后续的具体方案和规划我们再约时间谈。”

    为了听他们说什么,罗霄故意把卧室的门开着,因为她的房间在二楼靠里面,离楼下比较远,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些词语:装配式科技住宅,康养旅居,智能民宿,乡村旅游...

    听那意思,好像是看中了南溪镇的自然风光和旅游资源,专门过来投资开发装配式智能旅居住宅的,在罗霄辞职回来前,他的员工已经来镇上考察过很多次了。

    这个倒很合理,他大学是念建筑系的,毕业后做了一段时间建筑设计师,后来觉得没什么前景,就转向智能家居方向了,现在跟随旅居潮流,延展到这一领域也再正常不过。

    在把握市场风向方面,他向来嗅觉敏锐。

    装配式智能旅居住宅,罗霄之前了解过一点,近两年刚兴起,是以一种灵活的预制建筑,根据不同场地的需要可以随时拆卸和组装,多用在一些体育馆或是商业活动中心,作为临时性的商铺或是休息驿站,还有一些作为民宿。

    同事去年出去旅游住过,回来和她提过一嘴,说是体验感很好,地暖,空调,安防,照明,空气净化,天窗等都是全屋智控,随时根据需要调节,因为不受场地和空间结构限制,具有超大的观景阳台,有些还建在悬崖峭壁上,完全能零距离接触最独特的风景。

    南溪镇地处偏远,此前以“种草药之乡”的名号为外界所知,但此外,这里的田园风光也毫不逊色,稻田花海野生温泉,虫鸟鱼林都是原生态,之前多是周边城市的人来农家乐观光野餐之类的活动,这几年政府响应国家政策号召,大力宣传开发起当地的旅游资源,还积极引入各方投资,俞寒估计就是这么被吸引来的。

    罗霄再下去时,他们已经聊完了,父亲这时接了个电话,“哎,刘书记,吃过了吃过了...对,我正想说下午去找你谈一下...”

    他朝罗霄招了招手,示意她帮忙送下客人。

    她照做,出门后,两人同时停下脚步,看向对方: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改名字就是为了躲我吗?”

    要是在以前,罗霄肯定会先回答,不过时移世易,她已经变了,不想回答也不想看到他,这人是一想起来就让她骂自己一句眼瞎的存在,谁想面对丢人的过去呢?

    他们就这么僵持着,等着对方先回答,谁也没妥协。

    最终,俞寒先开了口,却是一句带着讥讽的质问,“藏起来的这五年,你良心都没有不安过吗?”

    “我为什么要不安?”

    才反问完,徐杰进了院子,还拎着个饭盒。

    看到俞寒,他愣了愣,又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瞧了他两眼,顿时恍然。

    他见过这人的照片。

    “你怎么过来了?”罗霄问他。

    “哦,那个,饭盒给你,我爸知道田姨上午不在家,就做了你和罗叔的份儿。话说,你今天几点起来的,我给你床头柜上留了纸条你没看见,说让你留下来吃午饭,怎么没吃就回来了?”

    话里话外,无一不透露出两人的亲密。

    罗霄也不在乎身边人怎么想,完全把他当空气,接过饭盒后回道:“我不饿,那个,你一会儿回去先代我和徐叔道个歉,走的时候没给他说,等我下午再过去看他。”

    “你是不是昨天撸串撸太多,消化不良了?”

    “怎么,怕被我吃穷啊?”她嬉笑着轻推了他一把,好似打情骂俏。

    “就你?吃穷我,那我这些年不是白混了。”

    笑着,徐杰从牛仔裤裤兜里摸出一个黑色发圈,上面有颗小芒果吊坠,“你早上走的时候忘带了,马大哈。”

    完全宠溺的语气,罗霄听出了不对劲儿,要是以前,他只会毫不留情地揶揄她,“你最好去医院查一下,是不是提前老年痴呆了,确诊了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得离你远一点。”

    果然还是老朋友心有灵犀,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前男友知道,离开他,她照样活得潇洒。

    无关乎旧情难忘,就是不想跌份儿。

    烈日下,看着他们的互动,俞寒的眼里渗出了寒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还是那样浪荡轻浮,丢三落四,就像当初在大学,和他交往不到一个礼拜,就勾引着他上床,和他第一次在外面开完房,就把手机落在了酒店。

    这个男人笑得这样开心,他又见过她的狠辣绝情吗?

    前一天还说要一生一世,要对男友的身体拥有终生使用权,结果第二天就拉黑删除搬家断联,一消失就是五年。

    “既然罗小姐有客,就不用再送了。”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一丝波澜。

    “好,俞先生慢走。”

    罗霄那口吻,听着就是巴不得他赶紧走。

    出了院子,身后的说笑声还在一波波传来,俞寒轻蔑地冷哼一声,大步走向了不远处的那辆黑色宾利。

    罗父急着要去见镇上的领导,饭也没来得及吃就出了门,客厅里,徐杰得知了事情的原委,探问起来,“他真要在这里投资项目的话,你们岂不是会常见面?”

    “见就见呗,我每天见那么多人,他不就是个路人甲?”

    如果躲不过,那就当空气,无所谓。

    “他就算结婚了,可按照你之前告诉我的,这人那么小心眼儿,保不齐会报复你当初的断崖分手。”徐杰面露忧色。

    “我怕他?”罗霄不以为然,“开什么玩笑,他要是敢报复我,保不齐谁会死在谁手上。”

    徐杰佩服得直接竖起大拇指,“牛,不愧是我罗姐。”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罗霄不是和几个老同学去溪边戏水烧烤,就是在大树下一块儿炸金花吃西瓜,或是去镇上的小吃城吃苍蝇摊儿,完全回到了小时候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职场上的暗无天日仿佛已成前尘往事。

    她想,她的天性还是属于乡村,而非城市。

    在这期间,她偶尔也会远远看到俞寒,对方基本都是和各种干部或同事在一起,来去被三五成群的人簇拥着,跟领导下乡一样,毕竟是带着资金的财神爷,走到哪里都是香饽饽。

    哪怕他看到她了,也是随意一瞥,跟看路人没什么区别,对此,罗霄很满意,井水不犯河水,再好不过。

    她只以为直到他离开,他们都会是这样的状态,谁知这天晚饭时,父亲突然带来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过两天,俞先生会来我们家住一段时间,罗霄,你晚点帮你妈把你哥的房间打扫出来。”

    “...哪个yu先生?”

    她专注埋头干饭,只以为是父亲哪个远道而来的yu姓朋友,自从哥哥结了婚去宜兴定居后,他的房间就成了客房,专门儿用来留宿各种亲朋好友。

    “就你上礼拜见过的那个俞先生,俞寒,他想深入考察下村子里的地貌风光和人文习俗,这样我们也方便聊他的智能化旅居住宅项目,你刚好也是做人工智能的,到时候还可以和他聊聊,多条人脉多条路。”

    她疯了,要他当人脉?

    罗霄果断拒绝,“爸,我的领域在工业制造方面,和他没交集,再说,他一大城市来的老板,对住宿肯定要求很高,我们家又不是酒店,他肯定住不惯。”

    俞寒这人有多龟毛,多挑剔,她再了解不过。

    “俞先生以前做生意走南闯北,连大西北最简陋的窑洞都住过,我们家的条件怎么都比那里好,他也说了,要深入一个地方的文化,融入当地居民的衣食住行就是最好的选择。”

    窑洞...那分明是他们以前一起去旅游时,为了探险住过的地方,什么做生意?瞎扯!

    想到这儿,她神经一紧,意识到不对。

    “等等,爸,是你邀请他来的,还是他自己说要来的?”

    “我邀请的,怎么了?我的家,我不能决定请谁来住吗?”

    为维护大家长的威严,罗父在子女面前总是说一不二,母亲从旁帮忙解释道:“汐汐,是这样的,隔壁几个镇都想争取俞先生的投资,你爸也是身负镇领导的重托,想尽快促成此次合作,这也是为了带动村里的经济。”

    问题是,俞寒这人向来公私分明,当初两人在公司谈恋爱一直是地下情的状态,就是不想被人非议公私不分,现在他还是上位的投资者,怎么可能轻易住进被投资方相关人员的家,这绝对有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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