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查西查,最后竟是查到自己家头上,满脸愁绪的元介傍晚才回了黑甲骑。

    苏御还在睡着,秦鹤引回家去了不在营中,见元介进来,右骑尉蔡尔上来对她道:“殿下,那姑娘醒了,吵着要见您,谁去也不顶用。”

    她走进值房时,那姑娘抱着膝正缩在墙角,一脸戒备的看着蹲下哄她进食的章为。

    章为平时凶神恶煞惯了,此时努力地在脸上挤着微笑,想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些,可无奈那身型和长相实在不允许,听见门口的声响,他转过身来,看见门口的元介像是看见救星,急忙端着手中的饭食站起来,三步两步跨到她面前,一脸为难的求助她:“殿下,她不肯吃饭。”

    “没事,给我吧,你先去忙。”接过他手中的木托盘,元介遣了房内的几人出去。

    “文文,没事了,他们都走了,角落里蹲着凉,来姐姐这里坐。”她将托盘放到了屋内的方桌上,坐下对着文文招了招手。

    文文犹豫了一会儿,探着脑袋往门外看去,确定房门关上了,才蹑手蹑脚地摸到元介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早晨叫你用些吃食再睡,你说太困了,这都快天黑了,该是饿坏了。不知这些饭菜可合你的胃口,先用些垫垫肚子吧。”元介轻抚她的头温声说道。

    本就不大的圆凳,小姑娘只坐了一半,两只手撑在身后,指尖牢牢地扣着凳面底,看看那诱人的饭菜,又看看元介,虽已经忍不住咽起了口水,眼里却还是闪烁着顾虑。

    猜想定是那绑了她的拍花子大概是曾在饭里给给她下过药,故她此时还有些戒备。

    元介索性拿起桌上的筷子,调转了一头,将那盘子里的每一样菜和饭都当着她的面夹了些放嘴里吃掉,又掏出手帕,把用过的那头擦了擦,将筷子原样递给了文文。

    “文文放心,你现在安全了,坏人已经被抓起来扔进大牢了,这里的哥哥姐姐都是来保护你的,这些菜没问题,快吃吧。”

    她见状终于放松下来,小心翼翼接过元介手里的筷子,狼吞虎咽地扒了起来。

    “咳咳咳……”吃得太快,她有些呛着,元介赶忙给她倒些水,拍拍她地背,轻声道:“好文文,慢些吃,不着急的,有姐姐陪着你。”

    大概真是饿急了,她将托盘中的吃食一扫而光,又端起水来‘吨吨吨’地喝着,连喝了两杯,才终于放下杯子来,睁着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元介。

    细看之下,她莫名觉得文文的长相有些熟悉,特别是这双眼睛。

    耐心替她擦去嘴角的残余,元介询问她道:“可是吃饱了,还要不要在吃些?”

    文文不说话,只是将头摇得似拨浪鼓。

    见她这番样子,元介轻笑出声,伸手定住她的脑袋阻止她,“好了好了,姐姐知道了,你轻些摇头,莫要将自己给晃晕了。”

    似是下定了决心,文文低头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牵住元介扶着她头的手道:“姐姐,你能不能也救救其他人,他们都被关起来了,那些人可凶可凶了,谁要想跑,他们就拿鞭子抽谁。”

    她终于愿意开口说更多信息,元介边安慰着她边引导她道:“文文,你别着急,告诉姐姐,你希望姐姐去救谁?”

    那些孩子都是天南海北被拐到一起的,抓他们的人不许他们互相之间交流,文文只知道两个孩子的名字,这会儿觉得自己说不清楚,急躁起来,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就……就是有好多个孩子,小弟弟也有,很小的弟弟,小姐姐也有的,有叫阿瑶的,也有甜儿,其他的……其他的我也不认识……”

    “没事的,文文,没事。”元介安抚着她的情绪,“你是想说,被抓的那些孩子,有男有女,男孩年纪比你小,女孩比你年纪大些,或是和你一般年纪,姐姐理解的对吗?”

    “嗯!是!就是这个意思。”文文眼睛里放着光,仿佛看见了希望。

    “好,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难,但为了救出他们,现在姐姐希望你能回想一下你当时被关的地方,能向姐姐形容一下,那是个什么地方吗?或者还有没有听见过什么声音?”元介稍稍倾身向前,用气息将她包裹住,试图让她感觉到安全。

    “那个地方晚上很黑,但是有小窗户,白日里能透些光进来,我们都被捆起来塞着嘴巴,不让说话,也不让出声。睁开眼睛就在那里了。对了,有时能听见唱曲的声音,虽然很小声,但是声音很尖细,我记得……我记得那曲子有什么‘风缠花影’的,其他的……就记不清了。”她有些懊恼自己记不清更多的细节。

    “姐姐记住了,你还小,当时又那么害怕,现在还能记起来这些已经很棒很棒了。”元介肯定她道,又问:“那人呢?除了今日你曾与姐姐提过的那个脖子上有颗黑痦子的男子,还有见过别的人吗?”

    文文眼睛看向左上角,努力回忆着当时的细节,“把我从绿谷县里带走的那两个人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他们像是夫妻,但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后来吃了饭,就一直睡一直睡,再睁眼就在有小窗的哪间屋子里,两个蒙着面的人整日看着我们,等我们睡觉了才出去,手里总拿着鞭子。”

    “还有……”文文不停捏着自己的手指,想尽量多记起些,“那个又黑痦子的男人曾和一个也带着面纱的女子进来见过我们,那个女子身上的脂粉味很浓,除了脂粉味,还有一股栀子花的香味,我家院子里有颗栀子花树,所以我不会记错的。”

    又换着法子问了她一会儿,实在是问不出太多信息,不能一直守着她,也不放心别的人进黑甲营,元介干脆差人进宫去接了云舒出来,在找到文文父母前,替她照顾文文几天。

    既已知晓这事与皇家的人有关,只让苏御他们去查,估计会处处受阻,如同过去的几个月一样,最终也查不出个一二三来,看来这案子还需须得她亲自上场。

    天色渐暗,元介换了一身男装,估摸着苏御应该休息得差不多了,走到他值房前,果然里面已经点了灯,她敲门问道:“苏御,你可休息好了?”

    一阵脚步声后,苏御将门打开。

    “休息好了,怎么这般打扮,可是有新线索?对了,你没缺胳膊少腿吧?”说罢,他绕着元介担心地打量了一圈。

    “没有!那毕竟是我大姐,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元介无语道。

    只见苏御咂着嘴摇头,“那可不一定,大公主天生神力,自幼习武,又是你长姐,单论武力,你完全不是她的对手,论辈份你不可同她动手,还是莫要惹她生气的好。”他可是曾在西北军中亲眼见过大公主单挑十个将士的人。

    “我哪有你以为的那样弱。别扯这个了,有正事同你商量。”

    她将方才从文文处问到的新线索同苏御重新梳理了一遍,又如实告知他自己怀疑背后之人与皇室有关的猜测,两人商议之下,决定趁着夜晚秦楼楚馆正是热闹,去挨个暗访一番,看看能有什么新线索。

    晚霞渐渐退去的宣京华灯初上,今夜的樊楼街巷内,多了两个手执题字绫绢扇的俊俏公子,两人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引得樊楼街两侧的各家争先上前相邀。

    先沿着河边逛了几家规模小些的,都一无所获,元介看着眼前玲琅满目的招牌,有些泄气,这么一家一家逛下去不知何时是个头,心想要不要回去派些人分头行动。

    “苏御,我仔细想了想,既然文文说她听见的唱曲声,声音不大,也没说听见外边十分嘈杂,那就假设这家坊院的规模该是不小,我们先把逛规模最大的几家都逛了,若再没收获,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到时将你早晨派出去的人叫回来,再分头行动。”元介小声对他说道。

    此时两人所站的位置樊楼巷里最繁华青楼之一的醉生坊的门外头。

    坊前此时车水马龙,不断有人从门里门外进进出出,对视一眼,二人提步往里走去。

    刚一进去,一阵脂粉气混着茶酒香就扑面而来,眼前被点亮如白昼。

    元介仔细打量着这醉生坊。

    坊内高挂着绣了金丝边的绯红帘幕,堂中央一群衣着单薄的婀娜舞女,正围着中间一位手捧琵琶的女子翩然起舞,那女子带着面纱,琴技了得,一首元介从未听过的曲子在她手中缠绵悱恻,引人沉醉。

    过道两侧的座位被用粉色轻纱隔开来,轻纱里头觥筹交错,此起彼伏传来的或是大笑声,或是女子妩媚的娇嗔。目之所及的坊内女子个个衣着鲜艳,露出的脖颈细腕,肤如凝脂,一举一动之间皆是风情万种,勾人心魄,令她都有些不禁脸红。

    见门口的小厮领着他们俩进来,本在与一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打情骂俏的老鸨,将他们上下打量一番,随即甩了那男子,满脸堆笑的朝他们走来。

    “哎哟!欢迎欢迎!两位客官瞧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醉生坊?”

    赌坊元介倒是不陌生,可她还从未来过逛过青楼,怕漏了怯,装作高冷一言不发。入了官场后,苏御倒是难免跟着同僚去过几次画舫花艇,此时至少看起来是轻车熟路。

    他扔给老鸨一锭银子,向她要了二楼靠内院的包间,置了桌酒席,又点了个会弹琴唱小曲的清倌人,老鸨便引着二人往楼上去了,有意无意的问些话,想探探两人的底细。

    待一切都摆好,苏御赶了其他人出去,随意点了两首曲子,让那清倌人在外间弹起琴来。

    两人夹了些菜吃,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假作随意的打开朝内院的窗户,凭栏话酒聊起天,眼睛却朝向窗外仔仔细细观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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