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周六。

    是陈乐央好闺蜜,詹明娆画室开业的日子。

    詹明娆是陈乐央大学四年的室友,那时她们同在一个中文系,只是后来詹明娆考研跨考了艺术学。

    詹明娆是有二十多年的国画经验的,只是高中时期她的父母不同意她报考艺术类,逼着她改了专业。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前四年是为了完成父母的期许,那往后的日子,她要随自己的性子活。

    她们两个一个性子爽直火辣,一个内敛温柔,谁能想到,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竟能成最要好的朋友。

    陈乐央一大早就赶去捧场,顺便参与了开业剪彩。

    店门口围满了前来参观的人,和商超开业不同,来这儿的大多是一些服饰考究的中青年人群。

    画室一楼是满墙的名画,有耳熟能详的名人画家作品,也有国内炙手可热的画家画的作品。

    陈乐央停在一幅像照片一样的画作前。

    画中是一位面容慈祥的中年女人,面容饱满,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出头,她是外行,这幅画整个特点犹如写真照,栩栩如生,非常精妙。

    詹明娆看到她,立即走过来为她讲解,“这是写实画作,出自国内超写实画家,莫非之手。”

    真的是画。

    太神奇了。

    该作家画作的细节表现,不仅人物的头发丝清晰可见,就连衣服纤维画的甚至比相机还要清晰。

    “他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陈乐央佩服而感叹。

    “不,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温和地男声自她侧后方传来。

    闻声,陈乐央扭头去看。

    人来人往中,一个穿藏蓝色针织开衫,黑裤子的男人,立在距离他们不到二米的地方。

    男人留着中长发,带着一副无框眼镜,脸是俊雅的,嘴角还挑着和善的笑意。攒动的人群他们之间穿梭,他属于鹤立鸡群的存在。

    他个子很高,标准的衣架子体型,这套装扮在他身上与他自带的温雅之气相得益彰,妥妥的艺术家气质。

    不知为什么,陈乐央感觉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男人走到她们跟前,陈乐央越看他越觉得熟悉。

    “陈乐央。”男人叫了她的名字。

    詹明娆感到意外,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

    “你是?”陈乐央眼看就要想起来了。

    男人主动向她伸右手,微笑,“我是冀忱,好久不见。”笑容渐深,亲切感十足,“高一五班的,高一那年,我们两个被评为校优进生,同台领奖的你还记得吗?”

    冀忱!

    陈乐央心一下慌了,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半步。他是当年那个被周浔衍欺负,用铅笔险些戳瞎周浔衍的冀忱。

    “哎呀,你们是高中同学呀?”詹明娆诧异又惊喜,“真的太巧了”

    冀忱轻地点了下巴,没等到陈乐央回握,他只好放下手。与此同时他发现了陈乐央脸色的异样,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关心地问,“你还好吗?”

    陈乐央调整好心态,挤出一个笑,“你好。”她回头看那幅画,避开与他对视,“这是您的画作吗?”

    冀忱很开心陈乐央这么欣赏他的画,“是我的其中一副作品。”大方地说:“若是喜欢便送你了。”

    詹明娆乐呵呵地插话进来,“央央,莫老师的画,那可是价值百万呢,你真幸运”

    价值百万,她哪里受得起。陈乐央婉拒,“名画是给懂画的人,冀……莫老师谢谢你的好意,但给我只能是暴殄天物了。”

    “那我就不强求了。”冀忱始终保持着微笑,在她说这些话时,他的眼睛像一台勘测机,已经把她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

    陈乐央觉得站在两人之间颇为尴尬,主动提出,“明娆,我再去走走看看。”

    冀忱等陈乐央走远,好奇地向詹明娆打听,“陈乐央结婚了吗?”

    就在刚才他看到陈乐央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闪烁的钻戒。

    陈乐央长得美丽,多才多艺,以前在学校追求者就一大堆,詹明娆怎么可能看不出冀忱这点心思。

    就刚才两人交谈那会,陈乐央闪闪躲躲略显尴尬;冀忱反倒是热情备至。

    显然是,这莫老师啊一直暗恋着陈乐央呢。

    “嗯,去年就结了。”她半开玩笑地道,“莫老师,就别惦记拉。”

    冀忱了中指推鼻梁上的镜托,干干地笑了一下,“见笑了。”

    詹明娆要去招呼别的客人,拔腿要走,却被冀忱叫住。

    “明娆,娶她的是谁?”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神色略有些无所适从。

    他知道以她的家世,想必也是嫁的门当户对的人。可内心忍不住地想知道,到底是谁,能娶到她。

    詹明娆轻快地答,“盛世集团周锦庭的大儿子周浔衍。”

    *

    陈乐央晚上和詹明娆一块吃饭。

    吃完饭,她们一块去逛街。周六商场人流量特别大,两人挽着手到了三楼,虽然已经过了晚八点,三楼依然是人挤人的程度。

    詹明娆画室完满开业,心情甚好,她连续进了几家名品店,购置了不少服饰,最后一家店出来,两个人四只手已经提满了大包小袋。

    詹明娆路过了常去的香水柜台,她让服务员打包了两瓶香水,一瓶留给自己一瓶送给了陈乐央,说是表扬她不但陪她逛了两个小时还做苦力的奖励。

    两人互赠礼品是经常的事情,陈乐央欣然接受。坐观光电梯下行时,詹明娆用肩膀撞了下她的肩,半是羡慕,半是调侃地说她,“你啊,老公难得不再家几天,一副相思成疾的模样。”

    陈乐央被她说的脸红耳赤,“胡说什么呢!”

    梯门停在二楼又一波人进来,她们被挤到了最后边。

    这一天下来比上班都累,陈乐央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就去床上躺着了。

    一个人时候总是容易胡思乱想。白天与冀忱见面时的场景不断在她眼前重放。

    陈乐央拿了本书看,还刻意默读出声,可心绪不宁的她,根本读不下去。放下书,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找到她和周洵衍的聊天信息。她点开他昨晚发的语音,他低沉的嗓音自喇叭里传出。

    一周……也就是还有六天他就回来。

    次日中午,陈乐央在书房埋头书写教案,马上要完成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电话是周浔衍母亲打来的。

    说是下午陪她逛个街。

    陈乐央欣然答应。

    陈乐央是在家里吃饭过去的,半个小时车程,赶到了夏雯常带她去的商场。

    夏雯在鞋店里试鞋,服务员正跪在地上为她服务。

    “妈妈。”

    陈乐央进店,一眼看到了她。

    夏雯跟她招手,“央央,来。”她说,“帮我看看那双鞋适合明天出席酒会穿?”

    她的脚边有七八个鞋盒,每个鞋盒里的皮鞋的鞋型、颜色各不相同。

    “妈妈,明天是要去聚云轩吗?”陈乐央记得电话里夏雯提过一嘴,她在一旁的沙发落座,“据我所知那家会所是建在山上的,可是停车场只建在半山腰,需要步行三四百级台阶,我建议妈妈选双低跟的鞋。”

    别个服务员端来一杯热茶,陈乐央道了声谢,双手接来茶盅。

    她穿着一条的小香风粗麻呢面料连衣裙,收腰的设计,更加衬托出她曼妙的身材曲线,她坐着,双腿微拢,倾往一侧,容貌和气质都是绝佳,看得店里的服务员小姐们羡慕不已。

    夏雯看在眼里,不但欣慰更是感到自豪,她的这个儿媳妇啊,不愧是出生在书香门第,书香熏陶出的女孩,大气、温婉、落落大方,别说阿衍喜欢,她都喜欢的不得了。

    “那就买这双。”夏雯接纳了她给的建议。

    买下的鞋,店里会亲自送上门。

    夏雯领着陈乐央,又走了几家店。

    在一家服饰店门口,夏雯对她说,“央央,别跟妈妈客气,想买什么,尽管买。”

    “妈妈,不用了,我够穿。”陈乐央不是假客气,她确实什么都不缺。

    尽管周家是泉海市首富,但陈乐央的家境并不落于周家。她的父亲陈清宪在没下海前是走仕途得,还是当年第一批高考状元,现在是名成功的企业家。

    母亲林毓真是外国语大学副校长,早几年一直就职于外交部。只论财富陈家确实不及周家,但若是论文化底蕴,周家不到陈家的十分之一。

    从某种程度上定义,能与陈家联姻,可以说是他们家高攀了的。

    逛累了,她们在升降扶梯旁,找了张圆桌,面对面,坐下闲聊。

    商场定位高端,区别于其他商场的门庭若市,来这儿逛的人并不多,显得分外安静。

    十多分钟后,夏雯切入正题,笑眯眯地问“央央,你和阿衍有计划什么时候要孩子?”

    陈乐央下意识地动了动左上臂,她没告诉过任何一人,为了不生小孩,她婚后第二天就去医院做了皮下埋植避孕。

    “我……”该怎么说,难道继续欺骗?

    夏雯笑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不愿意生小孩,我也理解。谁不想潇潇洒洒,漂漂亮亮得,就拿我自己说,当年生完阿衍,我不得不暂停银行前台的工作,没想到的是,不到两年又怀了阿叙,为了顾着家里的一大两小,彻底做了家庭主妇。”她拉来陈乐央的手,“我知道央央工作好,还很有事业心,将来如果是你们有了小孩,孩子我来带,你呢,就安安心心的去上班。”

    “我知道了,妈妈。”她不是不喜欢孩子,只是没做好准备。再一方面,她和阿衍之间,若是她头脑一热不计后果的怀了孕,反而是对小孩的不负责任。

    得到陈乐央这句话,夏雯安心不少,她放开陈乐央的手,想起自己的儿子,“对了,阿衍周日没休息吗?”

    “他出差去了,说是去一个礼拜”陈乐央回。

    夏雯稍感意外,“出差?”撇了撇嘴,失落道:“这孩子半点没和我透露。”

    陈乐央想替周浔衍说两句话,“妈妈,二十多年前爸爸打阿衍我就不理解,现在我依然无法理解。领证之后我一共去家里三次,只有第一次爸爸是和颜悦色的,另外两次,即使在楼下都能听到爸爸的骂声。爸爸他……为什么不能对阿衍好一点呢?”

    她是独生女,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家庭,这样父亲。

    阿衍对他们的感情一向很淡。

    阿衍是夏雯的第一个孩子,刚出生时,全家人都将他视若珍宝。两岁前是夏雯亲手带的,但随着小儿子周叙之出生,令她分身乏术,和丈夫一合计就把阿衍送到了乡下给奶奶带。

    老人家是宠孩子的,正因为过分的宠溺,让阿衍性格变得稍有不称心就暴躁、易怒,等到五岁接回来时和已经和从前判若两人。

    周锦庭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十岁前的阿衍没少挨打。只是棍棒下非但没变好,反而让孩子变得越来越乖僻邪谬。

    都说一碗水是难端平的,对比乖巧懂事的阿叙,夫妻俩的自然而然地更偏爱这个听话的孩子。

    如果不是高二出了那件事,夏雯仍不会自省。她确实不是合格的母亲。丈夫打儿子时她从来只是在旁冷眼旁边,甚至附和丈夫认为的这儿子白养的言论。

    阿衍平时不愿意回家,与他们不亲。究其原因,他们作为父母的有一大半责任。

    而时至今日,周锦庭依然认为自己没有错。

    想到自己的不称职,夏雯眼圈泛红,却仍是想为自己丈夫解释一下,“你们爸爸呢,脾气的的确确暴躁,思想顽固。却也不是说真不爱阿衍。阿衍刚出事那段日子,他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带着他辗转世界各地看病,甚至曾咨询过医生能不能把自己的眼睛换给阿衍。”

    陈乐央不能对此发表意见,这是他们家的家事,只能说是希望周锦庭和周浔衍之间有事情能多沟通而不是总是骂骂咧咧。

    夏雯强抿出一丝笑,“央央,你和阿衍相处时间多,还得麻烦你平时多开导开导他。”

    让她开导?

    这难道是不应该母亲做的事吗?

    首先她不否认父母对孩子的爱。但这对夫妻,一个经常直眉瞪眼,固守陈旧;一个对自己有清楚地认知,却也只止步于认知,从未看见过下一步动作。

    除了无语,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旁边服饰店走出来一个穿旗袍接着电话的中年女人,正往扶梯的方向过来。夏雯只一眼就认出是一个月前只见过一面的华成建材华太太,而这位华太太一样也看到了她,视线相交,华太太堆出笑脸迎上来。

    “埃,好巧。这不是周太太吗?”

    夏雯咽下想说的话,把椅子退后一点,起身,笑着打招呼,“华太太,真是巧了。”

    陈乐央没见过这个女人,但对方是长辈,她跟随夏雯站起来,微微一笑。

    华太太在两人中间,目光落在陈乐央身上,上下一通打量后,重移回夏雯脸上,笑问“这是你的女儿还是儿媳?”

    圆桌边刚好摆了三张椅子,夏雯抬抬手,示意华太太落座。华太太把手机放入手提的皮包里,坐下后优雅地交叠双腿。

    “儿媳妇。”夏雯看了陈乐央一眼,语气颇骄傲地道:“是大学老师。”

    华太太赞许,“大学老师,难怪散着书卷气息,看着就很有教养,夏太太真是好福气。”

    圈层不同,即使如今声望显赫,但他们所在这个圈子,更多是于那些白手起家,文化偏低的大老板打交道。

    他们这帮人外被称为土豪企业家,与真正意义上的豪门相差甚远。只有像央央父亲陈清宪那样,有文化有涵养的方可称为儒商。

    夏雯只是高中学历,丈夫更是小学都没毕业。正因为学历低,让她对那些高学历的人心有崇拜。

    但好在,自己两个儿子都很争气,阿衍虽打小调皮但至少大学毕业了;最让她骄傲地还是阿叙,自幼聪明伶俐,一路顺风顺水,现在已是港大医学博士生。

    一家三个高材生,她怎么能不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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