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御刚派了人出门,就见门口的守卫匆匆走了进来。

    那守卫朝着他微微一躬,说道:“苏大人,大公主来了门外候着,说是要见四殿下。”

    元仪?她来做什么?

    “知道了,我进去通传四殿下,你回去吧。”苏御说罢,进到院里头去找元介。

    她一夜未眠,哄那姑娘睡下了,又拉着几位部下重新梳理了案情,这会儿抢了苏御的值房正打着盹。

    “殿下,大公主来了,您可要见?”苏御走到房门外,挽起袖子,用手叩门道。

    “谁?”元介睡得正迷糊,被他吵醒,眼皮都还粘在一起睁不开,听见大公主三个字,猛地一下从榻上慌乱地半坐起身。

    “是大公主,已经在门外候着您了。”

    确认是大姐姐,元介吓得一激灵,瞬间消了大半的睡意。

    她自小就怵这个大姐,儿时顽皮,就算是父皇也只是罚她个禁闭或是抄写个经书,可元仪是真上手,有次偷偷扮了小太监溜出宫去,不成想被她撞个正着,这个暴脾气的大姐竟直接将她用绳子捆起来在树上吊了一整晚,从此给她留下了阴影。

    她从不在她当值时来找她,今日是出了什么事?她飞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近可有得罪大姐的地方。

    如今她满脑子都是案情,自然而然的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去。昨夜已经打草惊蛇,将黑甲骑在查这案子的事摆到了明面上,估计后面的人该是会有些动作,正等着这人自己找上门来,未曾想元仪第一个跑来了,背后的人是她?不可能吧,就算是她,她何时和封衍有联系了?

    掀开被子坐在床边清醒片刻,她对苏御道:“知道了,马上来。”便起身稍稍梳理,往门口去。

    见她听见大公主来有些慌神,苏御笑着调侃她道:“殿下莫急,若需要我去救驾,在门口大呼一声‘救命’便是。”

    “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我去了,你歇息会儿吧,晚上还有的忙的。”她嗔怒道,绕过他,急匆匆去找元仪。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苏御才摇摇头,转身跨进了值房中,他对气味极其敏感,虽是已经困倦得不行,还是将值房里的东西能换的里里外外换了一遍,又仔细梳洗一番,熏了自己调的香,才关了门在屋内躺下小眠。

    黑甲营纪律森严,非公务不可入内,外头的元介上了元仪马车,正朝阳曲湖边的茶廊去。

    找见了人,元仪却又不立即说找她是什么事,她今日瞅着心情不算愉快,甚至有些眼肿,元介试探问道:“大姐姐,你怎的看着不太开心,可是谁欺负你了?是那虞子安?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元仪那双英气却又不失秀美的眉拧成一团,终于开口道:“他哪敢欺负我,倒是你,我听说昨日父亲同你和顾家那顾淮指了婚?”

    原来是为这事来的,元介松了口气,幼童案和她没关系便好,随即吊儿郎当道:“是呀,全京城都道你这凶神恶煞的妹妹怕是嫁不出去了,如今终于有人被父亲摁着头娶我,你还不恭喜恭喜我?”

    话音刚落,她肩上就受了重重一掌,吃痛出声:“啊!你打我做什么?”

    见她这副样子,元仪恨铁不成钢,愤愤道:“我做什么?我倒想问问你在做什么,为何不回绝了?还恭喜你,等嫁到那世家去了,还能有你的好日子过?”

    掰过她双肩,元仪直视着她的眼睛,严肃对她道:“父亲为何要给你们俩指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如今这情况,你在朝里任了实职,父亲又看中你,你与这顾家一旦联姻,你自己便是两边都讨不到好,说是一脚踏入了龙潭虎穴也不为过。祖母一向宠爱你,若不愿意,你告诉大姐姐,左右不过是四处哭一哭闹一闹,成亲是大事,我豁出去这张脸,也不让你将自己置于这般险境。”

    未料到她会说这番话,元介的眼神软下来,无奈地闷笑一声,覆上她摁在自己肩上的手。

    这大姐姐自小由她娘亲良妃带大,良妃出身将门,是个深宫中难得的性情中人,在外人面前大姐姐虽也是知书达理,端庄大气,但内里却和良妃一般心直口快,嫉恶如仇,颇有侠女风范,这会儿应该是听见消息后焦急过头了。

    况且她未入朝任职,有些事知道的不算清楚,虽说实际情况不比她以为的好到哪里去,可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元介还是宽慰她道:“大姐姐,这顾家哪有你说得这么吓人,还龙潭虎穴,难道他们还能把我吃了不成?我如今可是黑甲骑大司使!再说了,我是你元仪的妹妹,有你在,谁敢把我怎么样?你放心,是我自己答应的。”

    昨夜听闻这消息,元仪恨不得立马来找她,独自在家伤怀了一夜未曾眠。她的婚事便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但好在这虞子安算是个君子,虞家又无权无势,他仕途仰仗着自己父亲,婚后二人日久深情,日子过得还算是舒心,可这顾家却不一样。

    她又湿润了眼眶,不甘道:“旁人都羡慕你深得圣心,大权在握,可你是如何一步步到今日这位置,姐姐还不清楚吗?我们都还曾羡慕你,以为你走了和其他姐妹不同的路子,自己的事能多些选择,如今为何还是……”

    难得见她卸下脸上那张强硬的面具在自己面前真情流露,元介的心像是被融化开:“介儿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求仁得仁,并不觉委屈的。我的婚事已经拖了两年,左右嫁谁都是嫁,这顾淮同我曾是同窗,他这人虽然平时沉闷了些,但与世家那些寻常纨绔不同,不算坏人,日后成了婚应该也是个拎得清的。”

    “不算个坏人?我可知道他和那林家小姐几年前便该成婚,不知为何一直拖着,如今又突然和人家退了婚要求娶你,谁知道里头有什么名堂。听说那林家小姐被退了婚,便一直闭门不出,这里头的门道,我非得好好替你打听清楚再说。”元仪对世家向来没什么好感。

    见她沉思着不出声,元仪又小心提起陆让的事:“陆家那位小将军那边……你打算如何?”

    她与陆让此生怕是不可能了,正不知如何回答,马车停在了茶廊前头。

    “先下去吧,兄长在里头等着我们呢。”元仪虚开车窗看了一眼,将眼里的泪逼了回去,拍拍她的手道。

    “兄长也来了?”元介只觉得头疼,有时被关爱也是一种负担啊。

    两人下车进了茶廊上了二楼,一袭湖蓝水色衣袍的元启正坐在临湖的窗栏旁等着她们。

    当年先皇后去后,谢家的残党被清理了个干净,祈安帝虽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夺了他全部实权,却还是给他封了禹王,又在崇庆坊赐了府邸,如今元启虽还是被各方紧紧盯着,但自从做了闲散王爷,没事摆弄些书画,倒似是乐得逍遥自在。

    只不过她一直不明白,元启少年时那一腔要以天下为己任的热血,真能轻易就归于平淡吗?

    “来了,快坐吧。”元启正摆弄着面前的茶具,优雅地抬起手,亲自给她俩斟茶。

    元仪还是一脸不开心,坐下甩了袖子,忿忿道:“问过了,她自己愿意的,真是疯了。”

    闻言,元启手中动作一顿,将茶斟满,对着两人道:“今日日头大,先喝些茶消消渴。”

    元仪端起那茶,试了试温度,一饮而尽。

    “兄长,有什么事便直说吧,你们这般反而叫我心里慎得慌。”元介忍不住开口道。

    元启依旧是温和看着她,勾唇一笑对元仪道:“仪儿,我出来时给你们带了些小玩意儿来,这会儿想起来像是落在楼下马车里了,你先去挑拣挑捡,剩下的给介儿”

    知道元启是想差开她,罢了,有些事她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元仪起身往外走去。

    门口的褚明将门又拉上了,元启才对她开口道:“可是想清楚了?”

    元介苦笑回答:“想清楚了。”

    他心里对此事看得透彻,但毕竟是朝堂的事情,他需要避嫌,不继续追问她原因,只说:“无论你如何选,兄长都支持你,我只希望你明白,你不必为了我们做出什么牺牲,这样清闲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多为自己考虑。”

    “兄长放心,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元介坚定地对他说道。

    人一旦曾经手握过能决定别人生死的利剑,要再放下,何其困难,何况这剑能保护她想保护的人,她和顾家各取所需,做出些无关紧要的牺牲又算得什么?

    这几年她能在朝堂上走得顺利,离不开元启暗地里的指点,对这个妹妹,他再了解不过,知她已经下定决定,他深深叹了口气,道:“好。”

    只是可惜了陆让那小子。

    想起昨夜里来的消息,元启转了话题,意味深长地对她道:“你最近在查的那件事,到此为止吧。”

    无视她探究的目光,替她倒掉一动未动的茶,重新斟了一杯,他又道:“近日你嫂嫂闲来无事,亲自给你和仪儿各自做了件披风,得了空来府里逛逛,鸢儿和序儿都在念叨你。”

    “那件事,兄长也知道?”其实这案子,一开始她们只以为是寻常的私贩人口,不料越查越蹊跷,昨夜串联起来的线索指向崇兴坊和封家已经让事情变得棘手,从未想过元启竟也知晓此事。

    “我只能告诉你,这事与我无关,但你只管听我一句劝,莫要再往下查。”元启认真对她说道。

    不回应他的话,元介伸手端起那盏茶,目光幽深地望向窗外,缓缓喝下。

    据她对元启的了解,他这么说只可能有一个原因,背后那人,怕是与皇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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